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怪吧?!”
“難道是魔教的人?”
“妖怪!絕對是妖怪!”
“燒死她!”
程雪衣走上來揪住季妮的衣領(lǐng),打了她一個嘴巴,說道:“你這妖女,到底什么來歷?”
季妮咬緊牙關(guān)不肯松口,那程雪衣便又擎來一根浸了鹽水的長鞭,狠狠抽了季妮數(shù)十來下。又問:“你到底什么來歷?”
季妮掃了一眼程雪衣,卻道:“我命里無根,一向四處漂泊?!庇謧?cè)目看了一眼程府尹,道:“不過,我對陳佳琪的身世來歷,倒是清楚的很?!?p> 那程府尹果然腆著肚子便過來了,問道:“你可知道那陳佳琪現(xiàn)在何處?做什么營生?與我犬子還來往嗎?”
程雪衣站在一旁十分難堪的樣子,喊道:“父親,我都說了,我早跟他斷了來往!”
季妮乞求著程府尹道:“大人,求您先放了我!我不是奸細!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訴您!”
那程府尹道:“本官一向明察秋毫,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若果真不是奸細,我當然放你。”
季妮狀似害怕的看了一眼程雪衣,見程雪衣瞪著她,她便怯弱的縮了縮肩膀,道:“我……我其實是陳佳琪派來的?!?p>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程府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瞪了程雪衣一眼,又問季妮:“他派你來做什么的?”
季妮道:“派……派我來……來給二公子傳個口信……”
“什么口信?!
季妮笑了下,突然餓虎撲食般的撲倒了程府尹,原來不知什么時候,她早已掙脫了捆住雙手的麻繩,將匕首握在了手里。
季妮將磨得锃亮的匕首抵在程府尹頸間,嘴角笑得溫柔,與程府尹道:“他讓我來問您和二公子的好。”
程府尹已嚇得兩腿發(fā)軟,眼前發(fā)昏了,他那早被酒色掏空了的身體,本能的發(fā)起抖來。恰這時糧倉方向亮起大片火光,一眾士兵們手忙腳亂,一時竟不知是該先救程府尹,還是先救糧倉的火。
好在程雪衣還算冷靜,先派了一部分人去糧倉那里救火,程府尹見程雪衣這番做法,卻破口大罵起來,道:“你這不肖子!枉我拉扯你長大!你就這樣對我?!早知這樣,我當初就該把你丟去水里!看看你害的!看看!”
程雪衣全不理睬,只望著季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季妮道:“放我走!”
“放你走可以,你不能傷害我爹?!?p> 季妮道:“沒問題,你備匹馬來!誰都不許跟著!等我出了城,自然會放了這頭肥豬!”
程雪衣點了點頭不一會兒便有士兵牽了匹馬來,季妮不敢先行翻身上馬,恐遭人暗算,便威逼那程府尹先翻身上馬,豈料程府尹費了老大力都翻不上去。季妮只得托著他上去,正費力時,不知從哪里射來一支暗箭,季妮聽見風聲,略一歪頭,那支箭便險險的從季妮臉上擦了過去,留下一條紫色血線,然后穩(wěn)穩(wěn)地扎在了程府尹的粗腰上。程府尹大叫了一聲,躥上了馬,季妮也緊跟著翻身上馬,坐在程府尹身前,將身軀整個躲在程府尹懷里,策馬而去。
無人敢攔她,程府尹痛罵了幾句那個射暗箭的人,想是流了血,身體發(fā)虛,心里又害怕,僅罵幾句便也不罵了。
季妮載著他一路到了西城門,那程雪衣一直騎馬綴在兩人身后,這時外邊的張家軍正鑼鼓喧天的攻打著城門。
季妮喝令守城的士兵打開城門,那守衛(wèi)不敢,季妮便以程府尹要挾,在狠狠將匕首扎進程府尹大腿上時,那程府尹罵道:“混賬!沒看我被挾持了嗎?!還不快開門!想我死是不是?混賬!一群混賬!”一頓夾七夾八,說爺?shù)滥锏?,罵的人狗血噴頭。
守衛(wèi)們被罵的唯唯不敢言,只得將城門開了。
城門開時,張家軍蜂擁而入,季妮馳馬奔出,一路直往一處猛惡林子里去了。身后兩軍交戰(zhàn),還不知殺的怎樣昏天黑地呢!卻將程雪衣也阻在了戰(zhàn)場,輕易脫不得身。
到林子深處,季妮正想放下程府尹,不料聞得有打斗的聲響。季妮下得馬來,走不過二三十步,卻正好瞧見季冰把一柄雪亮的劍送進了陳佳琪的胸膛。
或許現(xiàn)在該叫他“秦禮”才對。
季妮吃了一驚,那秦禮側(cè)目看來,一雙陰毒的眼睛,伴著一道黑影撲向季妮。季妮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緊接著只覺得胸口上一重,一口滴著涎水的獠牙便展現(xiàn)在了眼前。
——“旺財!”秦禮喊道。
季妮回過神來,審視了一下站在自己胸口上的怪物——但見它有著一身油亮的黑皮,迅如疾風的速度,長長的耳朵豎了起來,血紅色的眼睛綠豆般小,是季妮不認識的怪物,秦禮喊它“旺財”。
“旺財!過來!”
那黑皮影子似的從季妮胸口滑了下去,又躥到了秦禮肩上。但見秦禮隨意指了指倒在血泊當中的陳佳琪,那黑皮便跳到陳佳琪身上,開始大肆撕咬起來,逐漸將那陳佳琪一口口拆吃入腹。
程府尹見此一幕,早已被嚇得丟了魂魄,此時只是呆呆的立在一旁。
秦禮走過來扶起季妮,道:“師……師傅……”
季妮指著那怪物道:“這是……什么?”
“是龍牙。”
“飛龍谷吃人的野獸——龍牙,你馴養(yǎng)了它?”
“嗯?!?p> 縱使季妮多年來行走江湖,見多識廣,此時也不禁駭然。當那只龍牙將陳佳琪的腸子扯出來時,程府尹驚吼一聲——“怪物!”不知從哪里迸發(fā)出一股勇氣來,亡命般竄逃了。
那秦禮只顧拉了季妮的手,不覺間流下兩行清淚來,一面道:“師傅,我找你找得好苦!”一面細細打量著季妮。
季妮卻推了他的手,略往后退了兩步,道:“我都說過了,你不要再叫我?guī)煾??!?p> 秦禮怔怔然道:“你我本是這世上再親近不過的人了,如何要這樣生疏?”
季妮想起前事來,便冷笑道:“這你再清楚不過。”
秦禮變了臉色,吶吶道:“即便……即便不再是師徒了,可……可是……我們曾經(jīng)……”
季妮好像知道他要說什么似的,忙打斷了他,道:“你不要再說了,我該走了?!?p> 秦禮卻拉著她的衣袖,懇求道:“別走?!彼恢涝撛趺礃恿粝录灸荩@些日子以來他備受煎熬,他想過無數(shù)種見到季妮的場面,最終也只是可憐的懇求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寬容和諒解,希望她別再拋下他而已。
然而季妮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卻什么話也沒說。
秦禮一下跪在地上,扯著季妮道:“師傅,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后悔,如果再有一次,我還是會那樣做的,您不知道,我心里想著您,念著您,日日夜夜,不知為您費盡了多少心思!從前我這心事,我不敢說!但如今既然捅破了,我也不怕了!再者今日我殺了那陳佳琪,大仇得報,此時您便是叫我立即去死!我也是甘心的!您不信,您只管來剖開我的肚子,拿出我的心腸來看一看,看是不是滿心里都是你!”一面說著,一面兩眼里滾下淚來。
季妮聽著這一番話,又驚又氣,道:“你果然瞎說些什么?!”
秦禮道:“我非是瞎說,實在我心里煎熬。師傅,今日既見著您,您便給我一個準話吧!您心里,可曾對我有過一丁點的情誼么?若有時,我真死而無憾!”
季妮只覺得荒唐。她道:“難道你想說……你愛我嗎?”她的手腳發(fā)僵,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秦禮的臉,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停頓間,四周出奇的安靜,連那只名叫“旺財”的龍牙都不禁停了下來,呆呆的看著他們。
秦禮道:“是的,我愛你?!?p> 這大膽的表白讓季妮吃驚了,也讓她動搖了,她道:“為……為什么?”
秦禮聽聞便愣了愣,只聽季妮又接著道:“算命書上說你此生紅顏無數(shù),沉浮于情海之中,流連在香粉閨閣。為什么……你會鐘情于我?”
秦禮道:“師傅,是哪個學了點皮毛的道士誆騙了你!我的心,你但凡體諒了一點,也不至于誤會至此?!?p> 季妮道:“我們是師徒,你這是要犯天下大不韙之事!今日你收回你的話,我還能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秦禮道:“師傅,但凡我能夠舍得下你,我也絕不來找你了?!?p> 季妮的心軟了,但她從沒有想過情愛一事,她只是可憐秦禮。一個人若總是為兒女情長所困,那注定成不了大事。尤其秦禮是一個這么有才能的人,人們?nèi)糁懒怂嘤谇閻郏欢〞u笑他的。
季妮撫了撫他的頭發(fā),就像他小時一樣,道:“不如我們來做個賭注?!?p> “什么賭注?”
“不瞞你說,我一個月前投身在張學典軍下?,F(xiàn)在北蠻正兇,勾結(jié)了魔教勢要打破天運關(guān)口;朝廷腐敗,堂堂一州府尹只知道貪圖享樂;張學典若此次能順利攻下冀州城的話,必然會占據(jù)一方,又是一大威脅。大勢所趨之下,我不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不是對的,所以我們便來賭一賭這個。如若朝廷真就傾覆于此,便算我贏;如若朝廷能打退北蠻,平定民心,穩(wěn)固朝基的話,就算你贏。你若贏時,我與你舉案齊眉,今生不再相棄,哪怕往后你朝三暮四,喜新厭舊了,我也一心待你,好歹都與你在一起;你若輸時,就全當我們沒有緣分,你把我忘了,從此我們各過各的,哪怕照面了呢?也別再提,就當作不認識,你可能答應?”
這賭局太大,秦禮猶豫了良久,方道:“師傅,非賭不可么?師公不是說,不許我們參朝論政么?”
季妮道:“太平年間,自然不可參朝論政;逢亂世時,天下哪一個人能真正做到置身事外呢?你已不是我門下弟子,今后也不必再將我派門規(guī)熟記于心……”季妮淡淡地看著他,眉眼間是熟悉的冷若冰霜。
秦禮便知她的心是如此冷硬,已不能打動她分毫了,于是道:“我賭……我若輸了,從此和師傅咫尺天涯,決不再冒犯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