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夜后退兩步，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感到了恐懼！
之前無論是伏羲女媧的半人半蛇還是祭師手上的小蛇，都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蛇，宣夜雖然有所害怕但還不至于恐懼。但現(xiàn)在面對的是一條半米來高，長著翅膀，能飛能飄還有智慧的蛇，宣夜直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連連往后退，嘴里“呀呀”發(fā)出無意識的亂喊。
宣夜等著刑天如往常一般喝破這個飛蛇的名字，有名字就意味著知道它的基本信息，比如什么弱點，是否有毒之類，如果不知道這些就意味著他們對這個敵人一無所知。人類最原始的恐懼就是對未知的恐懼，未知就意味著你不知道它是誰來自哪里有什么能力如何將其擊殺，以及為什么你會死在它手上。然而刑天此時卻是小腿連抖，密密的汗珠滾滾向下，全身像浸透了一般。三人也就姬玄稍微好點，只是臉色有些慘白，正在刑天后面慢慢向后撤退。
飛蛇冷冷地盯著原來沖在最前面現(xiàn)在正嚇得向后直退的宣夜，雙翅一擺就是一個俯沖，宣夜眼看它迅速靠近，正要翻身眼前一紅，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了他的前面！
“蚩尤！”
發(fā)出聲音的是姬玄，此刻也就是他能正常說話。宣夜望著面前這個筆直站著擋在前面，如鐵塔般的蠻牛，整個人從極度恐懼到瞬間獲救的驚愕充斥著他的鼻腔，宣夜想起那天蚩尤的話，他果然一直在看著自己，一直在！
想著剛才飛蛇那致命一撲，反應過來的宣夜一下子站了起來，在那個世界他有個“哥哥”就是如這般為自己擋下了那劇毒黑水，同樣的事情不要在發(fā)生第二次——
待得看到正面宣夜總算松了口氣，蚩尤右手正緊緊攥住那個飛蛇的頭部，直接它給捏爆。宣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感謝？諒解？還是其他？他不知道，尤其是他清楚蚩尤這么做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他的身體，是蚩尤的“弟弟”這一層關系，所有這些攪混在一起到了嘴邊，只剩下一句：“你……沒事吧？”
蚩尤轉頭，咧嘴憨憨一笑，正要說什么刑天突然大喊：“小心，那是騰——”
話音未落，宣夜就看著那已經被捏爆了頭的飛蛇尾巴突然射向自己，原本如尖錐般的尾部開花一樣竟長出一個蛇頭，直接吐出一口黑水！
聞著風聲蚩尤頭也不回信手一揮，已經將飛蛇狠狠摔在地上，直摔得飛蛇痛苦地扭曲著身子。宣夜卻是瞬間涼到腳底，只因那一口黑水已經直朝蚩尤頭部而來，他想出口提醒，但已是來不及——
蚩尤依然沒有回頭，從宣夜的表情已經能看出危險尚未解除，也從那瞳孔的反光看到了危險是什么。宣夜只感到面前一黑，一個溫暖的、硬硬的東西貼在自己臉上，耳邊聽到刑天的大喊：“蚩尤！”
一瞬間，宣夜明白了。蚩尤可以躲，以他的速度躲開那口黑水應該不在話下，但他沒躲，因為他躲開就意味著后面的人，宣夜，他的弟弟，要直面這一口飛蛇臨死前的黑水。他不僅沒躲，還伸出手擋在了宣夜面前，他用身體承受了大部分黑水，又用手幫宣夜擋住了可能濺射出來的一些……
黑色滑落，蚩尤倒在地上，宣夜愣愣地僵在哪里，腦中閃過無數(shù)個畫面：他看到穿越之前九重塔下，那個機關中射出來的黑水擊中自己之前擋在自己面前的“哥哥”；他看到了幾天前小村樹下，一個憨憨的少年對著自己說“蚩尤會永遠保護宣夜”；他看到了自己拒絕他后他眼中的受傷；他也看到了他被鼓折辱后他眼中的憤怒……所有的他都是他，那個九重塔下的身影和剛才那個鐵塔般的身影漸漸重合，宣夜感到蚩尤就是自己在那個世界的哥哥，也是他這個世界的哥哥。但是他，宣夜，卻不配成為這個“弟弟”，是的，他不配，從頭到尾蚩尤都是義無反顧的為他著想，為他蹲守每個長夜，為他去學復雜的漢語，為他背負著無盡的愧疚、自責和壓力。但他，他只是個占據(jù)了別人弟弟身體的寄居者，還站在見證過歷史發(fā)展的制高點上將蚩尤否定，甚至動過將其殺死的想法，他，不配！
宣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忙查看蚩尤的傷勢。只見那一口黑水噴在蚩尤的脖子，部分濺射到手上，所到之處皮膚凹陷，已是烏黑一片，宣夜甚至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蚩尤見他沒事心中一喜，向伸手摸摸他，又怕蛇毒傳到自己弟弟身上，轉而想換只手，終于沒了力氣舉起，臉上依然欣喜道：“你……沒……沒事吧？”
“我沒事，我沒事！”宣夜淚水涔涔滑落，就要背著蚩尤回村，蚩尤連忙舉手舉止：“別碰我，有，有毒?！?p> “宣夜！”刑天在遠處大喊，宣夜卻顧不上他，看著烏黑逐漸擴充全身的蚩尤手足無措道：“你別動！別說話！我需要找副擔架，擔架！我要把你抬回去！抬回去！”
“宣夜！”刑天又大喊一聲，宣夜沒有理他，只想著怎么在荒山野嶺弄一副擔架出來——
“宣夜！跑！”
刑天第三聲大喊，已經帶著哭腔。宣夜抬頭頓時憤怒、恐懼、擔憂齊齊涌上心頭，那飛蛇竟又騰起身子，緩緩向著自己飛來。原本地上位置能看到一條醒目的、剛剛蛻下的蛇皮，而飛蛇明顯也因為剛剛蛻皮的關系，行動還不是非常靈活，但也死死盯著宣夜，晃悠悠、晃悠悠飛了過來！
恐懼之下宣夜摔倒在地，又如之前一般雙手拖著身子向后爬行。飛蛇就這樣看著他，揮舞翅膀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宣夜仿佛能看出它眼神中的嘲弄之意。
只見那飛蛇身子一個上拉，向上抬高兩尺，剛好錯過蚩尤致命一抓——蚩尤本想抓著機會騰空躍起將其一掌擊斃，但那飛蛇仿佛早有所覺般預判了他的預判。這一下蚩尤本就不堪的身子再次重重摔在地上，宣夜第一次聽到蚩尤發(fā)出痛苦的叫聲，堅毅的臉上滾滾汗珠不停流出。
憤怒，以及絕望。宣夜分明看到飛蛇眼中的嘲弄之意更甚，它已經無視了蚩尤，顯然把他看作死人一個，直朝自己而來！
宣夜接連后退，這般速度自然比不上越來越靈活的飛蛇。眼看距離合適，飛蛇嘴巴微微張開，白森森的牙齒上已經可以看到黑色毒液的凝聚，就是一個俯沖直射——
“噗！”
飛蛇一頭栽在宣夜的背包里。
電光火石之間，宣夜已經背轉過身子，那飛蛇直接沖到了宣夜后面的背包上，也不管什么什么東西張口就咬，頓時覺得一股芬芳馥郁灌滿口腔——
白?枝，白?樹的樹枝，飛蛇一口咬在了白?樹的樹枝上，那能讓龍族少主瞬間酒醉的白?樹汁登時也讓飛蛇渾身松軟，沒了神智……
下一刻宣夜已經跳起身子，重重跺在飛蛇身上！直跺得它骨骼盡碎、內臟破裂！宣夜還不停手，為了防止它再蛻皮偷生，隨手撿起一塊鋒利的石頭一個口子從頭到尾，直接將蛇皮劃開，又搬起一塊大石將其重重壓在下面！同時嘴里還在念念有詞：“讓你咬！讓你賤！你宣夜哥哥、大爺你也敢咬！早就防著你了，看我不、把、你、砸、成、蛇、泥！”
刑天看呆了，不遠處的姬玄也看呆了，飛蛇出現(xiàn)的那一刻他們以為宣夜死定了，沒想到從飛蛇撲下到宣夜反殺，整個過程就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再聯(lián)系宣夜的話，聯(lián)想到宣夜一開始就是這般坐著向后退，在蚩尤出來之前也是準備轉身來擋飛蛇的一擊，兩人都有點懷疑宣夜剛才的緊張、害怕、恐懼和胡言亂語是不是都是假裝的，都是他計劃，或者說心機……
可是，和一條蛇玩心機，至于嗎？
兩人這邊還在嘀咕，宣夜已經搞定收工，望著他們疑惑的眼神也不解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宣夜快速奔向蚩尤，蚩尤雖然不能轉頭，但聽著聲音也知道宣夜反殺成功，看著趕來的宣夜，已經僵硬的臉上想擠出一絲笑容，卻再也無法做到。宣夜已經脫下衣服，招呼另外兩個人道：“把你們的衣服脫下來，我們改裝一下把他背下去?！?p> “可是……”刑天望著蚩尤，有些說不出話來。明眼人都能看出蚩尤只有一口氣，這一口氣散了就沒了，就算立刻下山等到了村子也要一個時辰，那時候人只怕……可是他不能說，他第一次看到宣夜這么急迫，所以當即也脫下衣服，哪怕有一絲可能——
“你去哪？！”刑天剛開始脫衣服，就看到姬玄拔腿就跑，正自疑惑就聽到四處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響起——
“嚶~~~嚶~~~”
“嚶~~~嚶~~~”
“嚶~~~嚶~~~”
之前是一聲，現(xiàn)在是一片。刑天只覺得周圍四面八方全身嬰兒的啼哭，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只見前方密密麻麻飛舞著一團團的飛蛇，正從那條被砸死的飛蛇血液順著溪水流逝的方向而來，看來是聞著水中同伙的氣味報仇來了！
宣夜也是臉色凜然，擋在蚩尤面前，他已經，沒招了。
白?樹汁雖然有效但只能用一次，這些飛蛇智慧極高，宣夜一邊快速轉著念頭一邊望著旁邊已經閉上眼睛的蚩尤。
現(xiàn)在，輪到他來保護蚩尤了。
飛蛇輕輕揮舞著翅膀，優(yōu)雅地在空中滑行，如死神一般掠過淺淺的溪水。大部分停留在宣夜和刑天面前兩米處，兩三只在四處飄搖舞動，伺機攻擊——
“哞！”
宣夜只覺耳聾震動，大腦一陣轟鳴，隨后才聽到一陣似牛非牛的叫聲從遠處傳來，循聲望去只見一道紅影迅速變長變大，眨眼間已有百米來長，三米來寬，還沒反應過來是什么就覺勁風大作，那群飛蛇就這么被紅影直直拍在地上！
那紅影隨即一卷，宣夜、蚩尤、刑天包括剛跑不遠的姬玄已經被盡數(shù)卷了起來！
耳邊風聲大作，宣夜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騰空而起，向山下直沖而去。轉頭望向前方那兩簇造型修長、形態(tài)優(yōu)美的鹿角終于反應過來：
鼓，龍族少主，鼓，他現(xiàn)了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