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偽裝

　　“老二小心！”蘭先生站起身來，急忙叫道。

　　但此時已經遲了。

　　蘇澄擁披風裹緊頭臉，徑直從房梁上沖了下來。那老二猝不及防，被他一掌正中天靈蓋，頓時一命嗚呼，癱倒在地。

　　梁校尉大吃一驚，扯過小侍女，向后避開一步，把小侍女擋在自己身前。

　　蘇澄向他撲去，卻聽得后面風聲大響，以及蘭先生一句“都別動！”的大吼。他在半空急速變招，扭轉方向，一腳踏在梁校尉身后的大廳廊柱上，從他頭頂飛了過去。

　　梁校尉拋下侍女，抬起雙手招架。蘇澄一掌劈下，只聽一聲悶哼，梁校尉受了這力道渾厚的一掌，雙腿一彎，坐倒在地。

　　見這蒙面的不速之客又瞬間擊倒一個高手，蘭先生竟也毫不畏懼，大叫一聲“好”就繼續(xù)迎了上來。他速度也是極快，蘇澄剛剛從空中落地，他便已經準備好一個五雷掌，排山倒海地擊了上來。

　　一瞬之間，蘇澄周身的法力之風急速匯聚，立刻在他掌中也凝結出了青藍色的電光。

　　兩個五雷掌對在一起，雷聲大作。只聽一聲巨響，蘭先生倒飛出去。那力道極其迅猛，瞬間把他們吃飯的大餐桌砸翻了，殘羹剩飯倒了一地，那蘭先生也滿身都是。

　　蘇澄不再耽擱，一掌既出，抱起小侍女就踹開宴廳大門，沖了出去。

　　一路上，他拼命飛馳，點翻幾個攔路的，然后把小侍女藏在了一棵常青樹上。

　　如今朔州草木凋零，常青的樹木大多需要法術維持；把她藏在樹上雖然有些冷，但這樣不僅能掩藏身形，也不易暴露蘇澄給她留下的披風上的法術痕跡。

　　在給她接好關節(jié)后，蘇澄保證過一會兒給她拿點吃的過來，這幾天設法帶她去個城里的客棧。但需要等到其他俠客營弟子趕到朔州后，才能帶她離開朔州。

　　“哇”的一聲，蘇澄跳下樹來，強撐著走了一段，來到一處偏僻的花壇，沒忍住吐了一口血。

　　那蘭先生確實實力不俗，單手五雷掌至少是中、上品紅級別的法術。蘇澄剛才一瞬之間，強行使出中品紫（紫級法術沒有上品，因為能達到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所以上品紫和上上品紫獨立成了兩個大檔）的五雷掌和他抗衡。

　　他自己至多也超不過下品紫的水準，剛這樣超負荷發(fā)揮，還是瞬間運起法力，無疑已經讓他受了嚴重的內傷。只是剛剛小侍女驚慌失措，蘇澄必須在她面前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來，這才忍到現在。

　　吐出一口淤血后，蘇澄氣順了一些。他趕忙奔回護院宿舍，輕手輕腳地躺在床上。

　　蘇澄雖然受傷，但剛剛咬著牙搶出了一部分時間。當他躺好之后，氣勢洶洶的一干牙兵才沖了進來，大吵大嚷，把正在午休的護院們全都吵醒。

　　“有刺客！都給老子出去列隊！打起精神來！”

　　傳令的王隊正氣勢洶洶，全然不復平時的一股痞子樣。眾人不敢有違，蘇澄也沒趁機拱火，老老實實跟著他們進了院子。

　　“你們，都跟我走。”王隊正往護院隊伍左邊一指，又指了指右邊不遠處的一伙鐵甲騎兵?！澳銈?，跟那伙兒騎兵走?！?p>　　“老王！”那邊一伙騎兵里，一個騎士打馬出來，用馬鞭指著蘇澄道。“這個人是誰？”

　　蘇澄假裝渾渾噩噩，瞪著這個騎兵。想來宴廳中有人記下了那“刺客”的相貌。似他八尺四寸的身板，雖然身材有披風遮著，那些人只能看個模糊，但高度卻做不了假。這院中人丁雖多，有他這么高的卻是不多。

　　“這是前不久剛來的護院?！蓖蹶犝侠蠈崒嵉卮鸬?。他軍銜不高，也沒被告知刺客的大致身形，不像那個騎兵一樣知道底細，當下也不明所以。

　　“綁了！”那騎兵喝道。王隊正微微一愣，然后心中狂喜，親自招呼著眾牙兵就擁了上去。

　　蘇澄心道此時怕是要遭。他大喊了一聲“你們憑啥綁俺？”，不過擺出一副畏畏縮縮的架勢，還是被他們綁了起來。

　　“你們把眼睛擦亮了都！”那騎兵見蘇澄被綁得嚴嚴實實，才對其他人大喝道：“就照著這人的身板抓！八尺三五寸身材，記住了！”

　　王隊正帶頭應了一聲。那騎兵點了點頭，揮著馬鞭就歸隊了。王隊正叫牛二帶著另一個牙兵，把蘇澄押上，跟著那伙騎兵離開了。

　　牛二好容易揚眉吐氣，一路用刀鞘攮著蘇澄，就把他趕了過來。蘇澄雖然被他捅得不得不老老實實走動，但嘴里卻不老實，和他斗了起來。好在牛二不敢讓蘇澄出什么意外，一路上除了

　　于是，蘇澄就和其他幾個不知所措的人一起，被綁得嚴嚴實實地，站在了幾十名刀劍出鞘的牙兵包圍之間。

　　“話說，各位老兄，你們在這兒亂糟糟的搞什么呢？”蘇澄正在思量脫身之計，忽聽得房頂上傳來聲音。

　　他和其他驚了一跳的牙兵、嫌疑犯們抬起頭來，看到一個蒙面的、穿著俠客營戰(zhàn)袍的家伙坐在房檐上，兩條腿垂下來，滿不在乎地晃著。

　　“有刺客！刺客來了！”驚慌失措的牙兵們開始胡亂擺起無用的陣型來。蘇澄和其他嫌疑人頓時糟了池魚之殃，被粗暴地推來搡去；蘇澄腰眼上還被狠狠頂了一把，所幸他有繩子裹著，還不至于太疼。

　　不過這當兒他也沒興趣考慮別的。那家伙多半是個冒牌貨。

　　首先，俠客營弟子若著戰(zhàn)袍，是定然不會蒙面的。

　　其次，蘇楊早就告訴過他最近會有哪些同門會來朔州城，肯定沒有一個這種聲音的人。話說起來，這人聲音還和那個北地盟的小偷頗為相似，沒準兒是他偷了一套俠客營戰(zhàn)袍呢。

　　不過，這小偷本來就是北地盟的人，這會兒那蘭先生又正在節(jié)鎮(zhèn)府里，莫不是他們做了個局，要怎么著誆詹超一次？

　　牙兵們派出幾撥人，去四面報信了。很快，幾個軍官騎馬趕來，領頭的是萎靡不振的梁校尉，以及節(jié)鎮(zhèn)親衛(wèi)團校尉，還有幾個人布衣打扮，好像是蘭先生的跟班。

　　“在下是朔州節(jié)鎮(zhèn)親衛(wèi)團校尉董燾，敢問少俠有何貴干？”親衛(wèi)團校尉看了看半死不活的梁校尉，開口道。

　　“也沒什么事情，只是看到貴處好不熱鬧，一時好奇而已?！蹦侨诵σ饕鞯卣f，雙手一撐，輕盈地站在了房檐上。

　　蘇澄幾乎確定，這人便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小偷了。他似乎還專門增高了一下，看起來和蘇澄身形更像，只是偽裝不到位，在行家看起來略有些不自然。雖然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這位可人兒最好是來給自己背鍋的。

　　“只是我府里有一點小事罷了?！倍瓲c敷衍道，一邊打著手勢。上百騎兵和更多的步兵向四面分散開來，包抄上去，不少牙兵則開始拉弓搭箭。

　　“聽說貴營弟子專好行俠仗義、救困扶危，董某懇請少俠暫且留步，助我等一臂之力可好？”

　　“只要董校尉能留住在下。”那家伙輕輕搖了搖頭，左顧右盼道。緊接著，他清了清嗓子，一躍而起，跳了到正脊上。

　　“拉弓！”董燾大吼道。

　　“俠客營蘇澄在此，”那人也厲聲喝道，直聽得蘇澄目瞪口呆，“罪不至死者速退！”

　　“俠客營孫茳在此，罪不至死者速……”

　　雖然第二聲更加出其不意，但說到一半，氣勢卻突然弱了很多，仿佛陷入了無盡的自我懷疑之中。

　　“好啊好啊，”梁校尉此時也開了口，“俠客營今兒是算好了日子，要血洗朔州節(jié)鎮(zhèn)府了是吧？”他這話說的悲憤異常，但實在是害怕的緊，拼命的架勢不太足；所以也難怪孫茳的注意力并不放在他身上了。

　　“敢問尊駕是何人？”孫茳手握劍柄，向對面房頂上的假蘇澄問道。蘇澄聲音渾厚低沉，極富磁性，和這人清脆的嗓音全不一樣。

　　“孫師兄，這朔州詹老兒不知道和什么人嘀嘀咕咕，要對咱們營圖謀不軌。”假蘇澄好整以暇地說，順手玩弄著衣角?！皫煾附淮o你的事情，辦的怎么樣啦？”

　　“恕我完全不知道您在說什么?！睂O茳冷冷地說，然后轉向一頭霧水的節(jié)鎮(zhèn)府眾人?！案魑唬谙率莻b客營章統(tǒng)領門下，青代弟子孫茳，近日游歷至朔州城來，沿途館驛關卡文書一應俱全，各位可以檢查——”說著，他將一個小包袱扔到地面上。

　　蘇澄聽這包裹落地聲音極輕，看來師兄被偷了之后日子過得不太滋潤；本來應該負責接濟他的自己又被五花大綁，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蘇澄與我同事章師，同門十年，絕無錯認之理。剛剛我在遠處，看到此人身著本營戰(zhàn)袍，恐是同門與人交手，這才急忙趕來。但此人并非我?guī)煹芴K澄，據我所知，也并非俠客營任何一名弟子。請各位不要誤會。”

　　梁校尉身上還在劇痛，心情自然不怎么好，剛想出口指責俠客營在這兒演雙簧，又想起俠客營信用好得不得了，說他們撒謊，也沒人會相信。

　　董燾身上無傷，心中多少理智一些，趕忙把孫茳的包袱塞進他手里，搶著開口道：“孫少俠，節(jié)鎮(zhèn)大人今天中午正在接待貴客，結果有人突然潛進宴廳，下重手將貴客和我這位同僚打成重傷?！?p>　　“這在下就不知道了?！睂O茳聳了聳肩?！霸谙陆裉觳胚M朔州城來，此外敝營除我蘇澄師弟外別無一人朔州郡。不過在下覺得，我?guī)煹芏喟氩粫沙鲞@種事來。”

　　“怎么不能？”一個蘭先生的同伴氣憤地嚷道?！熬颓皫滋欤€——”還好他沒來得及說完，嘴就被旁邊的另一人堵住了。

　　“蘇少俠是何等人物，那種事你怎么能懷疑人家？”堵住他嘴的人迅速補救道，聲音夸張之極?！皩O少俠，實在抱歉，我這位伴當不了解蘇少俠為人，有件事想岔了。”

　　“不是我?guī)煹苡滞绷藠渥泳秃?。”孫茳禮貌地一笑，這才明白，這多半便是蘇澄傳回消息里，提到過的北地盟成員了。

　　“孫少俠行蹤自然無甚可疑之處?！绷盒Ｎ緳z查完之后，將包裹包好后扔了回去。“只是，孫少俠敢給蘇澄擔保么？”

　　“有何不敢？”孫茳反問道?！斑@位長官，我說句冒犯的話，我看你身上有傷，是不是叫刺客打的？”

　　梁校尉不作言語，相當于是默認了。

　　“這些年我蘇師弟名聲在外，各位多少也應該聽說過一點。”孫茳冷冷道?！叭绻俏?guī)煹茉谶@種是非之地出手，多半不會留下什么活口吧？”

　　“確實如此?！倍瓲c點了點頭，一旁的幾個北地盟員也默然無語?！澳菍O少俠且請自便，我們恐怕需要與這位假冒蘇少俠的賊子周旋一番了。”

　　“正好我也有事向這位仁兄討教。此人身上諸多疑點，不能任由他敗壞敝營聲譽?！睂O茳點了點頭，“不如由我代勞?！?p>　　“孫少俠，”那假蘇澄見眾人聊到他身上，冷冷地說，“閣下在河陽城內洪運樓上酣睡之日，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當日在下謀財而不害命，希望少俠好自為之，今天莫要得寸進尺?！?p>　　這下蘇澄明白了，確實又是那個該死的偷兒；不過專門做了模仿自己的偽裝而已。原來孫茳是在河陽睡覺時被偷了的。孫師兄睡姿不大雅觀，希望偷兒職業(yè)道德良好，除了偷錢包之外不要多所觀瞻，影響俠客營形象才好。

　　“自仁兄當日蒞臨之后，孫某一直盼著再受教一次。”孫茳冷笑道，把剛剛抓回手里的小包袱扔在旁邊。

　　然后，他一把把佩劍抽了出來，就要上去廝并。堂堂俠客營弟子陰溝里翻船，實在是不可告人的奇恥大辱。這假蘇澄竟然當眾揭短，現下再不拼命，更待何時？

　　假蘇澄呵呵一笑，迅捷異常地跳下房來。他附近的牙兵們一擁而上，片刻后卻被飛鏢射倒一片。

　　只見到這假蘇澄沖進人叢，拉起一個嫌疑犯來，瞬間又跳上了房頂。

　　那嫌疑犯身手如何，且先不論，總歸是牙兵們按照蘇澄身材按圖索驥抓來的，斤兩保證足夠。假蘇澄提起他跳上跳下，卻似乎也不怎么費力。

　　“這是他的同伙！”董燾幡然醒悟?！白笥遥焐?！”不過左右也急切上不得房。

　　董燾猛地提氣一縱，跳上了房頂。

　　沒想到，假蘇澄不閃不避，掄起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嫌疑犯來，如同揮著金剛杵般橫掃過來。

　　董燾身為一陣節(jié)度使的親衛(wèi)團團長，自然也不會是浪得虛名。他只伸出一只手來，便硬接下了這一擊。

　　卻不防那假蘇澄飛出一鏢，正射中董燾腳腕。他吃痛立足不穩(wěn)，從房上跌了下來。

　　這時孫茳也已沖了上來。假蘇澄放開手，把倒霉的嫌犯倒著從房頂扔了下來。那人大頭朝地，又被緊緊捆著，落下來必死無疑。孫茳只好也跟著跳下房去救他。

　　就這么一緩，假蘇澄向旁邊跳去，躍過七八座房后才停下來。

　　“各位長官，”他確定周圍已經沒有人能追上自己后，朗聲說道，“今日詹節(jié)鎮(zhèn)所謀之事，在下已略知一二。節(jié)鎮(zhèn)大人既然要行好事，在下便去江湖上為他揚揚美名。這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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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這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眾人大致推斷出個結果，那被當成金剛杵的嫌犯和刺客關系不大。蘇澄自然莫名其妙地摘除了嫌疑。只是刺客究竟是什么來路，眾人卻說不準。

　　詹超麾下身手最好的兩大校尉短時間內雙雙受傷，別人也指望不了。那迂腐的俠客營弟子只顧著救個無足輕重的人，居然就這么把賊人放跑了。

　　根據后來的說法，蘭先生挨了那一掌，傷勢很重，眾人鬧哄哄地收拾完了之后他才醒過來。

　　北地盟的一幫人嚷著要報仇。至于東道主詹超，他對給蘭先生報仇，其實是不太上心的；但是那刺客居然說要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這才是要命的事情。若是要讓河內的俠客營總舵知道了他們的密謀，詹超這條姓名便算交待出去了。

　　問題是，孫茳瞥到蘇澄之后一直找借口賴著不走，詹超他們再擔心，也不敢討論泄密一事，只好推說這是賊子的挑撥離間之計，并且把被“無辜牽連”的蘇澄等嫌疑人即刻釋放，還得保證加大治安力度，不會再讓居心叵測的宵小敗壞俠客營名聲。

　　而在孫茳的虎視眈眈下，董燾還親自下場，好言慰撫了擔驚受怕的嫌疑人們，蘇澄平白無故得了五百錢的巨額津貼，放了三天的大假，順便還欣賞了王隊正被臭罵一頓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