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薇見著季妮,猶如沒見著一般,與季妮擦肩而過。
季妮心中頗感奇怪,尋到一武林盟的門人打聽。那門人便與季妮道:“這女子姓白,單名一個‘薇’字,原是宰相白國邦的女兒。早幾年前嫁到冀州來的,自今年夏天她家男人死了以后,她便來投靠我派。說來也怪,一個從沒習過武的弱女子,且還帶了個小娃娃,掌門竟也愿意收她?!?p> 季妮聽了這一席話,反不著急走了,趁午飯后特來尋她。原來她仍住在半山腰的采碧園內(nèi)。季妮進到園內(nèi),見枯草衰楊,一路從回廊走過,到了浮萍軒,進到主屋內(nèi),見靜悄悄,空蕩蕩的,地上都蒙了一層灰。季妮便知白薇不在此處了。又去耳房里尋人,果在東邊廂房找到了白薇。
進來只見一面靠墻的案桌上供著一個佛像,滿屋里熏得檀香,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扶著一個圓凳在學(xué)步,白薇則坐在榻上,手里拿了卷書冊在看。見季妮來,她面上淡淡的,也不迎人。季妮便自顧自撿了個凳子坐下。白薇方道:“你來做什么?”
季妮道:“原不為做什么,只是看看你好不好。”
白薇便道:“看過了?”
季妮道:“看過了?!?p> “那請回吧?!?p> 季妮穩(wěn)穩(wěn)的坐著,只當沒聽見白薇的逐客令,道:“你如今身體可還好?吃住都還習慣嗎?”
白薇斜睨了季妮一眼,道:“吃住都不過身外之物,我唯求干凈而已。”
季妮又道:“怎么住到這里?怪荒涼的。”
白薇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只有我躲著人的,哪里還有我去尋熱鬧來的?”
季妮又問她:“你現(xiàn)下看的什么書?”
白薇將手上的書冊展開來,道:“是佛經(jīng)。”
季妮心道像這類書最能移性了,又見她素凈得很,身上一件飾物也無,面上也不曾著粉,倒與從前截然不同。季妮道:“你果然一心為你丈夫守節(jié)……只是也該愛重自己才是。”
豈料白薇冷笑道:“不是為他,是為我自己。從前半生被情所惑,現(xiàn)下了悟了,自然不同于以往?!?p> 季妮怪道:“聽你這話,倒像要遁入空門似的。怎么竟有這樣的心境了?”
白薇只是看了眼圓凳旁學(xué)步的小娃娃,愁眉深鎖,嘆了口氣。
次日一早季妮下山,聞?wù)f秦禮已攻下渝州城,捷報傳遍了大江南北。一度興師討賊大獲全勝,那秦禮大軍勢如破竹,直逼到了洛陽城門口,欲一舉擊潰蠻夷。
在季妮一面優(yōu)哉游哉往南走的時候,在洛陽城外,一場決定兩軍勝敗的死戰(zhàn)才剛剛拉開序幕。
隔著翻銀滾雪的洛河,殺氣騰騰,但見從蠻軍陣中一匹白馬越陣而出,行過吊橋,來到秦軍陣前,丟下一紙戰(zhàn)帖。道:“我乃百花宮之主——花雁飛。宵小之輩,誰來與我一戰(zhàn)?!”
秦禮問諸將:“誰敢去戰(zhàn)?”
手下一大將提刀出來,道:“我來戰(zhàn)他!”
趕馬前去,戰(zhàn)不數(shù)合,死于花雁飛刀下。
秦禮又問諸將:“誰敢去戰(zhàn)?”
又一大將趕馬出陣,道:“我來戰(zhàn)他!”
戰(zhàn)不數(shù)合,又死于花雁飛刀下。
緊接著一連又去了五人,皆不是花雁飛的對手,秦禮臉已黑了,將士們也膽戰(zhàn)心驚。都云此人武力高超,且他使的大刀又正是江湖武器榜上赫赫有名的雁羽刀??梢姳夭皇菍こV?。
花雁飛又放狂話,道:“你軍中可還有能打的?”
秦禮率先趕馬出陣,道:“我來會一會你!”
寒風烈烈,洛河兩邊各集聚了烏壓壓數(shù)萬人馬,俱都緊盯著洛河吊橋前的這一場生死比試。
只見秦禮趕馬出陣,手里提了一柄金劍,來戰(zhàn)花雁飛,抖擻精神,與花雁飛短兵相接,一時只覺震得虎口發(fā)麻。這初一交手便叫秦禮大吃了一驚,未料到花雁飛的內(nèi)力如此雄厚,世所罕見。
秦禮馭馬使劍不斷劈砍而去,有如流星一般,在空中劃下道道金色殘影?;ㄑ泔w見秦禮這樣快的武功,也是興起,認真與他交起手來。兩人當下斗了數(shù)合,不分高下。忽然那花雁飛手下一抖,大刀應(yīng)聲而落。秦禮忙攻了上去,一劍望他的心窩里搠來,誰知那花雁飛見秦禮棄馬飛身而來,不但不慌,反而冷冷一笑,當即猿臂輕舒,左手把秦禮望腋下一夾,右手從袖中擎出一把匕首來,向著秦禮的左腰上就是一刀。
秦禮情知被花雁飛騙了,當即一個鷂子翻身,欲掙脫出來,誰料左腰眼上被扎了一刀,血流如注。秦禮的身子跟麻花似的一扭,提劍砍向花雁飛的頭顱,花雁飛一嚇,松了手,往后仰去,躲過這致命一劍。秦禮便順勢掙扎出來,落在地上?;ㄑ泔w又騎馬踏來,秦禮就地一滾,躲了過去?;ㄑ泔w像只壁虎一樣,貼在大馬的側(cè)腰上,望地上只一撈,又將適才丟下的大刀撈在手上。一面拽著韁繩,一面拿刀砍地上的秦禮。秦禮仗著身法靈活在大刀下左避右閃,運起陰風鬼域第八重邪眼,雙眼瞳仁漸漸由黑轉(zhuǎn)紅,目光所及一片血光當中,白馬上的花雁飛只覺腦袋一暈,從馬上跌了下來。
秦禮舉劍要殺,不想那花雁飛受邪眼的控制如此短暫,當即清醒過來,就地一滾,躲過此劍。兩人又纏斗數(shù)十回合,不分勝負。
至高的武功往往至簡。內(nèi)力深厚的高人往往不注重招式的繁復(fù),只求一招斃命,花雁飛就是如此。與他過招不禁令秦禮感到筋疲力盡,而反觀花雁飛卻毫無疲態(tài),甚至越戰(zhàn)越兇,他面上始終掛著一抹笑,仿佛已經(jīng)勝券在握。
秦禮使出九步影流的第九式劍法潛游,挽了個花招刺向花雁飛面門,實則意在攻他下盤,花雁飛見秦禮這招又急又猛,忙將身子往后一仰,又見秦禮要刺他下盤,便拿刀格擋,刀劍相接,發(fā)出“鏘”的一聲,又將秦禮震退。這時那花雁飛冷笑道:“不是我說一句狂話,憑你……想贏我?只怕比登天還難!”
秦禮道:“你也不過占些名刀上的好處,有本事咱們空手比劃!”
花雁飛聞言嗤笑一聲,便將雁羽刀丟在地上,秦禮緊跟著也將金劍擲出,兩人齊翻下馬,赤手空拳對陣起來。秦禮哪里知道?花雁飛的絕技——龍爪手,卻比雁羽刀更厲害百倍。
拳打腳踢間,秦禮不多時便落了下風。正一個翻滾,秦禮運起內(nèi)功,朝花雁飛打出一掌,花雁飛不躲不閃,手指朝秦禮面門上一抓,當即抓瞎了秦禮的右眼,秦禮的一掌打在花雁飛胸口,使他倒退了幾步。
花雁飛望著滿手的血,胸口陣陣鈍痛,他獰笑起來,內(nèi)勁突然暴漲,五指成爪狀朝秦禮抓來。
秦禮的右眼已被抓瞎了,此時左眼一見,便知兇險,不能硬接,于是左閃右避。好在他身法夠快,盡管那花雁飛的招數(shù)如飛花飄雪般席卷而來,也未傷著他半點。
花雁飛見狀惱了,暴怒起來,體量驚人的內(nèi)勁將身上的衣衫寸寸割裂,露出底下魁梧的身軀來——只見寸寸筋肉暴突,臘月的天還發(fā)著細汗,真是好一副鋼筋鐵骨!更比那泥塑的神像要威武雄壯,誰見了不對他拜服?
秦禮見此心頭一震,更感壓迫,從前他與花雁飛也曾對過一掌,因此秦禮對他絕無半點小覷之心,但也料不到花雁飛的內(nèi)功深厚,竟至于此!秦禮當即運起陰風鬼域第七重絕嶺,護住心脈,打算與花雁飛拼死一搏。
而另一面花雁飛見秦禮凝神靜氣,乍看之下,神光湛然,竟似那深得正宗內(nèi)功精髓的一代宗師似的,但仔細觀察,又瞧得出一兩分邪氣?;ㄑ泔w心道此人年紀輕輕,有這等身手,觀他內(nèi)功又是頗為詭譎,不與當今世上各門各派的內(nèi)功相同。莫非是參透了正邪兩派的上乘武學(xué),并另辟練功蹊徑,達到了正邪合一,扭轉(zhuǎn)陰陽的境界?想到此花雁飛不禁心中一動,嘆道:“你死在我手上,可惜遼!”
秦禮答道:“你死在我手上,一樣也是可惜遼!”說畢秦禮飛身至花雁飛后方,緩緩?fù)瞥鲆徽疲@一掌看似緩慢,實則迅猛,花雁飛卻沒有能躲的余地。只感到一股陰寒之氣從后背侵入體內(nèi),登時五臟六腑都被這股寒潮沖撞著,花雁飛忙運起吸星大法,將這股陰寒之氣收進丹田,不想這股真氣在丹田內(nèi)又突然灼熱起來,霸悍無比,一下令花雁飛走火入魔,體內(nèi)本就駁雜的內(nèi)力全涌出丹田,在奇經(jīng)八脈當中亂竄。
花雁飛的頭頂騰騰冒出白氣,目光中殺氣凌然,他怒視著秦禮,張手抓來。
此時秦禮見花雁飛絲毫不為自己攜帶了真陽之氣的一掌所撼動,不禁也心中駭然,又看花雁飛動作比先時快了不少,雖完全沒有防守,但招招狠辣,幾乎都是朝致命處攻來的,讓秦禮更是冷汗直流。
秦禮不欲與花雁飛長久纏斗,也發(fā)狠朝花雁飛攻去,如此難免在防守上有失,兩人幾個回合下來,身上各有負傷。
花雁飛受的都是暗傷,倒還不顯,秦禮身上便看著可怖了,但見是胸前背后好幾處血窟窿,將衣衫都盡染紅了。秦禮見花雁飛受了自己一套攜帶真氣的半元拳法,絲毫無恙,心下便有些灰了。正欲將護住心脈的真氣散去,自行了斷,不想這時那花雁飛突然大喊一聲,眼耳口鼻俱都流血,撲倒在地,一下竟沒了聲息。
秦禮見狀吃了一驚,方想到花雁飛或許是走火入魔了。便上來一看,見花雁飛兩眼翻白,正不知死活。秦禮忙去撿起落在一旁的雁羽刀,手起刀落,一下將花雁飛結(jié)果在此。
正是勝敗全在此舉,一死終定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