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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倆進了屋,卻被眼前景象驚住了。
屋里倒沒有什么特別,跟其他人家擺設差不多,茶幾,沙發(fā),液晶電視,客廳空調等等,只是家里打掃的一塵不染,跟這座小樓完全是兩個世界。不難看出孔妍是個過日子講究女人。太講究——這就是驚住他們倆事情。
洗手間吧臺上,放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名牌化妝品,這倒跟監(jiān)控里身材妖嬈打扮時髦的孔妍外表相符。當他們倆到臥室時,稍稍吃驚了,整個家里給人感覺干凈整潔,臥室床上卻凌亂,上面散亂地放著幾件內衣,就連衣柜門都沒關嚴實,打開衣柜更讓他們愣住了。
柜子里塞滿了名牌羽絨服,還有好幾個名牌包包,其中一款包包,張敏敏認得至少要兩萬塊錢,一個離異的帶初中兒子過日子女人,哪來的錢買這些東西?孔妍這女人果然不簡單。
看了一圈好像沒有其他異樣了。他們倆小心翼翼扣上門,心里還有點撲通撲通跳,畢竟他們“私闖民宅”,跟小偷性質差不多。還沒轉身,忽地背后響起了個洪亮聲音。
“你們是誰?干什么的?”
他們倆被嚇了個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轉過身,看到,是個大哥,手里提著大包透明塑料袋,應是剛從樓下走下來。說完,大哥還不住往門上那新鎖看去。
“我們……我們是孔妍朋友,來找她……”
饒是舌燦蓮花王博宇也有點心虛。
“你們找她,什么事?”
這大哥三十六七歲,四方臉,身材魁梧,西服領帶的,在這樣破舊樓道里不能不顯得異類,尤其手里那包透明垃圾袋跟他穿著極具差異,最主要是透明袋里隱約的衛(wèi)生巾,極具生活氣息,跟他形象也極具反差。
“我們找她有點工作上的事?!蓖醪┯顢D出了個笑容道。
那位大哥停頓了一秒鐘,打量他們,不茍言笑,那樣子好像不太相信王博宇的話,看得他們倆臉上都快要冒汗了。
“不管你們找她什么事,不用敲了,沒有人的,也別找了,估計年前你們都找不見她?!?p> 他們倆松了口氣,顯然這大哥以為他們剛到門口。大哥好像知道點什么?
“她呀,沒錢吧,平時還大手大腳的,經常到處借錢,拆東墻補西墻,每年到這時候,都有不少人來給她要賬,所以她恐怕早就不知躲哪去了?!贝蟾绫煌醪┯钐舳浩饋恚K于從冷冷悶騷變成熱絡的明騷,“就說她借我那兩千塊錢吧,都三年了,到現(xiàn)在提也不提,我們樓上樓下住著多少年鄰居了,又不多,咱也不好意思跟她這離婚女人要……”
大哥提著垃圾下樓了。張敏敏和王博宇,定了定神,看那大哥沒回來,轉身去確定剛才門是不是關好了。還沒轉身,忽地竟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人三下五除二按在了墻上了!
壞了,壞了,難道那大哥剛才佯裝離開,是去叫人了?他們不會真被當做小偷了吧?!
“躲啊,你不是能躲嗎,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我就跟兄弟們打賭,不信你不回來,早就在對面房間等著了,怎樣這下可被我們逮住了吧?”
他們是誰,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這樣,不怕警察嗎?張敏敏想起警察,算了……他們這話意思,好像分明是沖著孔妍來的,可她不是孔妍啊。哪跟哪呀。而此刻王博宇很后悔剛才不該拉開臥室窗簾的。
“你們誤會了,我不是——”
背后那人按了張敏敏腦袋,手勁很大,流里流氣地說:
“誤會?誤會個屁!說,什么時候還我們錢?!借錢大吃大喝買名牌包包,現(xiàn)在還養(yǎng)小白臉了是不,瀟灑得很呀!不還錢,那別怪兄弟們不客氣了!狗日的你!”
背后之人說“小白臉”時,王博宇明顯感覺到按住他的人使了勁兒。什么叫小白臉?說誰呢,你才狗日的,這時顧不得計較,連忙甩出:“她不是孔妍!你們認錯人了!”
于是那四五個小青年把他們倆翻過來。
“華哥,好像還真不是孔妍?!迸赃呅∏嗄昴贸稣掌o那叫“華哥”的看。
“靠!忙活半天敢情白忙活了!”叼著煙的“華哥”給那幾個青年眼色,立刻換上了笑臉,還整了整王博宇衣領,“那個,我們是正經討債的,不打人不罵人,誤會啊誤會……只是你們怎會有孔妍家鑰匙?”
原本已放松下來的氣氛陡然又有些緊張了。王博宇見狀再次展現(xiàn)了舌戰(zhàn)群氓”本事,說他們是孔妍朋友,是來給孔妍照顧家里烏龜?shù)脑圃啤?p> “你們也聯(lián)系不上她?回頭告她,以后她欠賬就歸我華子要了,想不還,先在道上打聽打聽我名號……嗯打聽我業(yè)務能力!她要是知趣,就趕緊麻溜的還了!”
王博宇和張敏敏假意滿口答應。
“那個,她欠你們多少錢?”張敏敏最后問。
“本金嗎?本金五萬,加上她已還的,現(xiàn)在還欠七萬多!”
本金五萬,還了部分,還欠七萬?果然高利貸夠狠的。孔妍欠下的還好像不算天額巨款。
“可據(jù)我所知,她可不止借了我們一家的,要不然我能這么急赤白臉要?”
不止他們一家?張敏敏和王博宇對視了一眼,不覺倒吸了口涼氣。
那群小青年轉身下樓。他們倆徹底放下心來,慶幸這幫人沒進屋,要不然就穿幫了——孔妍屋里干干凈凈哪有寵物。這時那叫華子的青年,忽又回來了。
“你們要用錢,就找我們無憂貸款公司,小額貸款無需擔保、無需抵押,當天放款,手續(xù)簡單,利息公道,短暫逾期也沒關系,人性化服務……”這叫華子的說著還掏出名片。不管業(yè)務水平怎樣,這敬業(yè)精神倒也沒誰了。只是,還無憂,還人性化服務,想起剛才那幕,咦——
……
事實證明孔妍的確躲債走了。這已是警察給過的結論。張敏敏和王博宇真感覺這次來南家埠有點白來了??族芏隳娜?,躲到哪才能讓高利貸、警察、他們等目前至少三方面的人都找不到?要真是躲債去了倒也沒什么。
毫無頭緒。依舊毫無頭緒。
“如果你是孔妍,會躲哪里去?”王博宇看著張敏敏沉吟地問道。
張敏敏搖了搖頭,很茫然。然后王博宇繼續(xù)道:
“本縣?娘家?外地?”
“先說去外地吧,那倒很符合正常人思維,警方已排查,她人際關系都在本縣和娘家這兩個地方,外地唯一有關系的人就是前小姑子,還遠在哈爾濱,在這春運季節(jié)會那么大老遠跑去關系已斷了的前小姑子那嗎?”
“本縣呢?”張敏敏問。
“不太可能。這里是高利貸,還有警方——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惹事了,尋找重點,沒去朋友、沒去同事家里,公婆又死得早,能去哪里,這里她熟,高利貸更熟,想玩燈下黑,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不太可能的……”王博宇搖頭道。那神情很是篤定。
“你是說很有可能她回娘家那邊了?”張敏敏想起什么似的,“不對,孔妍就是隨便去個城市住在酒店躲過年,或者藏到鄉(xiāng)下呢?”
“隨便找個城市住下了,也不是絕對沒可能,可我們知道,孔妍是個生活浮華女人,大過年的會那樣做嗎,當然為了躲債有那必要,可只是若真去外地,為何去昆陽票都買好了卻沒去?當然她可能故布迷魂陣,可從實際效果上,那些高利貸公司堵人很牛逼,卻也沒牛逼到知道她買了票去外地程度,要不然‘華子’也不會堅持在對面監(jiān)視她了,從她跟高利貸斗智斗勇經驗上,她不會不知道這點,當然可能因為某種意外沒走成……那是另一種情況了。”
某種意外,張敏敏聽到這幾個字心里不住恓惶了下。她太明白博宇說的意外是什么了,但愿不是那樣的。
“那躲到鄉(xiāng)下?”
“鄉(xiāng)下?那更不可能,”王博宇清了清嗓子,就差吹劉海了,“犯罪心理學我雖涉獵不深,可普通人心理還是懂得些的,每個人其實都有個安全心理區(qū),這區(qū)域往往是人們最熟悉地方,也就是生活區(qū)域,孔妍從小到大生活在城里,鄉(xiāng)下是容易藏人,但她不會去自己不熟悉地方的,所以綜合來看,孔妍最有可能去的是……”
“娘家!”兩個人異口同聲道。
王博宇發(fā)動了從馮侖那里借來的轎車,朝著臨縣出發(fā)。張敏敏轉頭看正在開車的王博宇,忽然感覺博宇好像有點陌生,既驚訝又崇拜的陌生,這貨什么時候被福爾摩斯附體了?
“嗯,不過——”博宇清了清嗓子,打斷了張敏敏注視。
“也別抱太大希望,因為我們能想到,放高利貸還有后來的警方肯定早就去過了,所以我們這次還是去做選擇題,排除那錯誤答案?!?p> “……”張敏敏想起剛才博宇頭頭是道,忍不住翻白眼,“一定是假福爾摩斯附體!”
兩邊枯樹退去。路途遙遠。張敏敏無聊地拿著平板看起了從警局拷貝來的監(jiān)控視頻。王博宇開車,無意中看了眼平板電腦,突然伸手點住了那視頻。視頻停在了孔妍離開社區(qū)的最后鏡頭上。
然后一陣急剎車。
“我覺得我們還是回去吧!”王博宇指著那視頻說,“你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