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滋味平平
“哥哥,你看!賀娘子還帶了火燒,我讓灶上熥了的,你趁熱吃兩口罷?!?p> 丹哥指揮小子們伺候賀萊,自己轉(zhuǎn)頭雀躍著對石漱秋獻起了殷勤。
石漱秋看了一眼丹哥手中舉著的冒著熱氣的火燒,心中已有大半數(shù)能確定了。
他是個俗人,身處賤籍,總是會想方設(shè)法為自己描補,占著先機連接近她都容易許多,哪怕他本意并非如此,她卻早把他當(dāng)良師益友敬著,把他當(dāng)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供著,哪還會給他帶這樣的市井食物?
眼角酸澀,只是壓下洶涌而出的淚意便已用光了力氣,他再無法往那邊看一眼。
他手指微顫,接了火燒,慢慢低頭輕咬了一口。
是何滋味他已有些品不出來,可張嘴除了吃,他也不知還能說什么。
期待太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盼著什么了。
小心觀察著石漱秋的丹哥心中一松,轉(zhuǎn)頭便夸起賀萊,“賀娘子果真貼心,您居然知道哥哥喜歡這一家的火燒!我們家也只我跟爹爹知道,哥哥喜歡吃卻又嫌這火燒吃了有味,我們都不怎么去買的……”
說完也不等賀萊反應(yīng),丹哥就又轉(zhuǎn)頭對石漱秋說了,“哥哥,你不知,賀娘子這次過來帶了許多好吃的,還都是哥哥你愛吃的,弈棋姐姐說是賀娘子特意去買的……對了,還有蓮花包子……”
賀萊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好像……漏洞越來越多了。
余光中漱秋似乎并沒有在意丹哥的話,賀萊卻不能完全放心。
正在她借著喝茶緩神的功夫,忽然有小子提著個紙包進來遞給了丹哥。
“什么東西?”
丹哥一邊問著一邊打開上面的草繩。
“鳴琴姐姐帶來的,說問了幾家都說這一家的糖糕有點名氣,讓公子看看是不是這一家的,不是的話她再去找。”
賀萊沒去看紙包,可聽到鳴琴,再一聽丹哥疑惑地重復(fù)了一句糖糕,喝進去的水就全嗆了。
“咳咳咳……”
她捂住嘴咳得停不下來。
丹哥驚了一下,急急忙忙走過去,“賀娘子,沒事罷?”
石漱秋放下火燒,掃了一眼那平平無奇的糖糕,人早已呆住了。
“再喝點水緩緩?!?p> 他手背后面掐著掌心,勉強擠出了聲音。
賀萊咳得滿臉通紅,她也不敢看人,擺擺手便趕忙接過丹哥給她的茶水慢慢喝起來。
又咳了幾聲才緩下去,賀萊卻恨不得自己還咳著,她要怎么同漱秋解釋呢?
聽丹哥的意思,他似乎并不知漱秋喜歡吃糖糕。
她早該動腦子想想的,那條街上怎么會有出名的糖糕?
要不說是自己聽人說這糖糕好吃買來讓他嘗鮮的?
不行!鳴琴說了讓漱秋看……她好像沒告訴鳴琴這是漱秋說的吧?
唉,這丫頭可真會聽話理解。
賀萊飛快動著腦子,很快就找到了個借口,“今日周王世女宴請,我聽有個小相公說喜歡這家的糖糕便好奇讓鳴琴去找了,她可能誤會是漱秋你喜歡……”
定定看著對面的少女,見她說著話卻不敢正視自己的眼睛,石漱秋心中沉得厲害。
是她,可她不敢看他。
他狠狠咬了下嘴唇,慢慢擠出了笑容,“那是巧了,我倒很想嘗嘗糖糕……我其實也只有小……很少吃這個……”
想說的話一點兒也說不出來,他更不知自己要說什么好。
他能說什么好呢?
他便是重來了一回,仍是身處賤籍,縱使還能見到人,甚至比記憶中更加親近,可又能如何?
她不能娶他,便是以后真的能娶他,他還敢嗎?
況且,她是賀萊,可又不是跟他一路走過來的賀萊,松開手他不甘心,可接近了又難過。
他知曉她會遇到什么,卻只能順著前世的路走,他能做到的太少了。
她在成親前趁夜偷偷來找他,他不是不開心的,可也只有那么一點點,所以天還未明,他便讓丫頭跑去賀府通知接她回去。
他是想她跟前世不一樣的,別再喝得爛醉如泥,說不定就不會再有前世那樣的笑話了。
可是被拉著去看她成親,看著她精神奕奕騎著高頭大馬,他又真的難過。
不知是他祈禱的事如了愿,也不知是他跟她注定無緣,這一次,她跟那位謝公子竟是平平安安度過了。
外邊傳言她對那位謝公子極是體貼照顧,就在今日,還有人特意來家里告訴說在銀樓撞見了她陪著新夫添置首飾。
他心中難過倒也還能自制,她年少時的性子并不那么圓滑,若不是真的欣賞,她也不會陪那位謝公子出門。
然而就在他同自己說了以后再說后不到一個時辰,她來了,是跟他一樣的她。
倘若火燒、蓮花包子還能從丹哥,聶爹爹他們口中得知,那糖糕……他只告訴了她的。
做糖糕的那位大娘是他幼時跟著人牙子遇到的,他前世離開都中在城門口巧遇才知曉對方一直都在都中討生計。
周王世女宴請陪坐的小相公們哪個會知道一個在城門外有集會時才做糖糕叫賣的大娘呢?
這糖糕滋味其實平平,又干又淡……他那時告訴她,跟一眾美食并列著同她說,其實只是在回憶過去。
糖糕確實是他那時餓了數(shù)天唯一吃到的美味。
石漱秋取了一塊糖糕慢慢咽著,忽然覺得自己所眷戀不舍的同賀萊的緣分或許就如同這手里的糖糕一般。
“哥哥,喝點水罷?!?p> 丹哥眨了眨眼,他真覺得這糖糕看著就噎人,只是賀娘子好心,也不能不給面子。
賀萊沒看到糖糕模樣,只是聽丹哥說話,她就知道肯定不好吃。
心中知曉自己露了太多馬腳,她慌著慌著反而淡定下來了。
“你還想吃什么?我讓人給你買。”
石漱秋聽到這句話,忽然就有些咽不下去糖糕了。
在他疼得難受的時候,她便是這樣攬著他一遍遍哄他的。
一樣的話,如今卻連看他一眼都沒有了。
這不怪她。
他緊了緊手指又松開,小心放下糖糕,又借著擦手順勢低頭,“就這些罷,我已好多了,勞你專門來看我?!?p> 賀萊摸了摸鼻子,總覺得漱秋現(xiàn)在同她客氣了許多。
丹哥察覺兩人氣氛奇怪,便機靈地帶著人退下去了。
眼見屋里就剩了他們二人,而漱秋低垂著眼睫,看也不看她,賀萊不知不覺便又緊張起來了。
她是想著還同漱秋跟以前那般相處,無論如何,她這次一定也護好他,可落到實處,她真不知自己要怎么開始。
她曾娶過他,真心實意的,可現(xiàn)在一切又回到了過去,她前世不僅在他之后又定了兩次親,如今已然又是一位有夫之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