第26章
第26章
入了夜，天越發(fā)的冷。
天兒雖然冷，但火烤多了，亦會上火。蘇云落便尋思著，做一些下火的甜羹來吃。銀耳紅棗蓮子羹是最好不過的了。說起銀耳紅棗蓮子羹，她倒是有許久沒吃過燕窩了。罷，罷，待明年開春再說罷。
辛嫂子倒是聽說過銀耳紅棗蓮子羹。
她說：“聽說黃家的姑娘們都喝這個，還有喝那個燕窩的?！?p> 蘇云落拿起一朵銀耳，教辛嫂子擇了。
詠雪在一旁剝蓮子。
蘇云落笑道：“咱們多喝銀耳羹，皮膚便沒那么干燥?！膘`石鎮(zhèn)秋冬多干燥，又整日烤火，她覺得臉上干得都快起皮屑了。最近也實在太懶了，潤膚霜也懶得擦。今晚得把潤膚霜擦起了。
正說著閑話，阿元撩簾進來，臉上神情奇怪：“東家，顧老師來了。”
顧聞白？
來商談女子學(xué)堂的事？
阿元遲疑了一會，才道：“他說，辛嫂子能否收衛(wèi)英衛(wèi)大哥為徒，教他做菜。”
顧聞白手上捧著熱茶，才喝了兩口，蘇云落就出來了。
這回沒穿裘衣。身上套一件蓮色窄袖的棉襖子，襖子許是做得有些厚了，卻仍能顯出她窈窕的身材來。
臉上也素素凈凈的，竟然沒上妝。雖然沒上妝，卻顯得她的肌膚透白，眉毛素淡，一雙杏眼秋波流轉(zhuǎn)，瑤鼻下襯著淡粉的櫻唇。
竟然比起之前，似是年輕了好幾歲。
蘇云落看著顧聞白，又看看衛(wèi)英，后者朝她擠出一個艱難的微笑。
她道：“顧老師因何心血來潮，讓衛(wèi)英來學(xué)廚藝？”她頓了一下，笑道，“辛嫂子的廚藝，可是不外傳的。”
顧聞白早在她出來的時候便已經(jīng)站起來，臉上的表情是衛(wèi)英很少見過的。也是，公子很少求人的。如今為了一口吃食，竟然降低了身份。太心酸了。
他笑道：“顧某知曉辛嫂子的廚藝不外傳，但更知曉辛嫂子的廚藝是蘇娘子所授，是以，顧某決定，將衛(wèi)英送給蘇娘子做灶房雜役三個月?！?p> 什么？衛(wèi)英差些沒嚇?biāo)馈?p> 蘇云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衛(wèi)英，像是評估一件東西似的：“衛(wèi)英相貌端正，身體健壯，還會武，若是作為灶房雜役，倒是不錯?！?p> 衛(wèi)英可憐巴巴地看著蘇云落。他個子高，身體又健壯，如今眼神巴巴的，倒是讓人受不了。
況且，向來與她有齷齪的是顧聞白，又不是衛(wèi)英?？倸w來說，衛(wèi)英是無辜的。
顧聞白氣定神閑坐下，仍舊喝茶：“既然蘇娘子覺得不錯，那衛(wèi)英便留下罷。”
誰知蘇云落看著他，狡黠一笑：“其實我覺著，顧老師精讀詩書，若是能轉(zhuǎn)陣庖廚，比起衛(wèi)英，顧老師想必定能一點便通。既如此，還不如顧老師來做一月的灶房雜役?！?p> 顧聞白一口茶咽在口中，不上不下。
衛(wèi)英偷偷看一眼自家公子。
阿元也偷偷看一眼顧聞白。
冷冷的空氣似乎凝固了。
蘇云落笑盈盈地看著顧聞白。
良久。
就在阿元覺得顧老師為難到極致的時候，顧聞白忽而一笑：“既蘇娘子這般提議，顧某便順?biāo)浦哿恕２贿^顧某因兼著教書老師的職責(zé)，是以只能在晚飯時來干一些活，不知蘇娘子可否愿意？”
本來就沒指望你干活。蘇云落心中想，面上卻不顯：“橫豎沒有工錢，顧老師請隨意?！?p> 顧聞白像是傷透了腦筋，再次懇切地說：“擇日不如撞日，那今晚便開始罷。不過，既我在這里做雜役，衛(wèi)英作為我的隨從也只能跟著我，他在蘇娘子這里白吃白喝自是不好的。衛(wèi)英?！?p> 衛(wèi)英趕忙上前，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來，雙手捧著。
顧聞白笑吟吟道：“這是衛(wèi)英的飯錢，請?zhí)K娘子笑納?！?p> 蘇云落看著那個栗色的荷包，忽而覺得自己似乎是中了什么圈套。
辛嫂子有些忐忑不安，手上的動作出了幾次錯。
顧聞白雖然沒說話，還一臉的好學(xué)，但是他站在她旁邊，辛嫂子就是覺得心慌。顧老師是誰？是她兒子的老師。平日里她見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大氣不敢出。
這當(dāng)兒，站在她旁邊學(xué)做菜……這心中的壓力著實是大了些。
辛嫂子失手，手上的鹽多撒了一點。她慌慌張張地將菜鏟起來，擦擦手：“顧老師，我，我出去一下可以嗎？”
顧聞白點頭：“您自便?！?p> 辛嫂子轉(zhuǎn)身就去尋蘇云落：“娘子，咱的廚藝都是您教的，我實在是不敢教顧老師啊。”
蘇云落想了一下：“你先教他洗菜、切菜，讓他干上十天，再教他做菜?！?p> 辛嫂子為難：“可是今晚的菜我都洗完切完了?！?p> 蘇云落笑瞇瞇地：“那些備菜用的盤子、菜刀、砧板都可以叫他洗呀?！?p> 辛嫂子搓搓手：“可是，他是顧老師呀?！毙辽┳訛殡y得臉都紅了。
蘇云落只得親自上陣。
她來到灶房，只見顧聞白仍舊站在灶臺旁，鍋中水汽冉冉升起，火光映著他的側(cè)臉，看起來倒是有些俊俏。寬大的袖子用繩子綁起，露出他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
衛(wèi)英則在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盯著紅泥小火爐上的陶罐。陶罐里，正咕咕地熬煮著銀耳紅棗蓮子羹。整個灶房里，彌漫著一股香甜的味道。他似乎也有許久，沒聞過這么香甜的氣味了呢。
蘇云落理直氣壯地吩咐顧聞白：“麻煩你去將盤子、菜刀、砧板洗一洗?！?p> 顧聞白聽話地轉(zhuǎn)身，將桌上的臟盤子、菜刀全扔在一個木盆里，果真洗了起來。
衛(wèi)英不忍心，偷偷看過來。
蘇云落仍舊吩咐辛嫂子做菜，自己則叫詠雪搬了一張椅子，坐在顧聞白旁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指導(dǎo)他：“顧老師，這兒沒洗干凈呢。”
公子哪里做過這等事？衛(wèi)英差點就想沖過來，將活兒搶過去。
顧聞白倒是不緊不慢，一邊虛心接受蘇云落的批評，一邊仍舊按著他的節(jié)奏洗著。
蘇云落也不急，待辛嫂子宣布可以開飯了，才體貼地說：“顧老師，洗完再用飯罷?！?p> 蘇云落一走，衛(wèi)英就沖到顧聞白跟前，想要搶過活兒：“公子……”
顧聞白攔著他：“你先去用飯?！?p> 公子還在干活，他哪能去用飯？這不是折煞他嗎？衛(wèi)英自是不肯，只站在他旁側(cè)，手足無措。
而辛嫂子因敬著顧聞白是明福的老師，自然亦是不肯先用飯的，阿元亦是一樣，而秋婆婆與盈婆婆也自是不好意思先開飯，如此一來，一屋子的人都在等顧聞白開飯。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肴，眼看便要涼掉……
好一個蘇娘子。
顧聞白覺著，若不再加快手上的速度，他便成了千古罪人了。
衛(wèi)英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公子快速地清洗完，再十分文雅地抹干手，有禮地對眾人道：“各位久等了?！?p> 事實證明，厚著臉皮來蘇家是值得的。
牛骨熬蘿卜羹，小炒白菜，香煎豆腐，火腿炒萵筍，鹵牛肉。
好吃到衛(wèi)英想哭。嗚嗚嗚，他許久許久許久，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菜肴了！說實話，鎮(zhèn)上有酒樓，也能做出這樣的菜式，但公子壓根不喜歡到外頭去用餐，是以平時他只能想一想，在夢里流一流口水。如今愿望成真，他，他，希望蘇娘子的生意紅紅火火，財源廣進！
顧聞白面上不顯，動作也極為斯文，坐得十分端正，連帶著辛嫂子她們都不敢大聲咀嚼食物。
但向來晚飯只吃小半碗的他，足足添了兩次飯。
最后一塊白菜被夾進衛(wèi)英的碗中，詠雪撩簾進來，笑吟吟道：“顧老師，記得收拾完灶房再走哦?！?p> 衛(wèi)英又眼睜睜地看著公子收拾碗筷，清洗灶房。
這回動作倒是不慢。其實，公子長得俊俏，干起灶房的活來，也蠻好看的。
顧聞白收拾半響，忽而問衛(wèi)英：“你平日里也是這么收拾的嗎？”
衛(wèi)英正呆呆看著他，沒反應(yīng)過來，直愣愣回答：“沒有……”他平日里只要保證灶房不亂就可以了，哪會像公子收拾得這般好？再說了，這蘇家的灶房東西可真齊全，又大多是新的，收拾一下便整整有條。
顧聞白笑了笑：“那以后我們的灶房，也要像這般收拾。”
待兩人踩著夜色回到顧宅，衛(wèi)英才后知后覺：公子這是讓他即刻收拾灶房的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