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不提,只說季妮拉著雯青與她敘舊,二人親親熱熱直話到日影西斜,而這時怪杖老人也回來了。老人原先的名字早沒人記得了,只一個姓氏倒還不曾忘記——姓李。鎮(zhèn)上人只管他叫作“怪杖”,后來又慢慢改叫了“老拐”、“李拐兒”。
李拐兒剛拐進(jìn)自家的巷子口,就見季妮帶了一小兒正跪在地上等他,李拐兒道:“回來就回來,搞這些花花樣子做什么?”
季妮只道是:“徒兒久沒見您,心中十分思念?!崩罟諆喊阉銎?,師徒兩個相攜著進(jìn)了院子。
雯青在院里見過李拐兒以后,便提了一籃子黃豆芽與韭菜去洗。李拐兒與季妮并著季冰在一張小方桌子上坐了,季妮一邊給他斟酒,一邊敘述自己四年來游歷江湖的見聞。季冰坐在一旁雙手撐頰也聽得十分有趣兒。再看那江家離樓,躺在院里的一張竹椅上嗑了一下午的瓜子,嗑出一地的瓜子殼來。此時主人翁回來了,也收拾齊整了到大堂里來見過李拐兒。
天剛剛擦黑,雯青便擺好了一桌的酒菜。但看兩方肉,一只肥肥的脆皮鴨子,全都片好了,再加上黃豆芽,炒韭菜,豆腐干絲,又幾張大餅,烙得焦黃,散發(fā)著一股子蔥油的味道,另有一碟子腌好的黃瓜絲和蘿卜絲的腌菜,加上一瓶泥封都還未開的米酒。江離樓看這許多齊整的酒肉飯菜,不禁食指大動,口內(nèi)生津,也幫著收拾了杯碗盤碟,又將酒燙好。
坐定以后江小胖子率先拿了一張餅,放些韭菜豆芽,再將肉和鴨子沾了醬料椒鹽,兩頭一卷,做成個卷餅吃,那肉跟花糕似的,肥瘦一層層分的均勻,咬一口滿嘴油脂,十分滿足。
“好吃,好久沒吃到煎餅果子了唔……”
季冰也學(xué)他的樣子卷餅來吃,雯青歪著頭疑惑,“煎餅果子?這倒新奇,是洛陽城那邊的叫法嗎?”
季妮在洛陽待過,自然知道這不是洛陽那邊的叫法了,她心里只道這江小公子是蘇州人,或許是蘇州那邊的叫法吧……只是蘇州人也吃餅子嗎?
江離樓訕訕的笑了,撓著頭道:“因小時吃過一次,當(dāng)時不知道叫什么,便自己取了一個……”他心中暗自警惕,剛才差點便忘了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一個異界大陸。盡管這里的很多事物都與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相同,但到底是不一樣了。
次日天微微亮,季冰便隨著李拐兒和季妮、雯青起來做晨練了。但看那李拐兒赤著膊打了一出太極拳,那真是豐肌雄干,氣凝骨重,顧視清高,岸然不愧偉丈夫!直看得季冰心底欽佩不已。
晨練后李拐兒出門閑逛了,季冰又隨著季妮在后山練就那浮云掠影的奇妙輕功,下午又隨他師姑雯青去采藥曬藥。時間恍惚,一轉(zhuǎn)眼便過去兩月。
這一日下起大雨來,雯青正帶著季冰同江離樓在外邊玩耍,不甚淋了些雨,雯青與江離樓倒都無事,只是季冰進(jìn)了院子便開始胡言亂語,一會說:“你好呀,你騙得我好呀……”,一會又說:“他們要來殺我了……他們要來殺我了……”季妮把他扶住,一摸額頭,滾燙滾燙的。
“季冰,季冰!”眾人都喚他,怎么也喚不醒,只是神志迷糊的不知在說些什么。這會兒又偎在季妮懷里嘀嘀咕咕地道:“你要幫我,你要幫我!我把它托給你,你幫我好好收管住……莫要叫人再把它給偷了……”
季妮把他的頭抬起來,只見他的手里正拿了一個桃子,直往季妮的懷里塞呢。
季妮接了那桃子,而后又見季冰閉著眼睛,忽然淚流滿面,一口氣接不上來,直直的往后倒了。
大家都慌張起來,拍的拍,喊的喊,握頭發(fā)的,掐人中的,忙活了好一會,只聽季冰這時又打起了鼾來。雯青忙上前扶了季冰的頭,臉湊著季冰道:“冰兒,醒醒,冰兒,我扶你到床上去,睡在家里呀……”
說著雯青便同季妮一起扶了季冰到房里去。
雯青道:“這病來勢洶洶的,冰兒又全身濕著,這可怎么是好?”雯青滿臉愁容地看著季冰,她畢竟沒比季冰大幾歲,若要說貼身照顧這事兒確實勉強(qiáng)。
正說著話呢,忽聽季冰咳嗽一聲,一翻身就要硬掙著起來,睜開眼,一見雯青,就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看,看得雯青嚇了一跳,不免倒退了幾步。
季妮道:“你先出去吧,去打盆熱水來。”
“哎!我這就去。”雯青應(yīng)聲后急忙出去了。
季冰雙手還在那空中亂舞亂抓,邊哭邊叫,只是不讓雯青走。季妮坐到床邊一手壓住他,同他對話,問他:“冰兒,你醒醒,你看看我是誰?”
“你是……”季冰認(rèn)不出來……
季妮道:“我是你師傅呀!”
季冰滿臉怒容,道:“你莫要冤我!我?guī)煾翟缢懒耍 ?p> 季妮聽了此話大驚失色,同樣后退幾步,不留神將小桌上的茶杯摔碎。正巧這時雯青進(jìn)來,見了地上碎掉的茶杯,便問道:“師姐,這是怎么了?!”
季妮道:“適才我告訴他,我是他師傅,他竟說‘師傅早死了’!”
雯青將手里的水盆放下,勸道:“他如今神志不清,連我也不認(rèn)得了,師姐不要將此話太放在心上?!?p> “你言之有理,倒是我,跟著魔怔了?!奔灸莸?。
“那這換衣之事……”
“由我來吧,我畢竟是他師傅?!苯系哪信榔鋵嵅⒉粐?yán)重,況且在季妮看來,季冰是亦徒亦子。只是雯青到底是個小女兒家,又沒比季冰大幾歲,多有顧忌也是正常。
雯青默默地站到了屋內(nèi)屏風(fēng)的后面,又道:“師姐,按你這么說,我也是他師姑呢,那不就好比他親姑姑一樣了嗎?”聽著外邊沒有聲音,雯青又道:“師姐,有要我?guī)兔Φ牡胤?,你只管叫我啊?!?p> “我知道了?!?p> 季妮把季冰的一身濕衣服換了下來,拿冷水鎮(zhèn)過的帕子不停給他額頭降溫,雯青又給他煎藥,忙了半晌,寒熱反而越發(fā)重了,神志越發(fā)昏了,直到天黑,也沒有清楚一刻。李拐兒知道這病厲害,又叫雯青去請了鎮(zhèn)上的張大夫來看脈。
張大夫在鎮(zhèn)上還頗有些名望,現(xiàn)在看一回季冰的氣色,切一回脈,就搖頭說不好。
雯青忙問:“大夫,究竟是哪不好了?”
那大夫摸了摸胡子,道:“此乃傷寒重癥,又有郁氣郁結(jié)于胸,不好,不好……”
“大夫,那可怎么辦???這這這……這好端端的怎么會有郁氣郁結(jié)于胸??!”
李拐兒氣呼呼地道:“還不都怪你!明看著天色不好還非要帶娃兒們?nèi)ネ?,現(xiàn)下可好了吧!”
雯青一聽頓時委屈的落淚,季妮又勸,一番折騰下來,讓張大夫給開了幾服藥又給人親自送回去了。
這一夜季冰喝了藥不見退燒,還是糊里糊涂的說著夢話,季妮只好通宵守著他。
再說那江離樓,他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也同樣是徹夜難眠。從枕頭底下摸見那本奇書,又起身點了燈,翻開書細(xì)細(xì)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