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妮聽說李高義要走,忙出來了,在馬廄邊見到李高義包袱款款,季妮道:“師哥要上哪兒去?”
李高義朝她招了招手,道:“妮子,你來!”
季妮步了過去,李高義與季妮悄聲道:“王爺找我有事,你安心與方瀟待在這里,不多時我就能回來。另外……另外師傅的事,你多留心,若真查明了,還等我回來處理,不要告訴方瀟……你知道的,她如今懷著孩子,不好再為此事費神勞心了?!?p> 季妮點點頭,李高義在馬廄內(nèi)尋了匹俊馬,連夜走了。
人說“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這一日正下著陰慘細(xì)雨時,那段少陰罵罵咧咧地從外面回來了,道是:“好端端的下起這雨來,真臟!”
他一面抱怨,一面行路,在身后拖出一條長長的水漬來。剛轉(zhuǎn)過游廊,不想?yún)s被人一把拉住,拉進(jìn)了一假石后面。段少陰待要定睛來看時,只見一把鋒利的匕首已橫在了自己脖子上。
冷汗順著雨水一齊落下,段少**:“你……你想干什么?”
季妮冷笑道:“我?guī)煾蹬c師妹的性命全在你身上!你說我卻要怎的?”
段少**:“我……我不知你在說什么……”
季妮道:“你怎么害的我?guī)煾岛蛶熋茫€要我來替你一一講明么?!”
那段少**:“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你師傅和你師妹!他們怎么樣,卻與我什么相干?!”
季妮卻不耐與他磨牙,只道:“是不是與你相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今天必死在我手上了!”
季妮正要殺他,段少陰卻從袖里擎出幾根毒針來,一下扎在季妮的腿上。這毒是瞬發(fā)的,可季妮卻毫無異樣,段少陰慌道:“你……你怎么……”
季妮瞥了一眼腿上那一排整齊的毒針,冷笑道:“你就這點把戲?”說時遲,那時快。段少陰正要喊叫,不想季妮行事果決,喀嚓一刀便割下他頭來,一時血水順著雨水都流進(jìn)了塘里。
季妮又把匕首去段少陰胸前只一剜,用雙手去破開胸脯,挖出心肝來捧在手里。流淚道:“師傅,師妹,你們在天有靈,且看看今日我替你們報仇雪恨了!”
她將段少陰的尸體推到了假山旁的荷塘里,又在塘里洗過手,將心肝和頭顱都拿牛皮布包包了,捧在懷里,匆忙回去了屋子。
她不敢久留于段府,但就此離去又未免傷了段方瀟對她的情誼。季妮思來想去,便打算寫封書信告知原委,而后再走不遲。于是把來紙筆,剛要書寫,不想這時那段方瀟推門而入,季妮忙藏了紙筆,道:“嫂……嫂嫂……”
段方瀟見她渾身都是濕的,問她:“你哪里去了?叫我好找!”走了過來,又道:“怎么身上全是濕的?淋雨了不成?”
季妮訕笑道:“是……是??!方才出去了一趟,不想遇見這場雨,可是不巧……”話未說完,可是不巧,那牛皮布包從桌上掉了下去,包袱皮散開,一顆人頭血淋淋的滾了出來,滴溜溜正滾到段方瀟腳前。
一時四周詭異地靜了下來,連呼吸都屏住了,落針可聞。
季妮心跳如雷,她看段方瀟一臉驚恐地盯著地上那顆人頭,須臾眼里落下淚來,跌坐在地上。季妮搶上前一步,將人頭抱進(jìn)懷里,道:“嫂嫂。我不能久留了,再會!”說罷提氣,施展開浮云掠影的步法走了。
身后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少陰!?。 ?p> 季妮聽見,心中不忍,又道是“冤有頭,債有主”,卻怪不得她手下無情。于是慌忙出了段府,馬不停蹄往北去了。
那段方瀟受了這刺激,在雨天追著季妮跑出府來,可季妮輕功卓絕,等她出來,哪里還看得到季妮的影子?于是痛哭了一陣,到底動了胎氣。
不多時滿府人皆知道了,又則那段少陰的尸體沉在荷塘里,漸漸把一荷塘水盡都染成了血水。段府人冒著雨天下去撈人,不多時撈出那具被開膛破肚的無頭男尸來。叫段方瀟看見,心中悲痛欲絕,又驚又駭之下,昏迷過去。
醒來后腹中的胎兒也沒了,身子虧了,吃多少劑藥,方才略補(bǔ)回來一點。至此把季妮恨得是咬牙切齒,以為她無憑無據(jù)殺她胞弟,真乃一個殺人魔頭是也。
卻不說段方瀟心內(nèi)如何痛恨季妮,只說季妮抱了段少陰的人頭和心肝一路往北走,夙興夜寐,饑餐渴飲,如此趕了約有十來天的路,到了那涼州金池鎮(zhèn)上。
季妮買來火紙和香燭,并一壇子好酒,揣著那段少陰的人頭和心肝,便望那后山上去了。到了那山上李拐兒的墳前,季妮把段少陰的人頭供在李拐兒碑前,又將剩下的那一副心肝供在了李雯青的碑前。她把火紙香燭點著,又各祭了碗酒,道:“師傅,師妹,我與你們報仇雪恨了!你們九泉之下,若還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便只管托夢與我……”如此絮絮叨叨又說了許多癡話。
祭奠過后,季妮守著兩個墓碑睡過一夜,一夜無夢。次日起來,季妮又焚香燒紙,對著墓碑拜了幾拜,從此放下一樁心事。收拾了行囊,仍往冀州來了。
晃眼又是兩月過去,到冀州時,那冀州城早成了張學(xué)典的囊中之物。程什錦淪為了階下囚,程雪衣也不知所蹤。
季妮進(jìn)到城里,但見街頭人來人往,百姓安居樂業(yè),豐衣足食,倒比從前程府尹在位時更見一片欣欣向榮之態(tài)。季妮向路人問道:“此城易主,逢戰(zhàn)亂時節(jié),不定什么時候就有人打上門來了,你們?yōu)楹尾惶樱俊?p> 路人道:“張大人體恤我們窮苦百姓,抄了那許多大戶,分糧食和衣裳給我們,卻逃什么?逃出去東邊鬧饑荒,西邊大旱,南邊洪澇,北邊又有蠻夷,到哪里還不是一個死?!”
季妮尋到兵營,那兵營看門的兵原來認(rèn)識她,在聊平城的校場上也曾受過她的指教,而今一見到她,便立馬先飛報給了司徒步。
司徒步聞?wù)f忙趕來了,接季妮到營帳內(nèi),與季妮說:“你去哪里了?這么久才回!”
季妮往凳上歪了,道:“且休問,這一路辛苦奔波,待我歇夠了再說?!?p> 司徒步上來拉她,道:“先別歇,出事了!”
季妮道:“出什么事了?”
司徒步道:“你有所不知,張學(xué)典在城里四處散播你是妖女的謠言,說你吃人,忌鐵,還說之前城外的一具枯骨就是你吃的。好在今天遇見你的那個兵是我的人,要是被張學(xué)典逮著你,真會把你當(dāng)妖女燒了!”
季妮聞言驚得呆了,滿心里困惑不解,道:“這是為何?”
司徒步皺著眉頭道:“張學(xué)典不知是恨你,還是真把你當(dāng)妖女了。”
季妮道:“我還是快逃吧。早知便不回來了!”說著趕忙要走。
司徒步拉著她道:“你別走前門,往后門來,那里人少?!?p> 兩人說著出得營帳來,不巧,迎面撞上張學(xué)典,并數(shù)十來個兵。原來是季妮來時被人看見了,飛報給了張學(xué)典,張學(xué)典這便帶人來拿她了!
季妮看著那些個兵的手上個個都拿著刀斧鐵器,心中駭然。又看張學(xué)典朝她冷笑道:“妖女,可算叫我逮著你了!”說話間兵們已圍住了季妮。季妮道:“姓張的!我招你惹你了?卻這般害我!”
張學(xué)典道:“你是個妖孽禍患,豈容于世?”
司徒步擋在季妮身前,道:“還請三思,這其中定有誤會!”
張學(xué)典抱袖冷笑,道:“軍師,我知道你與這妖孽有些舊日的情分在,但你也是被她給迷惑了!早前她才砍了你一刀,你這就忘了么?這個妖孽,一副蛇蝎心腸,貫來只會行兇,禍害別人。從前我也曾叫她迷惑,還動過取她進(jìn)門的念頭,又一力抬舉她成人,不曾虧負(fù)過半點。后來醒悟,我才知自己錯得有多深!”
說著一聲令下,喝道:“給我拿下!”
一伙兵撲將上來,季妮看著四面都是鐵器,不敢擅動,一下叫人給拿住了,掙扎不得。
那張學(xué)典給她戴上枷,卻關(guān)在一個鐵籠子里。司徒步上來百般懇求,張學(xué)典只是不理。季妮萬沒有想到,張學(xué)典這廝如此歹毒,卻把個鐵籠子往菜市口一推,引來民眾旁觀。眾人或推或擠的都來看季妮這個“妖女”。一些人甚而對季妮破口大罵的,扔臭雞蛋的,扔菜葉子的。明明素不相識,卻一副與季妮有著深仇大恨的模樣,恨不得上來拿針扎她兩下子,方才解氣。
季妮是有冤無處訴,有苦不堪言。聞得張學(xué)典明日午時就要燒死自己,不想一世英名,恣意瀟灑,如今落得這個下場。被小人陷害,遭奸人捅刀,實乃世事無常。
季妮苦苦熬到入夜時分,看熱鬧的民眾們都散了時。又饑又渴,正昏昏然,只見看守的兵們正一桌子吃酒。當(dāng)中一個矮個子的兵便走了過來,手里拿了個肘子,問季妮道:“妖孽,你想不想吃呀?”
季妮自然點頭,以為這兵是個好人,誰知這兵卻眼露邪光,笑嘻嘻與季妮道:“乖乖,你把衣裳全脫了,我就給你?!?p> 季妮恨得咬牙切齒,不想此時一道流光閃過,那兵便人頭落地了。再一看,原來是司徒步,季妮哭道:“你可算是來了!”
其余兵聞聲趕來,盡皆死在司徒步手下。司徒步從兜里掏來一把鑰匙,將鐵籠開了,把枷劈開,拉了季妮,趁夜逃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