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沈木香兩口子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外,看得出二閨女兩口子傷得不輕,大花爹也顧不得詢問女婿的傷勢。
“不要管我,快去救你弟弟,快??!”大花爹的聲音非常急切。
沈木香不顧自己的傷勢,拖著男人就往祠堂走去。
“不用去了,去了也沒用,我說三叔啊,您老怎么就這么犟呢?閨女嫁過去有吃有喝,還能孝敬您,你說,你就是不同意。實際上,要你的糧食也只是當作陪嫁而已,等過了門子,還不是早晚給你拿回來,您說是吧?”不急不忙溜達而來的沈?qū)W成下了最后通牒。
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離開后短短幾分鐘,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二閨女沒有回頭去看沈?qū)W成,繼續(xù)拉著自己男人迅速地向祠堂跑去,只有親眼見到弟弟活著她才放心。
要不是因為沈木香嫁得近,男人是沈家莊隔壁的劉家莊人,她還不知道家中發(fā)生變故。
“您老同意不同意,說個話兒!”大花爹不回答,沈?qū)W成有些不耐煩了。
答應他們的要求,就是把閨女送去火坑,不答應就要失去自己的兒子!咬牙堅持的大花爹,仿佛被抽去脊梁的人,已經(jīng)彎下他堅實的脊背,生死抉擇難以取舍,嚇唬人的斧頭也掉落在地。
沈?qū)W成嘴角上翹,看著地上的斧頭,暗道:“老家伙,算你上道兒,要不是五弟答應把傳家寶讓給我,我都懶得管你們的爛事!我只看重糧食?!?p> 王氏看著老頭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開口大罵:“我說老頭子,你可不要犯渾吶!你要是敢答應,我就吊死在房梁上,化作厲鬼找你索命!”
王氏的言語十分堅決,就是要堵死老頭子動搖的心思。
“大花她娘啊,你這是做啥呢,我這不是什么都沒說嗎?”
然后扭頭用冷厲的眼神瞪著沈?qū)W成:“你們兄弟在外面做什么我不管,可是這次你們竟然對一個莊子的人下毒手,對得起沈家老祖宗嗎……”
“呵呵……您老也不用來這一套,我做事還不用你教……你兒子害死我弟媳,就應該做個賠償,欠債還錢,難道不對嗎?”沈?qū)W成陰陽怪氣地說道。
他認為自己是有理由的,就算說到天邊去,他也會這么說,抬頭看向里面,聽聲音,沈木彩應該是被他們關了起來。
強行抓走他家小閨女,又覺得沒有理由,只怕保長那邊不好交代!他也是自認得了理,才用十斤小麥換來保長的聽而不聞,視若無睹。怎么可能就這么便宜了他們,本來覺得可以輕松賺回來,沒想到這老兩口這么倔強!要是真的燒死小珍子,自己兄弟也是賠本賺吆喝。
如今被逼得騎虎難下,也只好不掙香火掙口氣。
邊兒上人多,沈?qū)W才不好多說,見沈一農(nóng)還是沒有表態(tài),他臉色一沉道:“既然……”
還不等他繼續(xù)威脅,就聽到老三家侄子火急火燎的聲音!
“大爺,大爺,二叔叫你回去,他說有事商量?!边h處跑來的,十幾歲的孩子喘著粗氣喊道。
“哦?好,我馬上就去,你們看好了?!奔热灰x開還不忘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大花爹。
可還不等他離開,就見到沈大花背著小珍子回來了,后面還跟著沈木香兩口子。
沈?qū)W才眉頭一皺:“這是怎么回事?”
侄子“啊嗚”半天說不出為什么:“大爺,還有,還有我二大爺讓你把人都帶回去,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p> “什么?”侄子一句話分兩段兒,讓沈?qū)W成意識到大事不妙,已經(jīng)顧不得沈大花和小珍子,直接快速離去。
還有幾個堵門口的侄子和幫手不知所措,聽到了剛才的話,就一步三回頭地郁悶離開。
“小福,這是怎么回事?”年輕人不解地問。
“哎呀,二哥別問了,二大爺都認慫了!”
“啊?”
沈大花家門前先是一通的哭泣,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腳步忙亂聲。
兒是娘的心頭肉,兒是爹的掌中寶,大難不死回到家中,是一件大喜事!
沈一農(nóng)早已把流淚當成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情,可是此時此刻他再也壓抑不住眼中的淚水,老淚橫流。
沒用多久,葉正信和沈一民毫發(fā)無傷地回來了,葉正信從來沒這么痛快過,打架不是人家的對手,卻成了勝利者!應該說是早晨出門帶上手槍的決定,讓他成為了勝利者。
他的擔心完全放下,只有他知道,手槍里還有兩顆子彈,如果一開始就掏出手槍反倒失去了威懾力,而他對付沈?qū)W才都不屑掏槍,反倒讓沈?qū)W才忌憚三分。
可惜葉正信的想法有些天真,他不明白人家忌憚的不單是手槍,還有那個極具威懾力的“?!弊帧?p> 流淚哭泣漸漸在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氣氛中被淹沒,取而代之的是喜悅。
燒水,煮粥,兩口大鍋全都用上,待到小珍子吃了一點粥飯后,不多時就精神多了。這就是大男孩的活力,雖然還沒有力氣下地,三個姐姐已經(jīng)端來了熱水,給弟弟擦洗身子,覺得費勁,讓弟弟把褲子全都脫了,也好擦得干凈,這可難為壞了小珍子!他已經(jīng)不是一個小毛孩,而是一個十五歲的大男孩;有的農(nóng)村男孩十五六歲已經(jīng)娶媳婦了。
小珍子的面紅耳赤扭扭捏捏,讓三個姐姐樂得合不攏嘴,只有五姐沈木彩是一邊兒哭一邊笑。
堂屋里,老爺子抽著他的煙袋“吧嗒”個不停,仿佛還有什么心事。
“老三,行了,總算過去了,哈哈,我就知道大女婿不是一般人!”沈一民難得地滿臉笑容,他本來都打算為了侄子跟人家拼命了,沒想到這個侄兒女婿居然還有這兩下子。
“哪里,呵呵,二大爺這是在笑話我,還是您在邊上出謀劃策,我這人就是嘴笨!”
“嗯……這可不是,我就不明白,憑沈?qū)W才的能耐,怎么會突然對你這么客氣?”沈一民還沒琢磨過勁兒來。
在他看來,侄女婿雖然有些本事,但人家人多,為什么單單這個沈?qū)W才對于剛才的談判表示贊同呢?
“這個我還真的不明白,我想或許是因為我懂得幾句黑話兒,他們以為我是土匪吧?”
還別說,葉正信這句解釋,讓幾人恍然大悟,他們真的信了!而當事人的葉正信卻不明白,他剛才稀里糊涂編的瞎話,還真是真正的事實。
“爹呀,你這是抽的什么煙,是咱們自己地里種的嗎?我也來兩口唄?”葉正信平時不怎么抽煙,不過煩心時,高興時偶爾也會抽幾口。
“嗯,這是老二給我托人從城里帶來的種子,自己種的,味道可是沖得很吶……不過,過癮??!”
老爺子把煙灰磕在地上的木盒里,重新壓上一袋煙,遞給了葉正信!當火兒點上,很快就傳來咳嗽聲,葉正信從來沒抽過這么帶勁的煙,一下子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看他人出丑仿佛是天生的開心包,老爺子高興地“呵呵”笑著,二女婿也樂得呲了牙。
笑一笑煩惱去,老爺子為有這么好的女婿而高興,為自己能夠堅持到最后而慶幸,如果自己最后答應沈?qū)W成的要求把閨女送出去,恐怕傷的就不單單只是女兒的心了!
一掃陰霾,心情豁然開朗,沈一農(nóng)身形端正,愁眉掩埋,臉上再次浮現(xiàn)出一家之主的姿態(tài),那些侮辱都已成為過去,唯獨臉頰上被老太太貼傷口的一塊黑乎乎的膏藥,讓人感覺有些滑稽。
二女婿是個老實人,雖然沒有多大能耐,可他恪守孝道,對老丈人也是百依百順。由于家住鄰村,所以也時常來看望老丈人,每次老丈人有什么吩咐,都會盡心去做,剛才老爺子說的“托人帶來的種子”這話,也只是二女婿不想老人擔心,而說的假話!其實是他自己跑了幾天幾夜去洛陽城,專門給他老人家買來的優(yōu)質(zhì)煙草種子,而且還是好幾種。
不等老丈人的笑容落下,葉正信就已經(jīng)再次開口:“爹,你不必擔心,雖然今天和他們說的是大家各自讓一步,等明年條件好一些,咱們給他二百斤糧食,當作對沈?qū)W良家小孩的口糧,他二哥沈?qū)W才也答應了,可那都是后話。我知道你擔心他們反悔,不過我明天也不急著回去,我都想好了:明天啊,咱爺兒仨,去趟保長家,只要他答應給咱們說話,沈家五兄弟也翻不了天?!?p> 賠償人家,并不代表葉正信承認小珍子克死了沈?qū)W良媳婦,而這只是緩兵之計,那么多人看著,人家給自己面子,自己也要給人家臺階不是,當然這個面子也是迫于無奈。
事實上,等明年糧食下來,兩百斤糧食也不是什么大事兒。
保長是莊子里最得人心的長輩,他的分量可想而知。
老人明白了大女婿的意思,心中默許。他知道女婿孝順,可還是有些疑問:“我說老大呀,保長要是不見咱們可怎么辦呢?”
“此一時彼一時,今天的消息傳出去,明天他自然會見咱們的。我?guī)砹藥捉锎竺祝彤斪髑瞄T磚吧。”這一點葉正信還是很自信,就把想法說了出來。
剛才葉正信心中掠過一個念頭:要不就把自己的手槍留下,可他了解老丈人,就算把手槍放到他老人家的手中,他也不敢開槍殺人,反倒被人家奪了去。
大花爹琢磨了一下說道:“你說把大米給沈?qū)W良家送去?是不是會好一點?”
這一點葉正信怎么可能沒有考慮到,可擔心沈?qū)W良就是那喂不飽的狼,打狼不能哄,要打,就一棍子悶頭砸下。
既然老丈人都這樣說了,葉正信只好詳細地解釋自己的想法,同時,憨厚的二女婿也表示支持大姐夫葉正信。
“嗯,要不,明天我也跟著去吧?”沈一民不放心。
“二哥,你就不要去了,省得二嫂她不樂意?!鄙蛞晦r(nóng)當然知道嫂子的脾氣。
“他敢!”沈一民眼睛瞪了瞪,以表示自己的權威。
但經(jīng)過大家的勸說,沈一民還是決定明天不去了,反正小珍子已經(jīng)救回家了。
王氏這幾天沒吃幾口飯,早已筋疲力盡,兒子回來,她總算是可以放心地躺下,還是沈大花和二妹妹親手將飯菜送到娘的嘴邊。
小五沈木彩則是吃不下飯,而跑到小弟的屋里,抱著小弟的手臂靜靜的趴在炕沿上,他們兩個只是相差不到兩歲,所以感情最是深厚。
小珍子安慰姐姐:“姐,我沒事兒了,休息兩天就會好的。倒是大姐夫真的很厲害,居然能跟沈?qū)W才這老狗打架,還把老狗打的妥協(xié),真是沒想到!”他對葉正信這個大姐夫,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是戰(zhàn)斗的時候,他卻是有心無力,根本不敢抬頭,直到看到最后一幕。
“你的手這是怎么了?姐,誰打你了?”一直沒注意的小珍子,這時才發(fā)現(xiàn)五姐的手指甲斷了好幾根兒,而且好幾個手指都包著布條兒。
沈木彩俊俏的臉上,淚水仿佛已經(jīng)流盡,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憐惜地看著弟弟:“臭小子,你還知道姐受傷了?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傷心了半天的沈木彩飄然而去。
“姐,咋回事兒啊?”他不知道姐姐經(jīng)歷了什么,可是擔心也沒用,自己還沒有力氣下炕。
晚上的飯食不錯,沈大花專門做了窩頭,熬了粘粥,丈母娘不知保存了多久的老咸肉,也讓沈大花切片端了上來,老丈人和兩個女婿推讓了半天,最終飯后桌上,剩下的還是盤子里那些誘人的肉片。
沈木彩給姐夫端上茶水,然后,乖乖坐在下手兒的馬扎上,她也想聽聽父親和姐夫們說話,大姑娘了,考慮得也多,如果她眼中的壞蛋再來鬧事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