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沈大花終于明白自己坐月子的時候,為什么小叔子會那樣做,幾籃子雞蛋,自己只是吃了三個!
想想自個兒還算好的,起碼雞蛋下面還有面條可以墊肚子;當年的老太太只能干巴巴地餓著,苦水滿腹而不能言。
“花啊,是娘不好,虧待了你,不要怪娘……娘算是明白了,可惜……來不及啦……被子里暖和,你也進來暖和暖和吧?”說完這些話,老太太閉上了抖動的眼皮,似乎很累,很累。
“娘……兒媳不怪你,不怪你,兒媳……娘,你一定要好好的……!”沈大花自打過了門兒,從來沒聽到老太太說過這么溫馨的話,這種心疼人的話語只有小時候沒有出嫁之前,親娘才會摟著自己,說著疼愛的話語講著好聽的故事,可如今,從老太太口中說出,讓她感到心脾顫動,如沐浴春風(fēng)。
?。▽懙竭@里,作者便想到自己的母親,為母親而感到難過,不知不覺淚水奪眶而出。母親年邁,半輩子所受的苦難不亞于沈大花,只是作者暫時還未能理解透徹。如今,母親腿腳不便,腰部動過兩次手術(shù),睡個囫圇覺都成為奢求,半夜腰痛難忍,只好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一會兒,來緩解腰上的疼痛。這都是曾經(jīng)那些艱苦歲月留下的印證,母親也是一個沈大花一樣的人。幾年前,奶奶還沒去世的時候,一直以來逆來順受的母親,突然笑呵呵地跟我說:“你奶奶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罵我了?!碑敃r我還覺得好笑,可是……今天想起那句話……卻顫抖著雙手,用淚水寫出這幾個字?。。?!好了,咱們繼續(xù)回歸正題。)
“娘!”葉正信輕聲地呼喊,然后耳朵貼近老太太的額頭,聽到娘的喘息,他的心情總算稍加平復(fù)。
小倩和大寶也都圍在老太太身邊,大寶是外人,見到大家都在傷心,不自覺地眼中含淚。
親情總是心心相連,雖然老太太沒有怎么疼愛小倩,但那畢竟是她的親奶奶,此時此刻小倩心中只記得奶奶對她的好!泣不成聲的她是從睡夢中被驚醒的,大人們的談話她聽得清清楚楚,暗自為奶奶祝福,總覺得奶奶要離開了,就算以后還想要聽到奶奶罵自己兩句,或許也會成為奢望!
因果循環(huán)相輔相成,歷經(jīng)萬般世間磨礪,猶若涼風(fēng)輕撫面,森羅萬象皆因緣而成,因緣而成則有了果,果由因生就是這個道理,所以人生在世,就要懂得行善積德。
累了一天,錢保長欹靠于洞內(nèi)石壁邊兒上唉聲嘆氣:“唉……咱們作為一個山旮旯里的莊子,鬼子也不嫌棄,非要過來折騰咱!”
“爺啊,可能這也是天意吧!還算老天開眼讓咱們躲過一劫,咱們已經(jīng)算好的。聽說有幾個莊子,一開始沒有得到消息,還死了不少人,這些狗娘養(yǎng)的真是畜生不如!”錢大力咬著牙恨恨地說。
“什么天意不天意,笑話,天意欺我,我必欺人,天意辱我,破釜沉舟!你們兄弟幾人沒一個有我年輕時的那骨子勁兒,要記住:事在人為,有志者成?!卞X保長慷慨凜然地說道。眼睛微瞇看向洞外飄落的雪花,回想著年輕時的一幕幕。
年輕時的錢保長向來是一個敢作敢為的決絕之人,不然怎么可能闖下這么大一個家業(yè)。如今人老心慈,只求能夠做好這個保長之職,免得將來拉清單,死后還被人家戳脊梁骨!對兒子的教育與對外做人做事大有不同,這也是人老成精的一種表現(xiàn)。
如果剛才錢保長這些話聽到葉正信耳中,他必然會大吃一驚,再次改觀之前對錢保長的看法。
“是啊,我們幾兄弟就算加起來也趕不上你的一個小指頭,哈哈?!卞X大力在外面屬于話少人善的那種人,而在父親面前偶爾也會拍拍馬屁。
錢保長用戲謔的眼神看了看大兒子,搖了搖頭。
“孩子病得有些厲害,我看,還是去把馬大爺找來給娃兒看看吧?!卞X嘉豪說的馬大爺就是赤腳醫(yī)生馬大夫。
“還不行?那就快去吧?!卞X保長忙里忙外,還沒有顧得上小孫子,聽到這里,立刻打發(fā)錢嘉豪去請馬大夫。
多虧了一場大雪的到來,總算有了干凈的雪水能夠讓人們解渴,錢大力等人也就不用繼續(xù)堵在山道上巡邏,畢竟沒有人不怕死地故意下山冒險。
里面一陣的吵吵鬧鬧,錢大力聽得清楚:“爺,不好了,好像是大圣和路小子吵起來了!”
“大力啊,扶我起來,咱們?nèi)タ纯?。”錢保長并不覺得會有什么大事,頂了天兒,也就是兩個年輕人相互摔幾個跟頭而已,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
潮起潮落日落日升,又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即將過去,早上天還未亮,沈大花就端著一碗肉湯來到老太太面前,她看起來精神憔悴面色蒼白,顯然是一個晚上沒有休息好。
“信哥,給娘吃點吧,今天早上,我在外面撿到兩只凍死的麻雀?!?p> “啥,麻雀,哎,好啊,這可是好東西。咦,好像,怎么你把骨頭都剔出去了?”天黑,模糊間葉正信也看不清楚,只是隱約看到里面有不多的肉塊,卻沒有頭和爪子。
“我怕扎著娘,骨頭被我吃了?!陛p聲的話語,略帶沙啞。
“看來媳婦有些著涼!”葉正信是這么想的。既然有肉吃,他趕緊把老太太扶了起來:“娘,你吃點吧?”
老太太身體已經(jīng)非常虛弱,她微微地搖了搖頭一句話都沒說。
“娘,花運氣好,撿了兩只麻雀,你還是趕緊吃一點吧,你要是不吃,一會兒我就把它倒掉!”葉正信故意嚇唬老太太,他知道老太太不舍得。
“麻雀?”老太太沙啞的聲音終于開口。
“是啊,來。”
老太太不想吃,卻被葉正信強行喂到嘴里。
一口溫暖的熱湯,讓老太太覺得滿嘴生香,雖然沒有一點鹽水,可是肉香還是讓她留戀,老太太“吧嗒吧嗒”嘴巴,葉正信就知道娘已經(jīng)嘗出了美味。
一連幾口下肚,老太太睜開了她昏花的眼睛:“不喝了,去給孩子們?!?p> “孩子們還睡著呢?你先吃塊肉?!?p> 肉塊很小,葉正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夾著肉送進老太太的嘴巴里。
聽到盆子里還有,老太太也就細嚼慢咽地吃了一塊。
“好了,給孩子們,我不吃了?!崩咸闹袧M滿的都是她的寶貝孫子們。
“娘,盆子里還有,你再吃兩塊吧?”如今老太太就連做起來,或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葉正信也不給她反駁的機會,又是一塊肉塞到了嘴巴里。
老太太知道自己如今只能任憑兒子喂食,想要罵他兩句嘴巴卻閑不出來,只好又吃了兩塊,之后老太太就咬著牙不張嘴。
葉正信無奈只好把碗遞給沈大花:“花啊,還有兩塊給孩子們吧?!?p> 讓葉正信想不到的是沈大花并沒有接過他手中的碗筷。
“信哥,你也說過盆里還有,這個還是給娘吃吧,外面停雪了,剛才我看到有人去下面割了一些樹皮拿回來,里面還有榆樹皮,一會兒我也去看看。”
盆子里哪里還有肉,不過二人都默契,心照不宣,他們這是故意說給老太太聽的。這里是寒土山,就算有榆樹的地方也是必定很危險,葉正信不放心:“花啊,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去?!?p> “嗯?!?p> 在葉正信不斷地勸說和有些霸道的做法之下,老太太終于把為數(shù)不多的麻雀肉全都吃光,就連一點湯都沒有剩。
當葉正信二人走出寒洞,天色已經(jīng)慢慢放亮。
幾個想要下去割取樹皮的婦女,被錢保長親自趕了回來。
寒土山方圓十幾里,本來就沒有多少植物生長,而為數(shù)不多的植物還生長在向陽的南山,如果被鬼子聽到動靜,必將帶來滅頂之災(zāi)。
天亮了,錢保長不再允許有人隨意走出寒洞,唯獨幾個碎石堆起的墳包,是他無法阻擋的。
葉正信無奈,只好領(lǐng)著媳婦回到老太太身邊。
為了得知鬼子的消息,保長派腿腳利索的路小小悄悄地下山查看情況,任務(wù)就是站在易天山的南山坡,看一看鬼子離開沒有。如果被鬼子發(fā)現(xiàn),就趕緊往山外跑,千萬別回來,只要到了汝陽縣,就可以保命。雖然路小小年齡小,做事不靠譜,卻是莊子里跑得最快的年輕人,想來想去只好派他前去。
路小小嘴巴有些紅腫,這是昨天晚上和大圣斗了幾個回合造成的,聽了保長的吩咐,他幾乎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yīng)下來。
然而,等路小小離開不多時,錢保長又后悔了,要知道,雖然昨晚的雪不大,卻也有四指深,他這么一路走去必然留下許多腳印。他的任務(wù)只是遠遠地觀看鬼子的情況,倘若這小子急功近利離得太近,反倒會被鬼子發(fā)現(xiàn),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幸好不多時,雪花又開始飄落,正好可以掩埋住腳印的存在,這里是大山,山上風(fēng)大,他相信這些腳印很快會被掩埋!
時間一點一息的過去,錢保長越來越不放心,便把老騾叔還有幾個長輩叫過來商量商量。
長輩們正在說話,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隨后路小小便跌跌撞撞跑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大爺,大爺啊……”
路小小進了門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錢嘉豪趕緊扶了起來。
“怎么了,你小子倒是說呀!”保長著急,心中盤算:“難道鬼子還沒有,那……也不能把這孩子嚇成這樣???”
“大爺啊,鬼子走了,可是,我看到王老六,一家十三口全都被殺了!被殺了……啊……他們,全都被倒吊著吊在樹上,幾個閨女身上也沒有半件衣服,一定是被鬼子……鬼子……”路小小嘴巴顫抖,沒有一句完整的話。
“嘩啦!”
錢保長手中的水杯被狠狠地砸在地上!
“我說老三吶,你不是說王老六一家出去逃難了嗎?怎么會被鬼子……”錢保長這次真的是怒發(fā)沖冠。
“不對呀,他們已經(jīng)出去逃難好幾天了,我和正信還特地去過他們家,家中大門緊鎖,根本沒人在家。”錢嘉豪趕緊解釋。
“保長吶,或許他們一家人是昨天晚上回來,根本不知道莊子里有鬼子?!崩向吺逭f道。
聽了老騾叔的分析,錢嘉豪覺得很有道理,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
錢大力也認為老騾叔說的對。
“出去逃難好幾天了,又半路突然折回來,怎么可能!”對于王老六一家突然反回,錢保長倒是認為說不通。
二虎爺爺年紀大,同樣見多識廣,他捋著胡須想了想,開口道:“嗯!我看他們應(yīng)該是……后來回來的。你想,前天晚上咱們?nèi)迦硕己艉袈÷∩仙蕉汶y,他們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他們是故意不愿上山……被鬼子抓了后,為求自??峙略缇桶言蹅兂鲑u了,就算他們家大人寧死不屈,那么,孩子呢?”
二虎爺爺虎了一輩子,今天卻把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兒,也是難得。
“老六啊老六,唉……”錢保長已經(jīng)想通了一切,二虎爺爺說的確實有道理。
他這個從來不服輸?shù)男愿瘢缃褚仓荒苷f是“天意如此。”錢保長在城里闖蕩多年,生生死死也看得很淡,然而,王老六一家十三口慘遭橫禍,如此場景,讓他陷入深深地自責(zé)!
鬼子走了,大家也終于可以回家了,可這個家還是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