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妮走上來便說:“師哥,嫂嫂還不知去向,你留待此處,等我去把她尋來。”
李高義坐在石頭上,肅著一張臉,便道:“且?。∧阈菀宜?!你先說,你為何與我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
季妮道:“師哥莫非是在為段少陰的事惱我?師哥要認(rèn)真單惱我這事,我卻不明白。我殺段少陰,那是冤有頭,債有主,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的事!”
李高義道:“我不管段少陰的事,我只問你,我走前是如何與你交代的?!你以前又是如何答應(yīng)方瀟的?!你口口聲聲喊她‘嫂子’,你心里又可曾體諒過她一點?”
季妮直言道:“師哥你有什么話不如明說,拐彎抹角的我聽不懂!”
安王在一旁哀哀地叫痛,李高義面色陰沉,半晌方與季妮道:“你知道那天,因為你,方瀟肚子里的孩子才沒的嗎?”
季妮手里的劍猛地抖了一下,想辯解,張了張口卻無話可說。內(nèi)心不安與愧疚齊涌上來,叫她甚至不敢再去看李高義的眼睛。她拿著劍轉(zhuǎn)身走了,李高義也并不攔她。
出了林子往西去,又要經(jīng)過正戰(zhàn)火紛飛的渝州城。安王是全面兵敗了,蠻夷人和秦禮帶的兵正廝殺著爭奪地盤。季妮在一陣陣箭雨中找路,但逢百姓,便問段方瀟消息。忽一人指說:“夫人殺了幾個蠻夷人,腿上中了箭,行走不得,正在那邊墻后坐著?!?p> 季妮聞言,連忙尋去,果見一片斷壁殘垣之下,一個婦人正坐在其中,季妮道:“嫂嫂?”
那段方瀟轉(zhuǎn)頭來看,見是季妮,一時恨紅了眼,便道:“是你……”
季妮不動聲色的往她肚子上掃了一眼,上前道:“是我……我來接你?!贝灸葑呓畏綖t卻揚(yáng)手先打了她一個嘴巴,季妮不但不惱,反自己回手打自己的臉,打過三五掌后,臉上已先紅了,季妮道:“嫂嫂,我知道你惱我,是我害了侄兒一條性命?!?p> 那段方瀟哭道:“我弟弟!你把我弟弟的人頭偷到哪里去了?!”
季妮垂著頭默默無語,段方瀟不知從哪里猛的擎出一把劍來,架在了季妮的肩上,她道:“你說話!”
季妮便說:“拿去祭我?guī)煾盗恕!?p> 段方瀟眼里的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滾下,她咬牙切齒道:“我要你償命!”
季妮道:“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若我死了能叫嫂嫂好受些,那我愿意受死。只求嫂嫂給我具全尸,我死后嫂嫂不拘將我葬在哪里。并我有個干女兒,名叫季年兒,我干女兒若來尋我,嫂嫂可告知她,我是不小心自己從馬上跌跤跌死的,以絕她復(fù)仇之心。”
段方瀟冷笑道:“我弟弟人首分離,你卻想要個全尸?”
季妮道:“嫂嫂,我是為夭折的侄兒償命,卻不是為你弟弟,你弟弟是死有余辜?!?p> 這話好似激怒了段方瀟,她道:“你果然嘴硬!我弟弟平生一向乖巧,半點不肯得罪人的,你無憑無據(jù)就信口胡說。今日便叫你去地下和我弟弟見面!”說著要砍。恰這時一人騎著高頭大馬飛奔而來,一槍挑翻了段方瀟手里那劍,高喊道:“你那弟弟確是個混賬,死有余辜!”
段方瀟驚倒在地,望著來人,原來是現(xiàn)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盟盟主秦禮。
段方瀟道:“我勸你莫要多管閑事!”
秦禮下得馬來,把季妮護(hù)在身后,卻道:“十年前你弟弟帶著小廝財貴往涼州去過,那時這兩人合謀做的事情,財貴已全招了!”
“我不信!”她想起幾月前財貴突然的失蹤,一時有些不安。
秦禮道:“財貴現(xiàn)就在蒼巖山上,你大可去問問。”
段方瀟捂著臉大哭起來。季妮便上來扶她,看她容顏憔悴,想段家就在渝州城內(nèi),現(xiàn)只嫂嫂一人在此,想來親人都失散了,道:“嫂嫂,保養(yǎng)身體要緊。我?guī)熜诌€在東邊的一處無名林子里等你呢,隨我過去吧?!?p> 段方瀟恨恨瞪了季妮一眼,卻不肯叫她來扶,季妮道:“嫂嫂,你想殺我隨時都可以,就讓我先送你去師兄那兒,否則我怎么放心!”
段方瀟這才借季妮的手起來,因傷著腿了,季妮便叫秦禮用馬馱著她,三人一齊往東邊去了。
到那處無名林子里,尋見了李高義,夫妻兩個不禁抱作一團(tuán),體貼溫存,李高義道:“你腿如何傷了?”正說著話呢。
不想這時秦禮悄沒聲地就一槍搠死了安王,眾人只聽得“啊也!”一聲慘叫,回過頭來,見安王已死了,胸口正泊泊流血,一時都看傻了眼。
李高義回過神來更是氣得渾身亂戰(zhàn),當(dāng)即拔劍打?qū)⑸先?,誰知在秦禮手下走不過三招便落敗了。李高義問他為何下此毒手,秦禮道:“我現(xiàn)是皇上親封的護(hù)國大將軍,斬殺亂臣賊子理所應(yīng)當(dāng)?!?p> 李高義與段方瀟都吃了一驚,李高義又見秦禮出招狠辣,簡直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星。以為是季妮故意將秦禮帶到此處,好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的,一時心中又是憤恨又是害怕。這時秦禮卻道:“哥哥嫂嫂別怕,等我把渝州攻下來,哥哥嫂嫂若還愿意住在渝州,那就照舊住著,若哥哥嫂嫂愿意同我跟隨皇上,我也能替哥哥嫂嫂引薦?!?p> 李高義道:“什么哥哥嫂嫂的?誰是你哥哥嫂嫂?怎么滿口里亂喊什么哥哥嫂嫂?”
秦禮笑得溫文爾雅,眼角余光瞥著季妮道:“季妮的哥哥嫂嫂,自然也就是我的哥哥嫂嫂了。”
李高義不禁疑惑了,道:“你不是妮子她徒弟嗎?”
秦禮一面拔劍割下安王的人頭,一面道:“從前是,現(xiàn)在不是了?!?p> “這話是什么意思?”李高義望向了季妮。
季妮的目光閃躲了下,半晌方支支吾吾道:“師……師兄別問了,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安頓下吧?!?p> 秦禮順勢說道:“就上蒼巖山去吧,你們先去,我等過幾日就來?!闭f著從懷里掏出塊翠綠的玉牌來,遞與季妮。季妮接過一看,原來是武林盟盟主的身份玉牌。秦禮又道:“這玉牌,你們到蒼巖山上了,就示與眾人看,保你們在蒼巖山上衣食無憂?!?p> 季妮道:“你拿安王的人頭做什么?”
秦禮把人頭掛在馬鞍旁邊,道:“這叛賊的人頭,我拿回去好交差。”說著翻身上馬,又在馬上俯身與季妮悄聲道:“那玉牌你拿過以后,貼身放著,有如我貼身伴隨著你,切不可交予旁人。等我打退了蠻夷,我來娶你時,你再還我。”說罷拍馬而去。
季妮臉上作燒,隨李高義和段方瀟在林子里走著,昏昏默默,回想方才之事,不期腳下沒注意,跌了一跤。李高義便來問道:“妮子,你如何失了魂魄?平路里也摔個跟斗?”
季妮回神,自笑多情。蠻夷現(xiàn)下勢不可擋,哪里是能輕易打退的呢?便把此事拋在了腦后。
三人一路往蒼巖山去,到了山腳下時,季妮亮出那塊玉牌,門人便奉承著三人進(jìn)山了。住進(jìn)一所金碧輝煌的屋子里,山珍海味的供養(yǎng),聞?wù)f段方瀟傷著了腿,又請醫(yī)來調(diào)治。段方瀟只說要人把財貴找來。
門人將財貴帶來時,那財貴已奄奄一息了,想來在此過得并不算好。他一見著段方瀟就如見著了救命菩薩一般,撲上來抱住了段方瀟的腿,哭得眼淚鼻涕齊流,喊說:“奶奶救我!”
段方瀟一腳踢開了他,冷著臉問道:“十年前你與我弟弟去涼州都做了些什么?”
財貴便把實情備細(xì)說了,又道:“全是二爺?shù)闹饕猓挪贿^照做而已?!?p> 段方瀟聽過閉了眼流淚,財貴還一面只顧訴苦,說蒼巖山上的人把他擄來,逼問此事,種種虐待,慘不忍睹……段方瀟俯身把他拉起來,反手卻將一把匕首送進(jìn)了財貴的胸膛里。財貴瞠目結(jié)舌。段方瀟睜著一雙淚眼望向季妮,道:“妹子,這算還你師傅和你師妹的命了?!睆拇税堰@一樁事揭了過去,兩人都不再提。
在蒼巖山上住了幾日,錦衣玉食。段方瀟那里更是百般藥膳溫養(yǎng),一并連從前小產(chǎn)落下的隱疾都治好了。季妮見各方面都是極周全的,便也放心。這日正要告辭,遠(yuǎn)遠(yuǎn)卻在半山腰看見一素衣女子沿路而來,走得近來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白薇。
未知如何,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