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出貨
戰(zhàn)后第十六年一月的第一個星期三,凌波咖啡館。
太陽已經(jīng)完全沉落,余霞散盡,長夜降臨。陸澄鎖起二樓書房的窗戶、拉上窗簾,關(guān)上門、關(guān)上電燈,在書房中央清理出一塊空地。他在柚木地板上點起一盞碗口粗的白蠟燭,以白蠟燭為頂點,用粉筆畫出一個五芒星。在白蠟燭之外的三個五芒星角上各擺放了一個空碟子,一碟子奶酪芝士+冰鎮(zhèn)橘子水,還有一具上面寫滿鋼筆字的鼠人骨骸,只留一個角空著。
陸澄把一枚天泉古錢送進白蠟燭的焰芯,然后走到五芒星的外面,坐到地板上凝視白蠟燭。他的小黑貓?zhí)接袠訉W(xué)樣,也坐了下來。
陸澄和那只白貓“財主”的第二次交易開始了。
解決“墻中鼠”事件的第三天,他收到了張筠亭轉(zhuǎn)交的南英女中校長蓮琪生的三千銀元酬金——畢竟陸澄是孤魂野鬼一樣的菜鳥調(diào)查員,不敢獅子大開口——三天里,那些失魂的女生陸續(xù)恢復(fù),只是稍微失去了些記憶;最嚴重的程詩語也醒轉(zhuǎn)過來,沒瘋沒傻,辦了休學(xué),被家長帶回老家養(yǎng)病去了。南英女中將在下學(xué)期于現(xiàn)址復(fù)課。
至于校董穆羅岱本人突然失蹤,校文物殉道者骨骸被毀的事情,就留給那些幻海的警察去費心吧。反正,陸澄今夜要把唯一的證據(jù)永遠送到另外一個世界去。
貓的合唱完畢,白貓財主在火焰那一邊映現(xiàn)出來。
陸澄和白貓財主互道聲好。白蠟燭的火焰一卷,把陸澄供奉的奶酪芝士和冰鎮(zhèn)橘子水都轉(zhuǎn)移到了白貓的方桌上。它一面啜著橘子水,一面問陸澄道,“這一次,你要交易貓什么靈光物?”
“財主方便運過去嗎?”陸澄指了指掛著P字吊墜的鼠人骨骸道。
白貓財主疑惑道,“運倒是沒問題,但這靈光物有什么用處?”看來,這個虛境商人也有不認識的東西。
“那你先把它放天平上稱一下靈光量?!标懗蔚?,他打開《及時雨菜譜》。
白貓財主則摩挲了下它和陸澄交互的那枚青銅古鏡。
立刻,白蠟燭的火焰沿著五芒星的軌跡聚集到鼠人骨骸,骨骸下面形成一個火圈?;鹑θ缪郾犻_,開啟一個空洞,鼠人骨骸往空洞墜下;同時,那只白貓面前的青銅古鏡閃耀起來,向白貓所在帳篷的空地投下一道光圈,那鼠人骨骸從古鏡投射的光圈升了出來。
白貓財主把這鼠人骨骸扛到金天平的秤上,然后往另一個空秤堆天泉古錢,足足堆了一百枚古錢,天平的兩端才平衡。白貓用一枚天泉古錢照了下鼠人骨骸,古錢發(fā)出極濃極深的藍光。
財主不禁贊嘆道,“這不像是唐土的貨,但只有‘門’之類的D級靈光物才能有這樣的靈光量。貓猜的對嗎?”
陸澄想,果然這貓是有經(jīng)驗的虛境商人。他用鋼筆在自己的《及時雨菜譜》上隨即寫道,
“寶物·鼠人之門,D級靈光物,一百泉。通往虛境鼠穴之門戶。在鼠穴提供適當?shù)募榔肪湍芪裏o限宇宙的老鼠、魔鼠、鼠妖;對貓來說,用一片奶酪芝士,就能隨時把老鼠招引來做玩具和點心。只要貓不膩味。”
這個條目之后,陸澄另外附錄了《白帝行走伏魔錄》上三重鐵八卦盤開啟裝置的制作方式。
不等陸澄傳到那邊,那白貓財主的菜單上同時浮現(xiàn)出陸澄對“鼠人之門”的說明條目。
“且讓貓評估一下。”
照著條目的說明,白貓把鼠人脖子上的P字吊墜搭起來。
那鼠人的每塊骨頭都開始振動,忽地轟然一響,鼠人肋骨圍成的胸腔虛空處,投射出一道光芒,打在馬戲團帳篷上面,形成一個光圈。光圈如眼睜開,顯出一座廣大的地下溶洞!
白貓撿一塊奶酪芝士,踱進地下溶洞,淡然地走到骨頭祭壇中央,放好飄香的芝士。那里還放了一臺留聲機和一疊唱片(是陸澄從酬金里出三百銀元買的)。白貓財主熟練地把一張標記了“鼠聲”的唱片放置在唱機上,按下唱針。貓則鉆進骨頭堆里埋伏起來。
留聲機里“吱吱吱”的鼠叫開始在地下洞穴回蕩。蜂巢似的孔洞亮起小鼠們的眼睛,卻不是穆羅岱當初召喚的嗜血之鼠,只是一只接一只尋常褐家鼠,好奇地從孔洞里掉下來,有幾十之多,躥向奶酪芝士爭搶。
那白貓財主卻不貪圖這些老鼠的滋味,反而悄悄跑出了洞穴,松開鼠人骨骸脖子上的P字吊墜,關(guān)上了門戶,然后蹲在方桌上思考起來。
得手鼠人之門后的一周內(nèi),陸澄在自己家閣樓上反復(fù)試驗過,誘騙來各種小老鼠,讓自己的小黑貓玩得忘乎所以,卻不知道這白貓考慮的是什么。
“虛境和實境不同。每一處虛境都如同一座孤島,有特定的出入方式,而摸索出入方式也要付出代價。所以,每一扇可以隨意出入虛境的‘門’都有價值。這扇門通往一座鼠的祭壇,和夠好的靈脈連接,最終怕是能召喚到鼠中之神!貓可以收這扇門,總能找到買家。”
終于,白貓開口道。
陸澄舒了一口氣。那樣,他就可以賺一百天泉錢!
“不過,這扇門十分脆弱、十分粗陋——水洗就化的符文,一鋸就壞的門框……貓不知道你從哪里搞來,是哪一個差勁的匠人制作的。貓要雇傭‘匠人’重制這扇鼠人之門,才能賣個好價錢。貓要額外扣除五十泉重制,只能付你五十泉!”
白貓嚷道。
陸澄想,不挑揀出毛病倒不是商人了。他當然知道自己臨時加工的鼠人之門有多么豆腐渣,完全不能和那些白帝行走的作品相比較。可他又怎么知道貓報的那個重制數(shù)目不是虛賬呢?
其實,陸澄已經(jīng)有一個預(yù)案。他道,
“我可以只拿五十泉。不過有一個要求——重制門之后,讓我的黑貓?zhí)矫赓M租用一年?!?p> 這小黑貓在充分進食了魔鼠之后,比剛來時茁壯了一倍。如果自己的黑貓能使用這扇門一年,不知道會成長到什么程度。五十泉的租金,每周即便只開啟鼠人之門一次,費用是一泉也不到。就算是給自己小黑貓的投資——每周和虛境的白貓聯(lián)絡(luò),也要消耗一枚天泉錢。
黑貓?zhí)胶孟褚捕岁懗蔚乃惚P,聲聲叫喚,求白貓財主的同情。
“成交。”白貓財主笑道。
五十枚天泉錢通過燭火送到陸澄這一邊,落在五芒星的空碟子里。
陸澄把五十枚新到的天泉錢塞回糖罐,現(xiàn)在他有七十五枚天泉錢,兩個糖罐還放不下。他只好在櫥柜里找來第三個糖罐塞錢,不覺精神大振。
白貓又在自己的菜譜上寫了一個租賃鼠人之門的文契,按上貓的梅花掌印。
陸澄《及時雨菜譜》的“鼠人之門”條目下面同時顯現(xiàn)出了這份租賃文契,顯然租賃也是全部契約的一部分。他學(xué)著貓的樣子,在梅花掌印邊上蓋了自己的手印。
《及時雨菜譜》上那個“寶物·鼠人之門”的條目也由亮變灰,表示該物品已經(jīng)售出。
這是陸澄第一次售出的靈光物。
他把從穆羅岱那里繳獲的那枚催眠牲畜的牧笛也放到儀式的空碟子,向白貓財主道,“稱一下這個寶物的靈光量?!?p> 牧笛傳到那一邊,白貓放在金天平上一稱,相當于十五枚天泉古錢。
陸澄在《及時雨菜譜》記道,“鼠人牧笛,D級,十五泉。引誘和控制鼠中之神的牲畜的魔笛?!睏l目后面附帶了催眠笛曲的五線譜,卻是他事后找了一個借口問張筠亭記下來的。
貓問,“雖然價值不高,倒是一個新奇的泰西小玩意,也要交易嗎?”
陸澄想了下。如今他的天泉古錢富余,暫時不需要出清存貨。雖然自己不通音律,但想起會吹笛子的婷婷,覺得或許這牧笛以后或許能派上用場的。
“暫且退給我吧。”
貓把鼠人牧笛退給了陸澄。在《及時雨菜譜》上那個“鼠人牧笛”的條目就此一直加亮。
徹底解決了火燒眉毛的穆羅岱,陸澄心頭一松,開始想一些長遠的事情——比如那個瀕死夢里怪貓們催促的《錄鬼簿》。經(jīng)歷過了異常事件,陸澄再不敢忽視,只希望早日完成怪貓的尋書任務(wù),早日和它們撇清關(guān)系。
陸澄故作隨意地向白貓問道,“那么,再一個問題,我想知道:《錄鬼簿》在靈光物里是什么級別,貓這里有貨嗎?”
白貓財主嚷道,“我的小鋪子里可沒有《錄鬼簿》!那可是A級靈光物!”
陸澄心里嘆息,果然沒有那么容易。現(xiàn)在的他到手一件D級品都要拼盡性命,那離A級的距離怕有上西天取經(jīng)那么遠。
他又把一枚天泉古錢扔進蠟燭火里,“這是情報費。貓給我講講商人交易的靈光物等級?!睂τ谑浨暗淖约?,這必定是最基礎(chǔ)的內(nèi)容。但現(xiàn)在只好用錢買。
白貓毫不推讓地收下陸澄的古錢,點了貓的菜譜的某頁,陸澄的《及時雨菜譜》上又顯現(xiàn)出最基本的靈光物常識:
“D級靈光物。最低級別,虛境商人的蚊子肉友情交易品。天泉古錢顯示各種由淺到深的藍光。貓只收一泉傭金。
C級靈光物。虛境商人的日常交易品。天泉古錢顯示由淺到深的綠光。
B級靈光物。虛境商人的高端交易品。天泉古錢顯示由淺到深的黃光。
A級靈光物——財主也想做A級虛境商人。羨慕。嫉妒。恨——天泉古錢顯示由淺到深的紅光。記得:逃命!”
自己目前接觸的所有靈光物都是發(fā)藍光的D級,除了被那個“它”降臨的詩語——自己僥幸逃出性命的A級存在。
陸澄不禁抬頭望著白貓財主道,“財主,需要多少情報費,才能告訴我虛境商人之途的上升途徑?”
白貓財主的笑容斂住,道,“每一個商人都要摸索出屬于自己的上升途徑,世界上沒有成功是能傳授的——這是澄江兄曾經(jīng)傳授我的道理。”
陸澄不知道該罵誰,自己被自己打了臉。
白貓再度恢復(fù)了笑顏,“一周之后,期盼澄江兄的新貨喲!”
白蠟燭快燒到了底。
陸澄想起來最后一件事,忙把三十枚天泉古錢加一泉傭金全推進燭火里。
“財主,我再要二道D級家宅保鏢!”
前路漆黑,征途漫漫。防身保鏢,時刻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