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很長時間要求我自己不要再回憶起過往,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但是怎么能夠完全做到呢?
噩夢的根源是來自現(xiàn)實的,跟你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跟你看到的接觸的有關(guān),生下你之后你爸爸和你奶奶的表情是那么沮喪失望,我更加的心疼你,更加的憐惜你,愛女如命。在醫(yī)院時我甚至怕自己睡著了你奶奶把你抱出去扔掉,我如此的不安很可能是因為生產(chǎn)后體內(nèi)激素急劇下降導(dǎo)致的,但是也是跟你爸爸和奶娘的表現(xiàn)有關(guān)的。
在病床上的我沒辦法動彈,你被放在旁邊的小床里,我的眼睛就那么一直看著你盯著你,恍惚間睡著了,夢到了你的哭聲,但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我的心糾痛無比,哭喊著醒過來,然后轉(zhuǎn)頭看到你的一刻才放下心來,你就像我的心頭肉一般,于是我給你取名心璦,心中致愛,小名就叫小璦就行。你爸爸尊重我給你取的名字,這一點是我很欣慰的事情。后來你奶奶對于你的名字有些微詞,想要更改名字,我堅持不同意,你爸爸也不同意于是她才作罷。
住院的五日如同經(jīng)歷了五個世紀,我想到你爸爸做的合格的事就是給我擦拭惡露和倒尿盆了吧,那時候我挺感動的,但是后來我們吵架時他總說我生孩子住院時給我擦惡露煮魚湯這些我都記不住,他的好我怎么都記不住,就是揪著他不好的方面說,那一刻我覺得我的真心算是真的錯付了吧。
照顧生產(chǎn)時的妻子本應(yīng)該是本分,可是他很多次都要求我記得并且感恩,可是我為他付出的真心,受過的委屈,遭過的罪為什么他都不記得了呢?不對,是看不見呢?
很久很久的時間我都在問我自己,為什么他就在我身邊看著我苦苦支撐,卻可以無動于衷呢?月子里為什么他都看到我路都走不動了卻沒有任何心疼呢?為什么他媽罵我的時候他沉默不語呢?為什么他弟弟欺負我把我氣暈的時候他不保護我呢?為什么我會這么孤立無援呢?是我真的很差勁嗎?
這些疑問一直折磨著我,到你四個月以后才有所好轉(zhuǎn),四個月以后你腸絞痛好了很多,我也睡好了一些,每天看著你成長,越發(fā)感覺幸福,抑郁的情緒得到改善,我跟你爸爸的感情回溫。我想,日子苦點累點沒事,只要你健康的長大,你爸爸能夠?qū)P牡母疫^日子就行。
你爸爸依然是偶爾來抱抱你逗逗你,他是疼愛你的,只是他天性自私,所以很多時候他都是先滿足自己才會想到他人,比如他打完游戲才會過來抱你照顧你,而我也慣壞了他,縱容他就這樣的過著。
雖然每天帶著你挺累的,但是你越發(fā)的乖了,我感覺日子也好了起來,跟你爸爸偶爾會帶你去公園溜達,我們買了推車推著你一起買菜,那段日子媽媽很幸福,月子里的委屈和不快也煙消云散了。
但是我的腰開始痛了,其實很早我的腰就痛了,月子里抱著你時間久一點腰就痛,我以為是自己太勞累才會腰痛,但是日子越久,腰痛就越發(fā)厲害,站直久一點痛,彎腰時候更痛,所以我開始討厭拖地打掃衛(wèi)生,凡是彎腰的事情我都不想做,所以房間我很久才打理一次,不是因為懶,而是腰痛而已,我跟你爸爸說我腰痛,他就如同聽我放了個屁一樣的毫無反應(yīng),于是我不再同他講我腰痛了,只能自己忍耐著。
有一件小事情是我至今難忘的,你爸爸大學(xué)同學(xué)來找他,吃飯時他看到我們常吃飯的一邊干凈,而另一邊有些臟便當(dāng)著他同學(xué)的面說我怎么不擦干凈桌子,我當(dāng)時抱著你吃飯,頓時尷尬不已也氣憤不已,為什么什么都得是我做呢?洗衣服做飯拖地帶孩子,還要時不時同他弄貨,覺得桌子臟他完全可以自己拿塊抹布擦干凈,但是他就不,他就要當(dāng)著別人的面指責(zé)我,我氣的不說話,也不擦桌子。
我想我終于發(fā)現(xiàn),對著別人他永遠都不會維護我,他永遠都是第一時間指責(zé)我或者要求我要忍耐要大度,否則我就是小肚雞腸不懂道理。
寶貝,現(xiàn)在想想我們的幸福好短暫啊,你在我肚子里的時候幸福了41周,之后我們母女形影不離的幸福了九個多月,此后便是無數(shù)次的離別之苦。時常的我會想起你在我懷里的感覺,想起你嬰兒時期的笑容,想起你可愛的小表情小動作,想起你微卷而柔軟的頭發(fā),我多想再把你緊緊的抱在懷里,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八個月你爸爸叫我給你斷奶,加上你長出了小牙齒,開始比較鬧騰,吃奶的時候也愛咬人了,于是我同意了斷奶,但是如果我知道我斷奶后就要跟你分開,我當(dāng)時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給你斷奶的,很快你爸爸就要我們一起回福建。其實在聽到要去福建時我心中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我感覺我不是要走向一個新的開始,而是即將走進一個深淵。
到福建時租住在一個陰暗的房子里,把你抱進去時你明顯有些不適應(yīng),但是因為媽媽在身邊,所以你并沒有哭鬧,你真的是個非常非常乖巧的寶寶。過了幾天,一天中午吃過午飯你奶奶就說要把你抱走,我措手不及,你奶奶就這樣把你抱走了!我太懦弱,我也太無能,我就這么看著你被她抱走了,我跟著大巴車跑了好久,哭得厲害。你爸爸一直安慰我,跟我說要買房子,需要我也工作還房貸,所以才把你抱走,此時我感覺自己就像是掉入別人的一個陷阱中一般,這一切你爸爸跟你奶娘早就商量好了的,之后她們就蠻橫的執(zhí)行,完全沒有詢問過我愿不愿意肯不肯。
哭有什么用呢,你已經(jīng)被抱走了,我心痛無比,沒有你在我心里空落落的,非常擔(dān)心我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哭得很厲害,斷奶都還沒有完全成功呀,你晚上還是會找奶喝會哭好幾次的呀!我不在,小小的你怎么熬過去呢?
對于媽媽,沒有什么比跟孩子分開更痛苦的事情了,你爸爸答應(yīng)我一個月以后去老家看你,于是我開始找工作,很快就找到了一家不錯的旅行社,總算是開心了起來。日子有了盼頭,內(nèi)心也變得堅強了很多,我開始每天規(guī)律的上下班,只是,我還是好思念你,就像著了魔一樣的,每天在公交上看到如你一般大的嬰兒時總會盯著看,看看哪里長得像你,看完我就會偷偷抹眼淚。
由于住處和公司離得比較遠,我每天要做一個半小時的公交,每天早上我都得要吃半塊暈車藥防止暈車,上班高峰期是很難有座位的,吃了暈車藥我又極度困,只能頭靠著拉扶手的手臂睡一下,好幾次睡過去靠在旁邊乘客的肩上,非常尷尬,也常常會招來一些不滿和嫌棄。
可能是月子沒有得到好的照顧,身體始終沒有恢復(fù),加上上班和奔波,我經(jīng)常會感覺頭暈?zāi)垦#砥跁r會更嚴重,痛經(jīng)頭暈嘔吐腹瀉一起上陣,為了不被同事看出我的不舒服,我都是強打精神用力忍耐,我真怕老板知道我身體虛弱會把我解雇掉,可是紙怎么能抱住火呢,我生理期時臉色異常蒼白,總是往廁所跑,有一次腹痛太嚴重導(dǎo)致在辦公室直接嘔吐了,根本來不及跑廁所,那天我無奈請了半天假回去休息?;氐郊页粤酥雇此幒笏艘挥X,夢里都是工作上沒處理好的事情,機票沒訂,船票沒訂,酒店沒訂,我急的團團轉(zhuǎn),醒過來一頭冷汗。
后來老板曾委婉的問我是不是身體有什么狀況,我堅持說沒有,只是生理期的正常反應(yīng),一直都是這樣的,幸好老板也是個女生,她就沒有再追問。
雖然能夠繼續(xù)工作,但是我明顯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我的記憶力變得非常差,反應(yīng)能力也大不如前,甚至有時候可以說是遲鈍,很多事情總會弄得一團亂,犯過幾次錯誤,被老板罵的狗血淋頭,而我最怕錯的就是賬單,賬單弄錯,我哪有錢去賠呢,所以賬單我都是反復(fù)核對三四次才能放心,因此種種,我的工作效率比同事低很多,老板也經(jīng)常說我。
一個多月后我終于見到了你,可是由于我剪短了頭發(fā)你認不出我來了,甚至叫奶奶為媽媽了,我靠近你想要抱抱你,你排斥的推開我甚至哭起來,聽到你叫你奶奶的那一聲媽媽時我奔潰了,哭了出來,我真的難過極了,我沒法接受這樣的境況,你居然已經(jīng)認不出媽媽了,也不要媽媽抱了,哭過之后就是憤怒和恨,我好恨他們,是他們強行把你搶走,讓你變成了這樣,我對著你爸爸大罵,你奶奶抱著你在一邊,我氣極一巴掌扇了你爸爸,他也馬上狠狠的回了我一巴掌,我瞬間被扇飛了出去,膝蓋有些火辣辣的,低頭一看流血了。
我心灰意冷,上樓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出門想走,結(jié)果回城去的大巴車已經(jīng)沒有了,天空下起了雨,我找了個屋檐站著躲雨,看著雨滴,心里難過落寞孤獨又絕望,我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在聽到你叫你奶奶媽媽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似乎沒了堅持沒了支撐,就像一顆老樹轟的倒下了。我給你小姨打電話,跟她傾訴,她一直開導(dǎo)我,說你只是太想媽媽了才會把別人當(dāng)作媽媽,我作為媽媽,怎么能放棄自己的孩子呢,即使是孩子不認自己了也應(yīng)該要緊緊的抓著不放才對,聽完我瞬間慚愧,是啊,我怎么能這么脆弱?這么玻璃心,我應(yīng)該想方設(shè)法的讓你重新認識我,記起我是你的媽媽。
最后我還是回去了,從始至終你爸爸都沒有出門找過我,挺心寒的,可是我無所謂了,于是我想方設(shè)法的嘗試抱你,逗你玩,在投進我的懷抱的時候你似乎感覺到了熟悉,很快就粘著我了,終于,你想起了我,認出了媽媽。
我聽到你奶奶滔滔不絕的說你太難帶了,哭了兩個星期,天天眼睛盯著門外看,看到跟我一樣扎著長頭發(fā)的女人就一直看著,像是在找媽媽,你奶奶就像在講一個笑話般,而我聽得肝腸寸斷,我的寶貝啊,你是如何度過這樣的日子的呢?該有多難過,該有多煎熬,哭的撕心裂肺但是依然見不到媽媽!
很快我和你爸爸又走了,因為還要繼續(xù)上班,我心里萬般不舍,可是能怎么辦呢?除非我不想過了,但是怎么能不過呢?要讓你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嗎?讓你沒有爸爸嗎?我想過好多次離婚,但是我?guī)е阌帜苋ツ模磕阃夤馄沤^不肯收留我們,而你又還這么小,我怎么忍心讓你跟著我漂泊受苦?
我只能忍耐,一路上我哭了很久,你爸爸非常不耐煩的說又不是拿給別人照顧,也不是見不著了有必要這么哭嗎?是啊,如果你的奶奶是個很善良的我把你給她照顧,可能會放心些,可是你奶奶從來不是個善良的,又精于在你爸爸面前做戲,我除了難過更多的是擔(dān)心!生你時在醫(yī)院,你爸爸不在時你奶奶從來不看你一眼,更不要說抱著你逗逗,你爸爸來醫(yī)院后卻突然像換了個人,抱著你跟你爸爸一起逗你,像是個慈愛無比的奶奶,我看著觸目驚心!這樣的奶奶,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給她?
我太想你了,也不放心你,于是說動你爸爸把你接到城里來,我可以一邊上班一邊照顧你,你奶奶不愿過來照顧你,于是叫了她男朋友也就是你喊爺爺?shù)哪莻€人來幫忙照顧,白天我上班他帶,晚上我自己帶你,舊問題解決新問題又來,因為不是親爺爺,我一直提心吊膽,始終害怕我不在時他會傷害你,于是那段日子我每天都是下班就沖回家。后來我思慮再三還是想要自己帶你,于是強硬的跟你爸爸說我想辭職帶你,你爸爸猶猶豫豫,始終沒有給我一個態(tài)度,我也不管這些了,果斷辭職先斬后奏。你爸爸跟你奶奶一直都是這樣對待我,所以我也沒有任何負罪感。把你接過來后我每天就負責(zé)帶你,那段時間我們母女過得非??鞓?,你過來后一家人團聚,你爸爸也顯得高興了很多,沒有再因為我突然辭職而不快。
你那時候剛會走路沒多久,走路不是太穩(wěn),但是又特別好動,于是屋子總是被你翻得亂七八糟,整天的怕你磕到碰到膽戰(zhàn)心驚的,只有給你泡澡的時候才能安靜那么半個多小時,每天我都要背著你走二十幾分鐘的路程去買菜,你比較重,而我力氣又比較小,還得爬五樓,我每次來回一趟都是累的雙腿發(fā)虛,腰也很痛,于是我要求你爸爸上班前能給我買個菜,可是他卻說你自己不會買嗎,又不遠。
好吧,什么都別指望你爸爸吧,我們兩自己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