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來!”正在福江港與奉行們一同處理年末的征收事宜的九郎收到消息,與奉行一并前來棧橋迎接回歸的部隊。
剛下船的眾人看到快步走來的九郎,高興地回應,接著走近沒兩步,青方隆雅就看見九郎神色逐漸變得奇怪,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鼻子,然后似乎注意到自己表情不對勁,深吸了一口氣恢復儀態(tài)才走上前來。
“怎么了?”替青方隆雅抱著鐵炮的藤吉同樣發(fā)現了自己有段時間沒見的好兄弟的異樣。
“……你們有聞過自己身上的味道嗎?”九郎不動聲色地左右瞟一眼,發(fā)現除了幾個熟人以外沒人看他之后換上一副嫌棄的神情。
被這么一說,各位紛紛揪起自己的鎧甲聞了聞。因為這么一個動作,九郎白眼一翻,一副要吐出來的樣子。
“啊……應該確實不太妙……”青方隆雅想了想這段時間做的事情,抓了抓自己的發(fā)髻,露出苦笑。自己上輩子就留過長發(fā),自己這打了幾天仗頭發(fā)的狀態(tài)就不輸前世大半個月不洗的情況了,用腳趾想也知道,身上的情況更是好不到哪去。
“倒是聞不出來嗨?!必i太郎松開自己的胴丸,結果從下面掉下一只海蟑螂,落在棧橋的木板上飛快地鉆進縫隙里溜走了,恐怕是坐船的時候弄到身上的。
“……你們還是趕緊換身衣服沖洗一下比較好。”
“這就是打仗嘛,沒辦法的事情?!?p> 解散了軍勢,各自回家休息一日。第二天,青方隆雅就跟著奉行眾一塊盤點軍備——他心里還是有點逼數的,這一年可沒少打仗,打的這幾場仗絕對花了不少錢。打仗嘛,要么打人要么打錢,也有可能又要打人又要打錢。
一個一個倉庫看過去,青方隆雅只覺悲從中來,真是裝x一時爽,事后火葬場。幾年間攢下來的硝石這一波打的就剩下不到五十斤不說,各類糧食加一加居然只剩下四千俵(一千石不到),好在廣田城和唐船城也還有一些余糧,總歸不至于連家里人都養(yǎng)不起。但是考慮到至少還得給自家的旗本們發(fā)兩次扶持米,把這兩塊和自家人的消耗扣去的話,按照從悲觀到樂觀的估計,明年夏收之前最多還能打半個月到兩個月的仗。而這得是不能不打的那種才行,畢竟這個額度是那種用完以后就連只帶旗本打防御作戰(zhàn)都很困難的程度。
青方隆雅還不想給剛有起色的五島農業(yè)動刀子,雖然他現在作為大地主家的兒子,屁股天然就坐在窮苦百姓的對立面,天生是要搞剝削的。但是噶韭菜也得噶那又濃又旺的韭菜,現在的五島的情況頂多算是新韭菜換老韭菜,剛抽芽罷了。之前建水庫保證用水之后開出來的新田才三四年,剛到能收上東西來的時候,現在就額外征收,打壓生產積極性可不行,福江島還老大的地可以開墾呢,總不能他青方隆雅親自下去揮鋤頭吧。
錢反而不缺,鑄幣作坊的產量相當可觀,可觀到幾年的生產之后,五島的流通貨幣已經幾乎把劣質幣種給擠光了,代價就是當地的物價比外面要稍高些,好在這樣也能吸引更多商人前來,不全是壞事。
要是在現代,有錢什么東西都能弄得來,但現在的商業(yè)遠做不到那樣,有錢能弄來一些糧食,但數量有限,肯定支撐不了長期戰(zhàn)斗。委托了商人們去別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收購一些應急,但明年的半年必須要小心地使用力量了。
一下閑下來的青方隆雅忽然之間反而不適應了起來。雖然與小佐佐海賊眾以及西彼杵的土豪們打交道還需要他偶爾過問一下,大村家的情況也很令人在意,但這種基本幾天沒有一點動靜,有動靜也就是幾句話的事,實在算不上是“工作”。
在江川城看了幾天的書,聽著海潮看遍幾次日升月落,青方隆雅只覺得自己快閑出鳥來了。也無怪乎這年頭沒有生育率問題,隨便拉個現代人過來往這一坐好幾天,跟坐禪似的,基本沒什么事情做,那唯一剩下能算得上能刺激點多巴胺的“娛樂”,也就是共赴巫山了。
“啊,說起來是不是應該把那個提上日程了。”閑到已經在考慮是不是弄本佛經看的青方隆雅盯著城下的土地,忽然想起件之前就在考慮結果忘了的事情——土地整理。
現在的耕地與后世在地圖上看到的那種方方正正的條塊地是不同的,當然嚴格來說那些早在天皇說話還管事的時候就存在的莊園或許還保留著那樣的形制,但很顯然,五島這種偏遠的地方是不可能有那種東西的,想要找得到最近的案例恐怕都要到佐賀去才能見到。城下的耕地的形狀千奇百怪,大多是依照河道的走勢扭來扭去。不過這年代沒有什么機械化耕種,連耕帶種都是一根鋤頭,純靠人力,也就沒人考慮過如何在土地上“偷懶”——畢竟真要種地的通常沒有思考這種事情的余裕。
這事兒老早之前青方隆雅就考慮過了,只不過那時候自己還沒有能做點事情的能力,之后忙著忙著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了眼前這似乎一成不變的景色,幾乎要忘記了這事。趁著現在閑暇,又恰好是開春前的時候,正好適合整理耕地。
想到了就做,青方隆雅先是跑去職人町,定制了幾樣工具,接著叫來奉行眾,點選了幾戶已經開了新田的,可靠而且有點薄財的地侍作為試點。
“少主大人怎么來了!”青方隆雅抄著手帶著一干人等拜訪的時候,被選中之一的那個名叫三尾左衛(wèi)門的地侍正在家中打年糕,手上一片一片地黃白色面塊也顧不上擦就奔了出來,袖子和褲腳都挽的高高的,手足無措地行禮。
“哦,馬上要過年了,四下走動走動?!鼻喾铰⊙耪f著在廊下坐下,先是寒暄了一會兒收成情況和過年的事宜,接著說起了正事,“你家新開的幾反田,如何了?能收上東西來了嘛!”
“是!已經是熟田了,今年應該會收的不錯的。”
“那么,就帶本家去田里看一看吧。”
一行人由三尾左衛(wèi)門帶著,沿著田埂的小路來到田地里。親自到田里走,青方隆雅才覺出時代的不同來。現代的水田大多是由分水渠將河水沿著小路的兩側引導至田邊,以水門控制水的流入與流出,而田地本身是與河道間隔開的。而當下則完全不同,這幾片田的用水都是直接由靠近河邊的那塊田引入,然后依次傳遞,最后再排出。這樣雖然開墾的時候方便,但土地利用情況、水土保持以及耕作的便捷程度都不令人滿意。不過至少這片田是在平地上的,作為最簡單的樣品是合適的。
“這樣,本家有一事要交由你做。”
“嗬!全憑大人吩咐!”
“你這幾片新田,今年本家要作為實驗田使用?!?p> “嗨……?”三尾左衛(wèi)門顯然不懂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就是說,你的這塊田,今年要讓作人依著本家說的方式去耕作,其間用到的農具本家都會替你備齊,肥料之類如常。到了收成的時候,本家要派人來合計產出,但是本家不會取你這田里出來的一分東西,這塊田的年貢也無需上繳,你可自行支配,明白了嗎?”青方隆雅掏出一紙契約遞給三尾左衛(wèi)門。
“小的明白了!”三尾勉強認得幾個字,雖然讀的吃力,至少算是看了個半懂。
“那就……春耕之前,先把田地的形狀改修一下吧?!币贿叿愿溃喾铰⊙乓贿呑尫钚邪阎按蚝媒Y的繩子和木匠用的直角取了出來交給三尾左衛(wèi)門,接著尋了根小樹枝,在地上劃拉起繩子的用法。
“這幾根繩上兩個結之間的長度就是一間,以離水源近的為第一,從第二塊田開始,用短的這根對應田地的短邊,長的這根對應長邊,把田地改修成密排的樣子,水道要從相鄰的田地中間穿過,田路與水路間隔設置……”
青方隆雅的設計中,每一塊田被分為十間寬三十間長的田塊(54x18m),一塊這樣大小的地就是“一反”。為了鼓搗好這個標準,可費了不少勁才讓鐵匠們連鍛帶磨地做出來一根大約一米八長的四方鐵棍——正好當是給做鐵炮管練手了。
當然這個田地規(guī)劃也不會是他自己閉門造車造出來的,明治時期的土地治理就是用的這個規(guī)制,直到現在,能在谷歌地圖上看到的那些條條道道的田地依然是這樣配置的。
“一定要保證符合標準,這樣開春之后播種的時候,才能配合本家的農具使用。”
“整修田地是嗎,小的明白了,一定做好!”三尾左衛(wèi)門接過繩子,又仔細看了幾遍青方隆雅畫在地上的圖樣,拍著胸脯表示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