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妮使輕功攀著冀州城的城墻出來時,天色尚且還朦朧,無有人發(fā)覺她,她便一路往聊平去了。
待回到伙房時,已過了午時,那椿娘子跟個母夜叉似的蹲守在伙房門口,一見著季妮便拿了個掃把上來,要打要殺的,罵道:“小娼婦!連夜不回你死哪里去了?”
季妮也叉了腰回罵道:“你且別鬧騰,馬尿婆娘!我回與不回,與你什么相干?你又不是我老子娘,我又不曾賣身給你,你管的也忒寬了!”
“你!你叫我什么?!”
季妮得意洋洋的立在那兒,道:“你你你你,你結(jié)巴了不成?”
椿娘子氣得渾身亂戰(zhàn),舉個掃把打?qū)⑸蟻?,哪里是季妮的對手?卻見季妮一下奪了掃把,反手制住她,笑道:“我把你這張臭嘴,今日便好好洗洗干凈!”說著拖她來到水缸邊,強按住頭,便往水缸里浸。
寒冬臘月的,椿娘子滿頭滿肩都浸濕了,口鼻里嗆進不少水來,眼前一陣陣的發(fā)黑。季妮將她丟在缸邊,椿娘子還待要掙扎起來,季妮只拿腳踩著她不讓起來。椿娘子一面吐水,一面亂罵。
季妮又將她拖至馬棚旁,提來半桶馬尿逼她喝下,椿娘子臉色發(fā)青,又掙扎不過,方知道害怕了,道:“使不得,饒了我吧!這至死不能喝的!”有路過的瞧見,或來看熱鬧的,或去通知劉鐵生的,不一而足。
季妮只威逼道:“瞎了狗眼的爛舌頭孬貨!不喝我就用這馬尿溺死你!你喝是不喝?”
椿娘子迫于季妮的淫威,勉強喝下兩口,再不能喝了,哭道:“且饒我吧!姑奶奶,日后我百般孝敬你!”
季妮只按著她的頭逼她再喝,不一會兒劉鐵生和司徒步都聞風而來了。
劉鐵生見著這情景,忙趕上來扶起了椿娘子,一腳將尿桶踢翻,又順手拿了一條馬鞭來打季妮。季妮卻不怵他,閃避了兩下便一把拽住了馬鞭尾巴,使勁往后一拖,將劉鐵生整個拖倒在地上。
劉鐵生如何能想得到這女子竟這般力大無窮?一下將馬鞭脫出手去。馬鞭被季妮拿住了,季妮揚起馬鞭,狠命打了他十幾下子,打得劉鐵生滿地亂滾,直喊饒命。
周邊一群人眼看不過,待要阻止時,又看那馬鞭舞得呼呼作響,不敢上前。只有司徒敢來拉扯季妮,季妮這方停了手。那劉鐵生爬起來,又羞又惱又痛。
正巧這時候軍中的孫總教頭來了,見這番情景,便問是怎么回事,旁邊的人自然與他一一備述清楚。那孫教頭聽了大怒,指著季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既在我這里不服管教,那便趁早離了去!”
季妮冷笑道:“你以為我愿意待呢?你這就回了張學(xué)典去!打發(fā)我走!”
劉鐵生見有人為自己撐腰了,心下也稍寬。一改方才的模樣,說窮告苦起來,那孫教頭便道:“既如此,把她打一頓,攆出去就是了?!?p> 劉鐵生將椿娘子扶至馬棚的食槽上坐下,冷笑著與季妮道:“聽見沒?我這小廟是容不下你這尊大菩薩了,我們這就隨孫教頭回張大人去!看他卻做哪般處置!”
季妮待要說話,司徒步拉住季妮道:“何至于就鬧的這般呢?”季妮又與他耳語一番,司徒便也沒了話說。
那孫教頭于是帶著三人來到那張學(xué)典的住處,約等了有兩刻鐘才被召見。
那張學(xué)典見著四人便道:“有什么事?”
孫教頭上前道:“回稟大人,因這女子不服管教,在我軍中逞兇斗狠,惡意傷人,胡作非為,所以特來請示大人,看是攆她出去,還是……”一面說著,一面命劉鐵生上前來,撩起袖子,將手臂上的鞭痕露與張學(xué)典看。
張學(xué)典掀起眼皮略瞧了一眼,與季妮道:“是你做的?”
季妮道:“是我做的,但這事卻有個起因?!?p> “什么起因?”
季妮道:“只因這軍中上下無一人武藝比得上我的,旁人在校場上練武,我卻只能在伙房里燒飯,我心下實在不服。這劉鐵生的老婆又是頭一個潑婦,大字不認識一個,日日只知道吵嚷打罵,我不過略教訓(xùn)她一番……就要死要活的?!?p> 張學(xué)典道:“你說你武藝超群,那與孫教頭相比如何?”
旁邊的孫教頭挺直了背,他原是有些武藝在身的,這時便冷哼一聲。
季妮面不改色,道:“我殺他易如反掌。”
這話叫張學(xué)典深思起來,卻道:“我不信,除非你與他比上一比。”
季妮自然答應(yīng)。
一行人于是來到校場上,張學(xué)典居上坐了,孫教頭脫了外衣,喊說:“小娘皮,比什么?”
季妮挑眉,道:“就比你最拿手的吧。”
那孫教頭取來一桿長槍,季妮也隨著取了一桿長槍,兩人正要比試,張學(xué)典起身道:“且慢。槍刀本是無情之物,只宜殺賊剿寇,今日軍中自家比試,恐有傷損,輕則殘疾,重敗致命。倒不如去了槍頭,各用氈布包了,再蘸上石灰,都與皂衫穿著,但用槍桿廝搠,如白點多的,當輸?!?p> 那孫教頭聞?wù)f卻道:“武夫比試,何慮傷殘?但有本事,搠死勿論!”說著挺槍刺來。
季妮舉槍招架,兩人你來我往,戰(zhàn)了有七八回合,卻見那孫教頭竟越漸招架不住季妮的攻勢,終久被季妮一槍挑翻在地。
季妮將槍頭明晃晃地懸在了孫教頭的眼前,校場上靜蕩蕩的,眾人都看定了眼。季妮那一派英風銳氣,依稀仿佛還是從前的樣子,絲毫不減。
那孫教頭羞愧難當,張學(xué)典又道:“孫教頭,量你這般武藝,怎么擔得起教頭一職?”又向軍中的副帥柳繼業(yè)使了使眼色。
那柳繼業(yè)便上來進言道:“大人,孫教頭弓箭嫻熟,想來不過一時看輕了那女子,才失了手,不如叫他們再比試比試弓箭之術(shù)。”
張學(xué)典道:“言之有理。”于是傳下令來,叫兩人再比弓箭。
士兵在校場當中立下兩個靶子,季妮與孫教頭一人拿了一把弓,一壺箭,站定在幾十丈開外。那孫教頭心說前番失了手,屬實是他大意了,這回比的弓箭卻是他最拿手的,倒要叫她好看……
如此想著開弓搭箭,穩(wěn)穩(wěn)瞄著那靶心射去,果然正中靶心。孫教頭得意的看著季妮道:“前番是我讓你,這次卻看你怎么贏我。”
季妮一面從箭壺里取箭出來,一面與孫教頭說道:“那你可得不眨眼的看清楚咯。”說著開弓搭箭,將弓拽得滿滿的,望那靶心射去,當時只聽見“嗖”的一聲,那箭破空而去,也穩(wěn)穩(wěn)的扎在了靶心上。
士兵又將靶子往后移了五丈,第二箭孫教頭拉滿弓望那靶心射去,額頭已下了冷汗,手上青筋爆出,勢要一舉將季妮贏下。但見那箭流星似的飛馳而出,正中靶心。孫教頭不禁大松了一口氣,看向季妮。
季妮不慌不忙,從箭壺取出一支箭來,拉弓射去,但聞箭聲,不見箭影,再看時,那箭已穩(wěn)穩(wěn)扎在了幾十丈開外的靶心上了。
士兵又將靶子往后移了兩丈,孫教頭挽弓拉箭,瞄著視野內(nèi)那不甚清晰的靶心,盡平生氣力,但聽“嗖”的一聲,箭去似流星。那箭打在靶子上,卻到底與靶心偏了一毫。孫教頭看向季妮,季妮亦挽弓拉箭,又正中靶心。
孫教頭這方正視起季妮來,副帥柳繼業(yè)又道:“孫教頭一向百發(fā)百中,想是方才一陣風把箭給吹偏了。況且戰(zhàn)場上沒有站在那里立等送死的人,不如再叫他們比比跑靶子?!?p> 張學(xué)典深以為然,便又下令,命兩個士兵拿著擋箭牌,將草靶綁在牌上,從幾十丈開外的校場上跑過。
孫教頭與季妮一齊開弓拉箭,一齊發(fā)箭,兩道箭矢破空而去。再看時,但見季妮的箭正中靶心;而孫教頭的箭打在擋箭牌上,落在地上。
張學(xué)典神色不動,但問那孫教頭道:“你可還有什么能勝過她的嗎?”
孫教頭羞慚不已,道:“屬下輸?shù)男姆诜!?p> 張學(xué)典的手指輕輕叩在椅子的梨木扶手上,心內(nèi)暗自忖度——如今軍情一日緊似一日,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軍中正缺這樣的人才。但要他從此盡棄前嫌,重用季妮,卻做不到。又道大丈夫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先哄她替自己賣命,待攻下冀州城以后,再做從前打算才好……想罷便撫掌笑道:“既如此,便叫季妮替了你的職役,孫教頭,你便與她當個副手吧!”也不提季妮毆打椿娘子及伙夫劉鐵生之事,只說:“季妮,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是個有本事的。今日且叫孫教頭帶你熟悉一下軍中的情況,晚時再來我處一同商討軍情?!?p> 季妮望著他面上那假笑,不知怎的心底打了個寒戰(zhàn),抱拳道:“謝大人抬舉我季某,但我與司徙兄情同兄妹,副手卻不愿要孫教頭來做,當與司徙才好。若大人肯時,明日我替大人沖鋒陷陣,必助大人拿下冀州?!?p> 張學(xué)典看了司徒步一眼,心道此人病病歪歪的,那副做派著實叫人瞧不上,可季妮卻如此抬舉他……說是情同兄妹,可誰知背后有沒有暗通款曲呢?這越發(fā)勾起了張學(xué)典心中的怨怒來。半晌方才扯了扯嘴角,笑道:“好,好!就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