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魔都評論
那個神秘女記者丟了蹤影，陸澄只好把自己的黑貓抱回來，請客顧易安小姐在一家卿云大學(xué)附近的西餐館吃了中飯。
他寬慰顧易安：那女記者取走《紅蓮傳》，一切都遵循了圖書館規(guī)定的程序。即便出了問題，顧小姐也沒有責(zé)任。
顧易安依舊有些忐忑。
陸澄想了下，又對顧易安說：他回咖啡館之后會聯(lián)系《魔都評論》的編輯“包大同”——就是在《魔都評論》的副刊一直負責(zé)自己怪談的那位男編輯——打聽那個女記者白曄的事情。
《魔都評論》是幻海第一大報，唐人自辦，“社會的良心”，“幻海的輿論法庭”——白曄要真是那家報社的記者，總不會不要臉面，賴走圖書館和自己要的古籍。
顧易安這才放心下來，和陸澄約了下次上圖書館抄C級品《茅山符咒集錦》的日子，下次她再不會讓別人打攪陸澄。
臨到上西餐最后一道甜點，陸澄又加一鍋高盧鵝肝——目前他的體質(zhì)，一頓不吃動物內(nèi)臟就渾身不舒服。
剩菜一律打包帶走，畢竟不方便在沒見過世面的泰西廚師前放出自己的全部縛靈貓來嚼吃——除了黑貓?zhí)剑渌堨`顯現(xiàn)之后就不能保持隱形——等回咖啡館再犒勞它們。
等陸澄回到凌波咖啡館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
店里的日常經(jīng)營根本不勞他操心，自有資深的雪姐排班和監(jiān)督——今天下午咖啡館好像值班的是雪姐和婷婷，小王去幻海的黑市為咖啡館采購槍支和彈藥了。
陸澄把那鍋鵝肝放后廚，讓自己的縛靈貓，還有婷婷的司笛貓分了。然后他跑到樓梯轉(zhuǎn)彎口，一面給《魔都評論》的副刊編輯包大同打起了電話，一面翻查最近季度《魔都評論》上那個“白曄”的名字。
“白曄小姐我怎么不曉得——那可是我們報界鳳毛麟角的職業(yè)女記者，一眼遇到就不會忘記的美人呀！那么快，陸先生你就認識她啦？
那位白小姐是混血兒，她媽媽那邊據(jù)說是羅剎人，會幾國泰西話。現(xiàn)在白小姐才二十五歲，單身，一個人住在西區(qū)。她人也漂亮，能力也強，就是心眼太多，性子太野，天不怕地不怕。
從前白小姐在北方的自由港‘島城’的大報做記者，報道過匪兵劫持火車，揭發(fā)過煤老板活埋礦工……最后調(diào)查省里的師長販賣煙土和人口，被敲了飯碗，于是去年十月到我們幻海的《魔都評論》來了。
我們報社的大老板十分器重她，隨她在外面自由采訪，一切不必顧忌，挖到的料越猛越好——不過，我們坐報館里面的是不知道她最近在外面忙什么?！?p> 這是電話那邊的編輯包大同的介紹。
陸澄謝過包大同，托包大同向他的同事白曄轉(zhuǎn)達自己會面的請求，掛了電話。
他也翻到了往期《魔都評論》上白曄的文章，果然都是很刺激、很能引起爭論的社會新聞。
——像這種敢調(diào)查土匪、黑心老板、軍頭的記者，如果沒有一些防身手段，恐怕早變成無頭女尸了吧。
陸澄回味著白曄的那句話——“我是什么都知道的記者呀?！?p> ——她的暗面身份也是一個民間調(diào)查員嗎？除了小孩子，能把《柳神探大破章魚怪》當(dāng)真的人并不多。
民間調(diào)查員利用記者這個身份，的確能接觸到無數(shù)異常事件的線索。
那么，那本《紅蓮傳》會有什么白曄需要的東西？而且，為什么偏偏她要在圖書館開館的第一天捷足先登，唯恐別人搶在了前面。
陸澄又翻查了一遍白曄在《魔都評論》的文章，她最近報道關(guān)注的卻是唐土文物流失的慘況，文章里大肆批評唐國的古董家和泰西收藏家內(nèi)外勾結(jié)，盜墓和販賣祖先珍寶的行徑。
——這不作不死的女人，惹完了軍頭，又開始惹泰西人了。
陸澄放下報紙，上書房把顧易安小姐贈送的縛靈知識《搜神記》拿下來，再問吧臺的雪姐要了一杯咖啡——包大同回復(fù)白曄音信的電話該來自然會來，他就坐在咖啡廳邊看《搜神記》邊等電話。到時候，陸澄要探探白曄的底。
——倒底白曄是民間調(diào)查員這一行的競爭對手，還是可以合作的對象呢？
陸澄在靠窗的咖啡桌讀了一小時書，這時候咖啡館外面開來一部掛著使館車牌的轎車。
一個西裝革履，蓄著泰西小胡子，戴著圓框小眼鏡的三十歲左右東方男子，裝腔作勢地持著手杖，摘下高禮帽，走進咖啡館。后面跟著一個腰跨D級五十泉武士刀，身材挺拔的武官。
“澄江先生是哪位？”那個裝腔作勢的東方男子問道，果然又是東瀛人的腔調(diào)。
陸澄這邊包大同的電話又打過來。陸澄不理會東瀛人，有其他店員應(yīng)付，他先去接包大同的電話了。
“白曄小姐有回復(fù)了嗎？”陸澄問。
“白曄小姐還沒回報館。我要和陸先生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剛才下午，幻海市東瀛領(lǐng)事館的領(lǐng)事秘書給我們報社通電話，要求把你那篇《柳神探大破章魚怪》撤下去，說小說有污蔑東瀛國民的內(nèi)容。我們老板當(dāng)然讓那東瀛秘書滾——但我擔(dān)心，東瀛人會來找你麻煩。留心，保重。”
包大同的電話掛了。
陸澄已經(jīng)看到找他麻煩的東瀛人了。他只好走過去，道，
“我是陸澄，就是澄江。兩位東瀛領(lǐng)事館的吧，有何貴干？”
“我是東瀛領(lǐng)事館的秘書‘大谷’，這位是武官“南云”。既然陸先生心里已經(jīng)有了預(yù)感，那我就開門見山了——唐國和東瀛是友邦，你在《魔都評論》的怪談影射東瀛國民是怪物，讓我們很困惑呀
——我們這邊的要求是撤稿，當(dāng)然是以陸先生您的名義主動向《魔都評論》要求撤稿。領(lǐng)事館會給予你適當(dāng)?shù)慕?jīng)濟補償。”
陸澄眨了下眼睛?？磥硎谴蠊仍趫笊绲奶迫死习迥抢锱隽艘槐亲踊?，找上自己門了。說實話，要陸澄睜著眼說丸山它們都不是怪物，陸澄也很困惑呀——那個東瀛人彌樂不還在調(diào)查員協(xié)會幻海站的收容科押著嗎？
“那東瀛領(lǐng)事館那邊準(zhǔn)備出多少銀元補償我？——我預(yù)計連載十萬字，現(xiàn)在發(fā)了三萬字。斷更的話，讀者意見也很大，不止是后面七萬字的問題?！标懗未曛?，盡量友好地問那個大谷。
“我詢問過你們賣文的行價——陸先生，一千銀元可以了吧?！贝蠊纫话逡谎鄣?。
“大谷先生，求人做事不是這個樣子的吧。”
陸澄稍微壓低了聲音道，
“我不是靠想象，而是靠親身經(jīng)歷得到的寫作素材。沒有當(dāng)做真事抖到《魔都評論》的國際版，已經(jīng)顧全了貴國在國際社會的臉面——你要是還拎不清，我要的就不是一萬銀元，而是十萬銀元的封口費了——不多，我女招待買十雙水晶鞋，也是這個開銷?！?p> 圓框眼鏡之后，大谷的眼神游弋不定。
陸澄暗想——心中無鬼，何須如此。難道說，東瀛領(lǐng)事館的人的確知道丸山的真面目，幻海站的高層和他們通過了氣？
那東瀛武官南云不禁喝斥起陸澄來，
“八嘎，你這個唐國的潑皮無賴，不止發(fā)明了寫小說造謠，還要勒索！我們領(lǐng)事館的所有經(jīng)費，都是東瀛百姓的血汗膏脂！一個銀元都不會給你——讓你撤稿，就是撤稿，哪有第二句廢話。否則，你往后別想在幻海市安生！”
南云豁地抽出那口六十泉武士刀，亮晃晃地劈向陸澄咖啡桌上的那本《搜神記》古籍，便要立威。
這一刀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陸澄不由地微微嘆息——南云的腦子欠修理了。
雪姐端著一個咖啡盤子遞到陸澄的桌上，另一只手的二個手指夾住南云那口永遠懸在半空的D級武士刀的刀腰，“啪嗒”一聲響。
——南云悵然若失地看著那口祖?zhèn)鲾?shù)百年的D級寶刀竟然被血肉之軀的手指應(yīng)聲截成二段。他本要從軍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功業(yè)未立，祖宗遺產(chǎn)先毀在自己一代。
雪姐的C級伏虎羅漢銅手小試牛刀。
隨即，南云狂吼，撲向陳香雪。那領(lǐng)事館的大谷根本勸不住。
“你不是來討咖啡吃，是討拳頭吃的嗎？”
這句還沒說完，陳香雪已經(jīng)揮出了二下銅拳，把南云的臉打成了紫青紅白黑、五色錯雜的顏料碟子。
南云歪倒在了凌波咖啡館的門檻上。
香雪忍住沒打出第三拳。否則，南云就得成了咖啡館的喪門鬼，給老板添晦氣了。
“咔嚓，咔嚓。”這時候凌波咖啡館外面響起了照相機快門的連續(xù)按動之聲，把大谷和南云的境況都拍了進去。
一個穿灰風(fēng)衣、挎豹紋大包的明麗短發(fā)美人立在凌波咖啡館外面，手里舉著小型蔡司相機。
見過一面，陸澄就不會忘記她——是《魔都評論》那位白曄小姐。
“大谷先生，你好呀。南云君也在呀?！?p> 白曄微笑著走進咖啡館，大方地和陸澄握手，“陸老板你好，我來找你談生意的。嗯，不過之前，我們好像要先清除一些麻煩?！?p> 大谷和掙扎著起來的南云，望著白曄的眼神如同看到了鬼魅。
“白小姐認識這兩位東瀛領(lǐng)事館的朋友？”陸澄淡淡道。
“嗯。我報道過東瀛紡織廠的老板使用包身工的事情，當(dāng)時大谷君和南云君居然上我一個單身女人的租屋來要求撤稿，我只好給過他們一些做人禮貌方面的指導(dǎo)
——大谷君、南云君，你們還是沒學(xué)會做人的禮貌嗎？
——你們找我的大老板撤稿不成，又來找陸先生這個普通市民撤稿，不怕我把你們今天撒野咖啡館的事情也報導(dǎo)上《魔都評論》，再給你們領(lǐng)事館添一樁丑聞嗎？”
白曄指了下蔡司相機的膠卷。
南云大氣也不敢喘，他哪里知道這家咖啡館是連女仆都不普通的。
白曄撿一張空的咖啡桌坐了，放下豹紋大包，向吧臺那邊的女招待婷婷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脫下灰風(fēng)衣也交婷婷拾掇。白曄里面是無袖白襯衣，脖子上掛著一枚銀項鏈，墜子垂到白襯衣里面的胸口。
只有大谷陰陽怪氣道，“白小姐，你已經(jīng)是東瀛禁止入境的最不受歡迎人士了。我們不理會你的吠叫——陸澄，我最后奉勸一句：你要是堅持不撤稿，那也是鄙國禁止入境的最不受歡迎人士?！?p> “那貴國往后要是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除魔事情，可指望不到陸澄先生的援手了?！卑讜衔⑿Α?p> “哼，我們大東瀛帝國自有強大專業(yè)的官方調(diào)查員機關(guān)，哪里需要你們唐人的援手！”
大谷冷哼，和南云逃難似地搭領(lǐng)事館的車離開。
——陸澄終于等到了白曄小姐，卻先欠了她一個打發(fā)走東瀛人的人情，那要《紅蓮傳》的事情就比較難開口了。
陸澄正想著，卻見白小姐從她的豹紋大挎包里直接把早晨從圖書館取走的《紅蓮傳》連書匣取出來，放在咖啡桌上。
直到白曄把這本線裝書擺上臺面，陸澄才察覺到D級三十二泉的咒術(shù)靈光！
陸澄愣了一愣。這個豹紋大挎包竟然是一種特別的“空靈光物”！放到里面的靈光物就像滾進了無底洞，陸澄的古錢再也測不出靈光來。
——誰知道白曄的豹紋挎包里還有什么超出陸澄預(yù)期的東西。
——她無法度量。
婷婷給白曄奉上焦糖瑪奇朵。雪姐也走回吧臺，但是她B級武人的紫瞳始終停留在白曄的背脊骨上，好像兇獸遇到另一只侵入地盤的兇獸。
“聽說凌波咖啡館的深夜服務(wù)時間是晚上六點，現(xiàn)在雖然是五點——陸先生，我們能提前開始吧?！卑讜峡戳艘谎叟绞直淼?。
“白小姐，我想，你也是一個消息靈通、頗有實力的民間調(diào)查員；還有什么等級的異常事件，是你需要請求我解決的呢？”
陸澄平靜道。
“的確，我在調(diào)查一樁泰西人走私唐國文物的事件——陸先生，你是我知道的唯一一個可靠的商人調(diào)查員，我需要你的技藝?！?p> 白曄撫摸著《紅蓮傳》的書匣道，
“如果陸先生接受我的委托，我可以把《紅蓮傳》讓給你?！?p> 咖啡館重新開業(yè)以來的第二個調(diào)查委托不期而至。
但果然，如同自己的副刊編輯包大同所言，白曄小姐是一個詭計多端的女人。她壓根不想付陸澄酬金，只是把本來屬于陸澄的東西還回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