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出嫁的消息
“子鳶，你既然家在西羌，為何要和我們前往西域？”林野問道，“難道你不想你的家人嗎？”
子鳶低下了頭，將臉轉(zhuǎn)了，看著瑜非。
“就算回去又怎樣？他們?nèi)羰窃谝馕?，便不會那般對我?！彼曇糁蓄H有酸楚。
林野想起瑜非說過，這女孩似乎應(yīng)是陪伴公主細(xì)君遠(yuǎn)嫁烏孫的官家女孩。
大概是西羌貴族的女兒，被家人送進了宮中。
她說起家事，淚眼婆娑，十分可憐。
“等到大哥身體恢復(fù)，我們便送你回家。你看可好？”林野問道
子鳶搖了搖頭，卻把頭低了下來。
“我不回家?！彼f。
林野心想，這倒也是，她本應(yīng)前往烏孫，如今中途脫逃，已經(jīng)有罪在身，如果回去，還不知有什么刑罰等著她呢。
這樣一想，也就不再多問。
二人聊了一會兒，瑜非便慢慢醒了。
“瑜非大哥，你好些了？”子鳶低聲問道。
瑜非緩緩點了點頭，臉上有些驚訝之色。
他原本以為自己死期已近，沒想到竟然絕處逢生，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感覺。
“子鳶姑娘的藥真是神奇，大哥你看起來好了許多?！绷忠百潎@道。
瑜非一聽，更是驚訝。
他自小便知自己的病極為罕見兇險，所用的藥方也是一位西域名醫(yī)精心開具，此時突然聽說子鳶也有這病的藥方，心里不由得起了疑心。
他表面不動聲色，笑著讓林野將剩下的藥渣拿了來。
陶罐里還剩著些湯藥，他取了些藥渣放在手心，低頭聞了聞。
草藥帶著清香，和他平日里所吃的藥大為不同。
他又小啜了一口，藥湯入腹，渾身說不出的輕松舒暢。
子鳶見他對藥如此好奇，便將藥的來歷講與他聽。
瑜非雖然身體仍然虛弱，但精神卻好了許多。
帳篷外風(fēng)雪依舊，帳內(nèi)三人圍在火旁，其樂融融。
……
呼羅被到山上打獵的兩個牧人救回營地。
他摔斷了腿，頭也撞在巖石上，他昏沉沉躺了兩天，嘴里一直念叨著子妗。
他在家人的擔(dān)憂中慢慢地康復(fù)，但一個新的消息讓他的病情雪上加霜。
子妗就要出嫁了。
她未來的夫君正是閼氏辛媯的弟弟辛契，婚禮將在下一個月圓之夜舉行。
呼羅瘸著腿在子妗的穹廬外徘徊，盼望著找個機會與她說上一兩句，問一問那一天出了什么事，問一問她為何突然變了心意，要嫁給那個目光兇惡的男人。
但似乎子妗很少公開露面，辛契的仆從守在穹廬的四周，不讓無關(guān)的人靠近。
這幾天里，部族里傳來了許多令人不安的消息。
大風(fēng)雪正在向這里移動。
雖然他們居住的山谷這些年來一直溫暖，但今年這場風(fēng)雪尤其猛烈，留居?xùn)|方的部落據(jù)說已經(jīng)遭遇重創(chuàng)，這里能否幸免是誰也說不清的。
住在山腳下的牧民又帶來些零星消息，說是遠(yuǎn)處營地里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些人，大王已經(jīng)派人前往調(diào)查，但這些事情很少會有個結(jié)果。
而王派往東方的使者至今沒有返回，更是讓人們私下議論紛紛。
“這些時日一直沒有見到唐嫻姐妹，你可知他們?nèi)チ四睦?？”閼氏子娟倚在寢帳里一塊柔軟的墊子上。
墊子上裝飾著漢式刺繡，光彩奪目。
“他們和子俊不是一起去的東方么？”辛契答道。
“大王派人去東方做什么？這些年漢帝進攻匈奴諸部，尤以衛(wèi)青、霍去病最為犀利。匈奴單于王廷早已遷往漠北，大王難道也要效仿居耆王，去做那些賤民的奴仆嗎？”子娟刻意作出不在意的表情，好像只是隨便問問。
“我族出身自然不是劉氏可以比擬。不過，這些年漢室勢力已經(jīng)遠(yuǎn)達(dá)西域，我族東歸的愿望大概是難以實現(xiàn)。你沒有看出來嗎？大王與匈奴單于之間的聯(lián)系日漸稀疏。我看，大王的心思大概不在于此事吧。”
“至于唐氏姐妹與子俊，他們都只聽命于大王的吩咐。他們因何出使東方，這事你要問我，還不如問自己。難道王的事情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不了主了？”
子娟哼了聲，不愿作答。
辛契也不追問。
這些年子娟失寵勢微，已經(jīng)是不爭的事實。
但他心中另有打算，所以還與她糾纏在一起。
在不遠(yuǎn)處的王帳里，氣氛截然不同。
與子俊一起前往河西的幾人本應(yīng)在十日前回到營地，但是，他們至今音信全無。
大王成甲已經(jīng)派出三撥人去尋找，但因風(fēng)雪阻礙，仍然沒有結(jié)果。
他心情不悅，只是陰沉著臉。
子妍不知輕重，還在那里不依不饒地發(fā)著脾氣。
辛契迎娶子妗的事讓她極為不滿。
“辛氏也是我部的望族，辛契又是辛媯的兄弟，迎娶子妗也沒有什么不妥?！背杉椎卣f道，
“辛媯與子娟對這婚事也是十分贊成的?！?p> “辛媯自然贊成。她巴望不得與我子氏通婚。但我子氏血統(tǒng)向來尊貴，氏內(nèi)通婚才能保證血統(tǒng)純正。我與姐姐子娟都是兄妹婚約，所生的孩子子庚與子妗無不優(yōu)美高貴。就算大王無意迎娶子妗，也應(yīng)該讓子妗嫁與子庚才是，怎么能讓辛契占了便宜！”子妍說。
她說得的確不錯。
本族部落中以子氏為王族，身份最為尊貴。
依照上古傳統(tǒng)，子氏王族都實行氏內(nèi)通婚。
王的諸閼氏中必有其妹，而承嗣之人也必是血統(tǒng)高貴的后代。
但先代諸王也已經(jīng)意識到，血統(tǒng)的純潔也帶來了弊端。
子氏的生育力不斷下降，可以承嗣的合格繼承人也越來越少。
子娟與子妍姐妹都只育有一個孩子，便是這個原因。
辛氏與外族通婚稍微頻繁，情況就要好了許多。
現(xiàn)在在位的大王成甲只有一個真正子氏血統(tǒng)的兒子，便是子娟的兒子：子庚。
但子庚愚蠢暴戾，他為禍部族的傳聞屢屢傳到成甲的耳中。
何況辛氏對子庚繼位之事極力反對，不依不饒。
辛媯這些年勢力漸增，這也是他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是的，他本有更合適的繼承人，可以讓所有的人閉上嘴。
他暗自嘆了口氣，一位真正配得上王位的繼承人——他的第一個妻子為他生育的兒子。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娶到一位流著帝族血液的女子。
她的身份幫助他從父王諸子中脫穎而出，順利繼位。
她的臉龐在后來的歲月里常常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她溫柔的語調(diào)似乎還在他耳邊回響。
唯有她的聲音可以喚起成甲心中殘存的一點溫情，而這份情感早在他迎娶她之前，便已經(jīng)遠(yuǎn)去。
子妍還在嘮叨。
她的容貌絕不遜于子娟，甚至更加妖媚。
但是，她和她的姐姐一樣的愚蠢，居然想用自己的女兒，他的侄女來討好他。
每一個人都知道子娟失寵，但是，沒有人知道其中的緣由。
是的，從那一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時起，他便對本族先祖發(fā)誓，終將回報那個人對他的不忠與背叛。
她的愚蠢不僅要毀掉他的希望，也傳給了他和她的兒子。
他當(dāng)然不會娶子妗，他心中另有盤算。
只是為何唐氏姐妹仍無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