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房,怎么可能?!樸針鼻是誰?你說“換”就“換”,那也有損“樸針鼻”的大名了。
要說起這樸針鼻的大名,那也是有來頭的。話說,樸針鼻的老伴要縫補衣服,一找放線頭零碎的籮筐,發(fā)現(xiàn)針不是斷了就是摩鈍了,得再買幾根。
等到趕集,樸針鼻就買了不多不少整十根——針,仔仔細細包在了銀紙里,順手放進了褲兜里。
農(nóng)閑時節(jié)在集上溜溜吧,順道打瓶醬油買斤鹽再秤框青菜。就這么溜著逛著他們就走到了郵局門口。
郵局門口咋的了,又不寄信不郵包裹的。沒咋地,與寄信郵包裹沒關系,可門口坐著的算命先生就有關系了,定定地吸引著樸針鼻,實在想給大兒子算算他這婚姻。
算命先生戴著眼鏡,一手扒著八字書,一手掐著長中指,咕嚕咕嚕,一邊試探著說,一邊捎帶著問樸針鼻大兒子的情況。
最后連蒙帶套,基本情況也就弄得差不多了。
樸針鼻聽的一愣一愣的,還呼應似的直點頭。最后,還求著看怎么樣能讓那大孫女變好。
那算命先生再掐指一算后,信誓旦旦地:“改名!現(xiàn)在這名犯煞,改個名,慢慢就好了!”
樸針鼻一聽孫女能好(再怎么說自己不管,那也是巴望自己孫女能變好的不是?),而且只要改個名就行,心里說不出的激動。
等算命先生把新名字寫在紙上交到他手里的時候,他那更是激動不已啊。于是伸手掏褲兜掏錢的時候,就把褲兜里的鑰匙、煙卷、火柴還有那包在一起的十根針嘩啦一下都掏了出來,掉在了地上。
樸針鼻一看,又顧著再跟算命先生說上幾句,又顧著從自己手里抽出要付給算命先生的錢,又顧著撒在地上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心等著七用。
樸針鼻先著急忙慌地把大的玩意拾起來,再瞇著眼把散落一地的針再撿起來,具體幾根也忘了數(shù)了,就三下五除二地包卷起來,一塊又揣到了褲兜里。
回到家第一要等的事是得稱稱買來的青菜蘿卜夠不夠斤兩,看著秤砣高高跳起才算把心放下,要是秤砣四平八穩(wěn),甚至有時掛不住,那總得惹得樸針鼻一陣嘀咕,估計要不是明知道那賣菜的早已收攤走人了(樸針鼻一貫都是選擇集市快要罷集的時候才去,因為這時所有東西都便宜),他非得找回去不可。
能稱的都稱完了,等到把買的針拿出來數(shù)一數(shù)的時候,可不好了,少了一根。明明是十根的,數(shù)來數(shù)去,只有九根。樸針鼻一下血沖了頭,這多大的事啊,一根——針啊,一分錢的十分之一,一厘錢,這家伙這哪是一厘錢,這是一根金條,“一根金條”丟了,那家伙,那哪還能平靜,得火急火燎地找回去。
在哪丟的,一路上猜醒來猜醒去,最后樸針鼻斷定是在算命攤掏錢的時候丟的,于是他就直奔那走去。
夏天午后的太陽照得到處明晃晃的,集市早罷了,稀拉剩下兩個人,也是腳步匆匆,好像怕被不客氣的太陽曬掉了皮似的。
算命先生在心里計算著今天掙的錢不少,也想趕緊收攤回家吹吹風扇涼快去,無奈還被一絮絮叨叨的婦人問東問西。
樸針鼻一到那地,就低頭蝦腰找起來。找了一圈,沒找到,樸針鼻抬頭掰斷根樹枝,把腰彎到了地上又進行了地毯式地搜索。搜著搜著搜到了戴眼鏡的算命先生腳跟旁。算命先生老半天就納著悶,從來沒見過找東西找的這么有規(guī)格的,就邊挪了下腳邊問樸針鼻丟了什么。
當算命先生原本以為自己會聽到哪怕是一串鑰匙,還勉強合理的時候,自己竟聽到了“一根針”。
他看著樸針鼻又試圖想讓他挪動另一只腳的時候,只見他三兩句打發(fā)了啰哩啰嗦的那位女“客戶”,卷裹起自己的“家當”,起身就干脆地結(jié)束了當天營生,回家涼快去了。
算命的走了,問命的也走了,這下可好了,沒有磕絆沒有阻礙,樸針鼻盡心盡力地搜索起他那根遺失的寶“針”來。
可終把集市找得一個人不剩,那根針還是沒找到,就這樣,樸針鼻灰頭土臉兩手空空無奈地回了家。
從這以后,樸針鼻的外號就慢慢地被喊了出來,村鄰鄉(xiāng)舍覺得這名字再合適不過了,樸針鼻也不辜負這名字對自己的厚愛,心眼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就跟那針鼻一般大,有時甚至都不如針鼻,因為針鼻還透著亮,他那心啊石錘錘的,竟記得別人的這不好那不好,自己沒半點不好!弄得好像是別人都對不起他似的。
要說樸針鼻視財如命,一根針當金條,也不完全對。這不他四萬塊錢剛買了一臺四輪小汽車,感覺不好,轉(zhuǎn)頭就去換,賣車老板不給換,人非要換。最后換了一臺兩萬的。那這將近兩萬塊錢的差價,怎么辦?車老板不給補,那不補就不補吧,自己喜歡就好。
話再轉(zhuǎn)到趙燕向樸針鼻要房的這茬來!趙燕氣勢洶洶地對樸針鼻進行了討伐,但樸針鼻絕不會拿自己的兩層小樓去換兒子那三間低矮的蝸爬小屋的,趙燕也只能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楊梅聽著樸針鼻說的趙燕要房子的事,沒有作聲。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新年,大家都從外地趕了回來,這樣也都聚到了這兩層小樓里。
這時樸滿也在樸實的幫助下離開了干得自己膽戰(zhàn)心驚的煤礦來到了樸實工作的廠子里。趙燕也挺歡喜,不鬧氣了又產(chǎn)下了一名健康的女嬰,這樣,不僅與丈夫的夫妻關系好了,與樸針鼻老公公的關系也舒緩了許多。這樣大家難得的就吃了頓團圓飯。
飯桌上,病丫頭,不瞧別人專門直勾勾地盯著楊梅。楊梅心想總歸是一十幾歲的孩子,再說還有毛病,也沒覺得什么,低著頭吃著自己的飯。
正吃著,只聽那病丫頭生氣地朝著楊梅像放炮一樣就來了句:“滾!”嚇得楊梅心里咚咚亂跳。這時趙燕應付差事似的夾一筷子菜放在病丫頭碗里用拉得像有意拽長的口香糖一樣的聲音說:“吃——你的飯——吧吭——。”
楊梅的心突突地跳,但看著趙燕的樣子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冒,但終究還是被自己按了下來,心想自己那么大的一個人怎么能跟一個病孩子計較,于是選擇了沉默。
一陣颶風旋了一圈溜了出去,屋子里又恢復了平靜,只能聽到筷子碰著碗的聲響。
?過完年,兄弟倆又都出去掙錢去了,留下來的趙燕帶著懷抱的閨女,楊梅挺著五六個月的孕肚,在春天農(nóng)家的小院里,妯娌倆拉著無關痛癢的呱,聊著平常稀奇的天,關系看上去也無比和諧,但關于“房子”,大家也都各自揣著自己的主意。
趙燕一直拿樸針鼻以前曾給她的許諾——“只要不嘔氣,給他生個大孫子,這兩層小樓就給她和樸滿”樸針鼻看著大兒子兩口子整天賭氣竟把一對雙胞胎流了,心里霍霍地疼,才下得這決心,想讓趙燕早早給他張家生個大孫子。當聽到這個許諾,趙燕就有了心勁,像生活有奔頭一樣,更想象著這兩層小樓就鐵定了是她的房子了。現(xiàn)在小叔子在這房子里結(jié)了婚(難道她原來沒想到小叔子會在這房子里結(jié)婚嗎?結(jié)婚那當然是肯定的,但原來在外地工作的小叔子,一直喊著不回老家,在外地找城里的媳婦,可誰能想到,到最后還是回來,找了個當?shù)氐南眿D,這不是眼跟前就來跟自己搶房的嗎),這一時讓趙燕慌了神。
楊梅的心里什么也不想,就妥妥地認為,你樸實把我娶到哪,哪就是我的家。話好好說,這房可以給你,但想搶,門都沒有!
就這樣“爭房”像一股暗流在不動聲色中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趙燕在家沒過幾天就回她娘家了。楊梅繼續(xù)在家待著產(chǎn)。
總待在一個不熟悉的“家”里,楊梅有點拘得慌,所以也就經(jīng)常想上自己父母家過上一陣,再說父母家離婆家也不遠,一個村南頭一個村北頭騎上電動車幾分鐘就到了。于是就說出了想買輛車的打算??闪顥蠲窙]想到的是,這么小的一個打算一提出就受到了阻礙——樸針鼻的反對——理由是電動車得用電。樸針鼻動作麻利地推出他那架老古董似的前邊帶橫梁的自行車說:“這個好,省電,還能鍛煉身體?!闭驹谂赃叺钠牌艣]吱聲,挺著大肚子的楊梅也一句話沒說步行走了。
來來去去,楊梅和趙燕又碰到了一起。這時,趙燕收拾行裝要到在外地的樸滿那去生活,所以就把新式自行車放在了家里,還大方地對楊梅說:“你嬸子,車子放擱家里,你上嬸子(楊梅的媽媽)那就騎它去,輕便。再說一直放著也會放壞,生銹。”楊梅聽著真誠的話語,也就笑著答應了。
自此楊梅走娘家騎著趙燕的自行車來來去去一個月左右,趙燕不知因為什么事又從樸滿那回了來。
令楊梅沒想到的是,趙燕一回來就檢查起自己的自行車來:前輪看看,后輪看看,看著后輪就好像看出了點什么,蹲著看了又看??吹萌擞悬c發(fā)毛,好像不自覺得會有點毛病。帶著一份感謝的楊梅走近說:“謝謝你嫂子,讓我騎了這陣子。挺好騎的,不過我重,你看,車胎讓我壓得毛邊了。”“???!”趙燕一聽車胎毛了邊像是很震驚,轉(zhuǎn)回頭應了一聲,又重新看向車的后轱轆,老半天,空氣像凝結(jié)了一樣。終于,趙燕檢查完了,心事重重地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
第二天趙燕就又回樸滿那去了,只不過,自行車也不見了,原來是她騎走放在自己娘家去了。
春和日麗的春天一轉(zhuǎn)身,蛙鳴蟬噪的夏天緊接著就鑼鼓喧天地走了來。這時楊梅到了臨盆的時候。
孩子出生了,健健康康的,大家都很高興。
樸實、楊梅熱熱鬧鬧地辦了酒席。當然了樸針鼻實行了一貫的政策:飯,得吃,但酒席錢,不掏!
孩子滿月后,楊梅帶著孩子就去到爸媽家去過了,一直過到了年跟。
?年跟,相聚的日子。相聚就會吃飯,一大桌子,十幾口人又圍在了一張桌子上。
最狂的樸針鼻,吃飯的時候,也得騰出嘴,翻炒翻炒陳芝麻爛谷子。兩個兒子從小像被攥在手心里攥怕的,從來都是言來了只有聽的份。楊梅趙燕妯娌倆也不想多搭言,各顧著各的孩子各匆匆地吃著。
就在樸針鼻發(fā)現(xiàn)好像沒什么人搭話,應該專注閉口吃飯的時候,飯桌難得的安靜了下來。這時,楊梅抬頭想去夾菜,可當她一抬頭看到病侄女又在直勾勾地瞪著黑眼珠瞅自己。
楊梅預感到了接下來將會有什么發(fā)生,但還是被一句炸雷一樣的“滾”嚇了一跳,怔在了那!趙燕呢,比上次還過分,跟沒事人一樣,耷拉著眼皮,原來怎么吃著還繼續(xù)怎么吃,一聲不吭,好像連佯裝著拉著長音去說一說自己閨女都懶得去做!
楊梅忍無可忍,啪嗤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問:“什么意思!”
趙燕這時轉(zhuǎn)臉對著神經(jīng)病閨**陽氣怪地拉著長長的腔調(diào)說:“你——別——給我——惹事——吭!”
楊梅抱著孩子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