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多時老五回來,見小珍子站在院子里,還客氣地問怎么不在堂屋喝水?小珍子也高興地回答喝過了。
老五又帶著他去后院轉了一圈,小珍子就給他家下了定論!
“大門太高太窄,乃心高氣傲之門,小家碧玉之心,納財聚煞之兆!大門乃氣口,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影壁墻后的灶間,更是財多耗多,所以改進大門加寬影壁墻,風水輪流轉,明年自然來。呵呵,五哥,這就是我的建議,你考慮考慮。”小珍子書沒白讀,一口氣說出這番道理。
老五聽后連連點頭!心中已經(jīng)對照過許多富貴人家宅院兒的模樣,寬大而不高挑,張揚而不跋扈,確實跟小珍子說得有些相像。
“哎呀,乖乖,小珍子,你有兩把刷子???人家說你懂風水本來我還不信的,沒想到還真是挺厲害的,好,過幾天我就讓人改門改影壁墻?!鄙驅W良財大氣粗地拍了拍小珍子的肩膀道。
小珍子要離開,給錢他不要,沈學良就拿了兩塊桃酥包好,給小珍子塞進口袋,也算是作為答謝給的紅包。小珍子便高興得蹦蹦跳跳回家去,畢竟,他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大男孩,心里想著回家給姐姐一塊,自己留一塊;爹娘肯定不會吃,還是等以后賺了更多,再孝順他們。
沈家莊多數(shù)的人家都是喊父親為“爹,”跟陽埠莊子的風俗不同,陽埠莊子大都稱呼父親為“爺?!?p> 這日……
心情喜悅的葉正信已經(jīng)在王仁義家整整做工九天,砌圍墻的瓦匠們提前半天完工便過來幫忙,三座崗樓就圓滿完成。這種情況一般主人家,都要準備一頓豐盛的完工酒來招待工人,可是王仁義并沒有這么做,工人們也不在乎,畢竟是非常時期。
剛剛領取了大米的葉正信走在回家的路上,聽著身邊的王漢陽說著美好的未來,感覺心虛不已。
他懷中可是不止一斤大米,而是三斤。
工人們分完糧食后,王管家單獨把葉正信叫到內(nèi)院,又把已經(jīng)裝包好的二斤大米塞給他。葉正信吃了一驚,推脫回去,聲稱無功不受祿,要知道如今的世道,恐怕這二斤大米能夠去吃不上飯的人家換一個男娃子回來,他又怎敢收下。
王管家呵呵一笑:“你呀,你這人就是老實,要是別人,恐怕都是先收起來再說,告訴你吧,昨晚我們東家看過你們砌的崗樓,跟以前那些相比起來好多了,看外面的嵌縫和磚頭的排列就知道。我跟東家說,你算是他們的工頭,應該給你一個頭功,東家高興,就說賞你二斤糧食。哈哈……你也不用感謝,反正糧食若是不要,就賞你一個大丫頭吧!”
王管家嬉笑著,直接把葉正信的后路都給堵上。
葉正信激動,剛要開口,只見王大軍拿著馬鞭走過來。
他先是用牛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葉正信,故意扒開粗嗓門嚇唬道:“怎么,竟然不識抬舉?不知道這是哪里,我王家做事,你敢違抗?好大膽!”
葉正信沒有害怕,而是不經(jīng)意的笑了笑,王大軍他太了解,再說他看得出王大軍也是好意。
葉正信本來要開口的,又見不遠處慕紫慧帶著小丫環(huán)打此經(jīng)過,她們停下了腳步。
“該做什么做什么去,幾天不挨打,屁股不痛了!”
太太說話,王大軍的威風頓時裝不下去了,一呲牙一咧嘴:“啊,哈哈,是是是,這就去,嗯……這就去!呵呵……”
王大軍不敢造次,趕緊低眉順眼的拿著馬鞭離去。
“拿著吧,糧食也不多,我知道你們家有些困難,這不算什么。你媳婦手藝好,有空叫她過來找我耍,有幾個針繡的問題,我還想找她請教一下呢。”慕紫慧看向葉正信,柔柔地開口勸說。
作為大地主的婆娘,慕紫慧沒有任何高傲,反倒是相當?shù)暮蜕疲m然四十幾歲的人,卻長著一副三十歲女人的面孔,只見她高貴的面容上,氣質優(yōu)雅,不施粉黛,舉手投足間滿滿一副大家閨秀的神態(tài),若是再年輕幾歲,一雙憂郁的眸子似乎能將人吸進去。
對于慕紫慧的出現(xiàn),葉正信心中只有感謝。他從來看不慣王仁義的作風,只是他的誠信是從骨子里來的,既然答應給人家砌崗樓,就要盡職盡責,絕不能在這上面偷奸?;?,弄虛作假。
他琢磨,恐怕不是王仁義大方地給他二斤糧食,而是王管家給他爭取來的吧?也或許為的是以后有蓋房子的活計,還能把自己找來。
糧食確實誘人,既然如此,還繼續(xù)客氣,那就太過愚蠢。只好帶著感激的眼神給王管家和慕紫慧抬手作揖,以示感謝。
“行啊嬸子,等有空,我一定叫剛子他娘過來,其實她娘那點手藝,也是不值一提,給您打個下手還差不多,您太高看她了?!比思覄倓偨o自己糧食,葉正信可不敢吹捧自己的媳婦。
“都說葉家老大實誠,我看也不為真,媳婦手藝好,還藏著呢?”慕紫慧抿嘴一笑。
王管家見太太來了,始終低頭不語,太太難得心情好,心中為她高興。
葉正信尷尬了,要論說話,他兩張嘴也不如人家,趕緊補救:“不,怎么會呢,那,嬸子說她手藝好,就手藝好,有空讓她來教教你,哈哈?!?p> “啊,呵呵……好,我信了,呵呵……”慕紫慧捂嘴偷笑,被丫鬟扶著走了。
葉正信哪里會明白,人家只是希望沈大花過來給她說說話解解悶兒而已,慕紫慧走了,葉正信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水,心中卻是暗道:“哎呀,跟地主婆兒說話,可是真累啊,真不知道你笑什么笑!”
告辭王管家,葉正信懷揣糧食忐忑不安。
他從來沒像這樣吃過獨食,若是以前他只怕早就大方的回答:“啊,王管家,還是由你把這些糧食分給伙計們吧,我可受受不起?!?p> 如今居然吃了獨食兒!
路上他最害怕漢陽說起糧食的問題,幸好,直到分手,糧食的問題也沒有被抬出來。
王大軍被王仁義吩咐去城里辦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他,身后帶著兩個騎馬的手下,手中打馬鞭,腰間盒子炮,走在下山的路上好不威風!
見到迎面而過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子,便多管閑事地喊住對方:“喂,等等,我怎么不認識你?”
男子一臉橫肉,停住腳步搖搖頭:“是嗎?真的不認識!”
男子回頭,王大軍立刻認出了此人,趕緊下馬,煥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樣:“呀呀呀,我倒是誰呢?原來是汝陽縣城的葛二蛋,哦,不不不,呵呵,是葛兄弟,怎么,葛兄弟怎么會來到我們陽埠莊子?不會是又要做點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葛二蛋拿出香煙,遞給王大軍一根:“不要胡說,串個門子而已,你,莫不是又要去汝陽?改天去我那里喝酒,我請你。”
“呦,那好,一定去……呵呵……”
葉正信回到家,糧食放進米缸,就回屋跟老太太和媳婦說起王仁義賞給的大米,老太太高興的臉上,突然拉下來說道:“哼!他們家除了王管家,沒幾個好人,他會這么好心,除非太陽打西邊兒出來。”
葉正信哭笑不得,老太太果然是明白人兒,這種事情都不用考慮,而自己還琢磨了半天。
有娘這個掌舵人在,自己永遠都是個孩子,永遠都是娘的……“小丫環(huán),小跟班兒,”侍奉身邊偷學藝。
如今的糧食價格上漲了百倍,沈大花知道這二斤糧食意味著什么。
就算夢中的沈大花都是美滋滋的,在夢中,她見到了幾個月不見的爹娘已是滿頭白發(fā),蒼老不堪,額頭的溝壑,象征著為家操碎了心,吃盡了苦。
按照之前的約定,葉正信一大早就跟沈大花背著五斤大米,和幾個筐簍走上回娘家的道路。
筐簍是葉正信閑暇之余隨手編做,糧食也是老太太心疼了一個晚上才答應。
回家!家中有沈大花的回憶,有她美好的童年,父母面前她總覺得自己還小,還未出閣,還可以撒嬌。
那時候她們姐妹都住在西廂房,二妹睡覺打呼嚕,三妹睡覺磨牙齒,四妹妹睡覺非要摟著自己的手臂才能睡著!而五妹妹經(jīng)常半夜哭泣,說要找爹娘,害得沈大花經(jīng)常半夜三更去敲打爹娘的窗戶。
一切的一切仿佛發(fā)生在昨天,轉眼間,自己已經(jīng)是四個孩子的母親,她又聯(lián)想到,小倩已經(jīng)是個懂事的小丫頭,明年該收拾一間房子讓她單獨睡了。
“咕嚕咕?!币惠v手推小木車從身邊經(jīng)過,把沈大花從自己的世界拉回現(xiàn)實。
“花啊,剛才過去的幾個人好像是你們莊子的?”
“啥,哦,沒注意?!鄙虼蠡ɑ仡^看了看,也沒認出來。
葉正信去丈母娘家多次,有些人或許叫不上名字,可是模樣卻大概記得。
不管是哪個莊子都有窮苦人家,迫于無奈,離開家出去討活路很正常。有的莊子已經(jīng)舉莊逃命,也不足為奇。
幾個月前沈大花遇見過沈家莊的人,聽說自己爹娘過得還算不錯,特別是弟弟小六,居然別出心裁地成了風水先生。想起這些,她就腿腳不受控制地加快腳步。
“花啊,別走快了,小心扭了腳?!睂τ谙眿D扭腳,葉正信最清楚,經(jīng)驗告之,也就笑呵呵的勸說道。
沈大花腳步突然放慢,仿佛想起了半個月前發(fā)生的一幕,人總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
“對啊,你說得對,那你背著我?。俊鄙虼蠡ㄦ倘灰恍?,戲謔道。
“好啊,來?!睂嵳\的葉正信想都沒想直接蹲下,框簍挎一邊。
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她的信哥居然答應了。沈大花也不客氣,就趴在了他的背上,溫暖的脊背,讓沈大花倍感幸福。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微風吹,情絲繞三千,天長地久難分離,人間諸事,悲泣不值,留有心聲唱情郎,唯有一人值太息,卻不舍女淚花現(xiàn)。
他們繞山而行,走的也不是山路,而是大道,只不過遠一點兒。
寬敞的大道讓葉正信加快了步伐,雨水多路坎坷,雨水少倒是路好走。
“嘎達嘎達”一輛驢車從對面駛來。
背上的沈大花已經(jīng)看清來人,這是自己莊子的人,更是沈家莊北莊的甲長。
“信哥,快看,是二爺爺,快放我下來?!笨辞暹h處的來人,自己大白天地被男人背著,沈大花突然感覺羞澀不已。
對面驢車上坐著老人小孩,后面跟著他的兒子兒媳。老人是遠親的長輩,見到長輩沈大花心情格外開心,這也是娘家人。
車停下,坐在車上的老人,眼神早已不復往日風采,端詳了半天才說到:“是大花呀……你回來了……”
“是啊,二爺爺,您這是要去哪里?”沈大花微笑說完,有些后悔,看這架勢,明顯就是準備出去逃難。
“哎!沒法過了,投奔親戚去?!彼麙咭暳艘蝗好媲暗淖訉O,然后再次哀怨道:“收公糧的時候兒……說得好聽,與百姓共進退,如今,哪還有人,誰管我們,居然成了負擔,棄之如敝屣啊……”老人眼神有些呆滯,仿佛在自言自語。
這些話沈大花有些聽不明白,美眸撲閃了兩下,就聽牽驢的漢子說:“大花啊,你回來的正好,快回家看看吧,你弟弟他……反正你也不要怪我們,我們家人口少,底子薄,想幫忙,可,根本使不上勁兒!”
“我弟弟怎么了,他,叔,你告訴我,到底怎么了?”沈大花的笑容瞬間收斂,滿臉吃驚,頓時感覺大事不妙。
話說一半往往最容易讓人上火,說到弟弟,那可是沈大花全家寵著長大的寶貝,家中獨苗,若是有個意外,她們家可就絕后了。
“先別著急,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我這一句半句也說不清,反正能不能過這一關,就看天意吧!”
漢子仿佛不想再多說,歉意地搖了搖頭,繩子頭兒一拉,驢子繼續(xù)趕路,伴隨著“嘎達”聲,只留下背影,讓沈大花急得不行。
“花,不要著急,咱們趕緊回家,聽人家的意思,我們回去還來得及!”說話間葉正信已經(jīng)拉著沈大花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沈大花不明白沈家二叔說的是什么意思,感覺到人家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只好加快腳步趕路,一切等回到家中自會明了。
沈家莊這個不大的莊子,也有著幾百戶人家,就在幾天前,幾十年沒人提起的北莊和南莊之分,又被人提了出來,原因就是小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