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馬平降服交實底 深宮太監(jiān)成巨騙
德公公和順公公都是滿洲國皇宮里的太監(jiān)，也確實在內(nèi)務(wù)府廣儲司當(dāng)差，專門負(fù)責(zé)保管整理溥儀皇帝放在小白樓里的收藏品。一九四四年下半年，日本人在歐亞戰(zhàn)場節(jié)節(jié)敗退，占領(lǐng)中國的土地也被不斷收復(fù)，中國軍民的抗日熱情日漸高漲，日軍由于前方戰(zhàn)事吃緊，日本人無暇顧及偽滿洲國的溥儀皇帝。由于偽滿洲國皇室的主要開支都由日軍資助和供給，此時的日本人把在中國掠奪的錢財和物資，除了大部分運回本土，剩下的就用來裝備自己的軍隊，無法及時足額為偽滿洲國皇室提供經(jīng)費。龐大的皇室成員習(xí)慣了錦衣玉食，每日所耗甚巨，后宮的生活日益捉襟見肘，溥儀只得自籌費用以解燃眉之急，開始還能和一些滿清的遺老遺少籌集部分資金，數(shù)次募捐之后，這些人對堂堂滿洲國皇帝也避之唯恐不及。溥儀深深地感受到了人情冷暖，幾番思索后，決定忍痛割愛，變賣一些自己從BJ帶出來的珍藏品，以維持皇室基本開銷用度。由于藏品眾多，管理混亂，數(shù)次售賣后，就連溥儀自己也不知道小白樓里究竟還剩下些什么物品。眼看著大勢已去，一些宮女太監(jiān)甚至是侍衛(wèi)開始偷偷地帶著宮里的一些東西逃離皇宮，這些人也接觸不到什么貴重物品，充其量也就是些杯盤碗碟，衣衫羅裙，雖然這些日常用度之物在宮里引不起人們的重視，一旦流落到民間，那就不可同日而語了。即便世人知道偽滿洲國皇帝是日本人的傀儡，都不恥他的行為，但民間一些人士還是以收藏皇家用品為榮，一些專事收藏的人甚至開辟了一個皇家物件品類，一時眾人都對皇宮流出的東西趨之若鶩。
德公公和順公公看著身邊熟悉的人紛紛逃離皇宮，也開始眼熱心跳，他們便打起了這小白樓藏品的主意，二人利用管理皇宮藏品的便利條件，在一個侍衛(wèi)疏于看管的晚上，貼身藏滿貴重物品，利用身上的腰牌混出了皇宮。二人逃出皇宮后，不敢久留，改換裝束后連夜乘火車趕到奉天，在奉天又轉(zhuǎn)乘開往BJ的火車，經(jīng)過數(shù)日奔波，德公公二人終于回到了自己的祖籍地BJ。
德公公二人到達(dá)BJ后，已是身無分文，開始算計著變賣從皇宮里帶出來的這些珍寶，二人首先想到了北京城最大的文玩市場琉璃廠，開始變賣一些鼻煙壺、漆盒、扳指、玉佩之類的東西，二人不懂市場行情，被琉璃廠那些古玩店的奸商一番品頭論足，貶低價值后給低價買了過去，雖然不是按市場價成交，可那是皇室真品，價格已是高于尋常藏品數(shù)倍。專賣后二人便有了不菲的身價，手里有了錢的兩個公公開始購買宅院，向正常人一樣娶妻納妾，過起了驕奢淫逸的生活。由于二人久居深宮，不懂操持家業(yè)，變賣寶物換來的大洋日日只出不進(jìn)，沒多久，二人手里的錢財就日漸微薄起來，只好不停變賣手中寶物以維持每天龐大的開銷。一年多的時間就把宮里偷出來的東西賣了個七七八八，所剩不多。由于二人經(jīng)常光顧古玩店，并且一出手就是價值不菲的真品，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都想著從二人手里淘點東西，賺上一筆。這些人里就有一個長期混跡于琉璃廠的騙子黃六，他經(jīng)常造假賣假，設(shè)下騙局，蒙哄外行和異鄉(xiāng)人，琉璃廠的那些正經(jīng)買賣人和經(jīng)營多年的商販都對他深惡痛絕，敬而遠(yuǎn)之。黃六私下里幾經(jīng)打聽，對德公公出手的東西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他倒是沒實力從德公公手里倒賣些文玩賺差價，他想的是空手套白狼，從他們身上詐出些財物來。黃六打定主意，通過幾次跟蹤德公公二人后，找到了他們的住所，看著這修葺一新的深宅大院，知道他們必定不是此地久居之人，肯定是新搬來的，能有實力在京城繁華地帶坐擁一處院落，財力必定不俗，黃六沒敢貿(mào)然敲門進(jìn)去，記下德公公二人的住宅后，黃六回到自己家中，苦思良策，要從德公公身上榨出些油水來。
一天，黃六帶著三個經(jīng)常廝混在一起做局騙人的潑皮，尾隨德公公到家后，一擁而入，闖入內(nèi)宅將德公公緊緊圍住，德公公頓時大驚失色，看著這幾位不速之客，不知所云。黃六不緊不慢地對德公公說道：“我們盯你很久了，收拾下東西，跟我走一趟吧，你的事兒犯了?！?p> 德公公吃驚地問道：“諸位是什么人？所為何事？怎能私闖民宅？”
黃六冷冷一笑說道：“我們是衙門里的官差，今天微服私訪，特來稽查你近日所售之物。前不久故宮大量前清文物失竊，總統(tǒng)府責(zé)令我們嚴(yán)密追查文物下落，緝拿盜竊和銷贓之人。你日前所售之物皆在故宮流出寶物名單里，你作為嫌疑人需要跟我們回去調(diào)查。”
德公公故作鎮(zhèn)定地說道：“官爺，您找錯人了，我們既沒有盜竊故宮的文物，也沒有在哪里銷贓過?！?p> 黃六冷哼一聲說道：“大膽，近日我們已在琉璃廠古玩店內(nèi)進(jìn)行了大量的走訪調(diào)查，你在那里賣出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皇家御用之物。你一介平民，何來此物，鐵證如山，還敢狡辯，來呀，給我搜?！闭f完讓一個人控制住德公公，黃六和另外兩人開始在屋里翻箱倒柜，德公公娶來的一妻一妾也都嚇傻在墻角，蹲在地上抖作一團(tuán)，不敢作聲。
久居深宮的德公公怎會知曉如此江湖套路，真以為自己攜帶贓物潛逃之事敗露，看著黃六等人在家中到處翻找，也不敢阻攔，只是暗自嘆息大難將至。
黃六幾人一番搜索后，從柜子底部找出來一個落鎖的木匣和一個包裹嚴(yán)實的卷軸。黃六幾人大喜，讓德公公打開驗看，德公公不敢不從，只好哆嗦著將木匣的鎖打開，黃六一看，匣子里有件折疊整齊的嶄新黃馬褂，一把乾隆落款的紙扇，有個玉扳指，還有幾個鼻煙壺。又喝令德公公把卷軸展開，是一幅品相上乘的唐代侍女畫像。黃六掂起木匣，將里邊的東西翻來覆去，仔細(xì)驗看，憑著自己多年在文玩行里摸爬滾打的經(jīng)驗，這些俱為真品無疑。
黃六大喝一聲：“大膽歹人，還敢狡辯嗎？現(xiàn)在賊贓俱在，給我如實招來?！?p> 德公公看著被搜出來的東西，知道自己再抵賴不過，只好將自己從長春皇宮里攜帶寶物逃出的實情據(jù)實相告。德公公最后可憐兮兮的說道：“這些東西是皇上當(dāng)年出宮的時候帶到長春去的，真不是我們現(xiàn)在從故宮里偷出來的?！?p> 黃六佯裝怒斥道：“休要狡辯，帶你回到警局，一番拷打后，你自會老實交代。說不清楚的話，你的小命就丟在了大牢里。”黃六一邊說著一邊看著眼前的東西，心中早已欣喜若狂，開始盤算如何才能將這些寶物據(jù)為己有。如果就此將這些財物劫走，德公公肯定心存懷疑，會去報官，而自己世代居住京城，又經(jīng)常在琉璃廠走動，到處都是熟面孔，一旦事發(fā)，除了自己會被官府通緝追捕，還會牽連家人受累。另外還有可能引來江湖人士的垂涎，追殺自己奪取寶物，那時候就只能逃離京城，流落江湖，永無寧日了。這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巧取豪奪這些財物就是為了在京城里享受這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奢靡生活。殺人滅口，自己沒膽；搶劫銷贓，擔(dān)心被追殺，黃六一時陷入兩難。
就在黃六貪婪地盯著這些寶物沉思時，德公公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官爺，還望您手下留情，今天咱交個朋友，您就放我一馬，這些物件您要喜歡就隨便挑上兩件，今天這事就當(dāng)從來沒有發(fā)生過，我明天就變賣家產(chǎn)，去往他鄉(xiāng)，不再在京城拋頭露面，我這官司也就了了，您也好回去和上峰交差，您看如何？”
黃六嘿嘿奸笑兩聲，計上心來，說道：“實話告訴你吧，我們也不是什么官差軍警，我們是專門倒騰文物的，我們注意你很久了，就知道你這東西來路不正，今天來找你是想和你做筆生意?！?p> 德公公一聽對方不是官差，心里稍微鎮(zhèn)定起來，抬頭說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敢冒充公差，入門搶劫，我非得告到警局不可，把你們這些人繩之以法?！?p> 黃六呵呵一笑說道：“不知道你的故事之前我害怕你去告，但是現(xiàn)在我不怕了，你去告吧，隨便?！闭f完，讓抓著德公公的人把他放開。
被放開的德公公，舒展了一下腰身，看著眼前這些無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嘴角抽搐兩下結(jié)巴著說道“我，我?！币粫r想不出主意，也說不出話來，站在那里進(jìn)退兩難。
黃六走上來，摟著德公公的肩膀說道：“德公公，不要生氣，有錢大家賺嘛，你從宮里帶出來那么多好東西，換來了這么大的家業(yè)，還娶了兩房嬌滴滴的夫人，羨煞旁人啊。我今天來也不是要奪你的這些寶物，我有一個辦法，利用你的身份和手中的這些寶物，咱們謀劃一個賺錢的門道兒?！?p> 德公公掙脫黃六的胳膊，氣鼓鼓的說道：“既然翻箱倒柜地大肆搜查一番，還要說這些好聽的，要搶就搶了去，我也認(rèn)了。不要搞這些貓哭耗子-假慈悲的事?！?p> 黃六也不計較，哈哈一笑，說道：“德公公，你且坐下，讓兩位嫂夫人給端些茶水來，容我為你指明這條財路，把你手里的這些寶貝給我做個藥引子，我有辦法讓它們給你帶來滾滾財源，比你現(xiàn)在變賣所得的錢要多幾十倍，上百倍?！?p> 德公公充滿戒備的心里此時有些動搖，他用狐疑的眼光看了眼黃六和他面前的三個人，此時自己無力反抗，即便人家把這些東西搶走也無可奈何，既然他主動要求坐下來談，還不如聽聽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德公公說道：“說來聽聽?！卑腰S六四人讓到椅子上坐下，并讓蜷縮在墻角的妻妾起來端茶倒水。
黃六看著德公公有些動心，就把他拉過來坐到自己身邊，說道：“德公公，我在琉璃廠古玩行當(dāng)里也混跡了二十多年，這里邊的門道摸得很清楚，你手里這些東西絕對能為咱們換來大量的財富，當(dāng)然，并不是我要去變賣你手里的東西，我要找個地方把你手里的這些東西做仿冒品出來，然后再略施小計，騙那些附庸文雅的富商財主，大把的大洋就到手了。到時候你只管用你真實的身份去兜售這些東西，你有在皇上身邊生活的經(jīng)驗，不論這些人問你皇宮里的什么問題都難不住你，我們兄弟幾個只需在你身邊敲敲邊鼓就好，事成之后，我們幾人平分這些所得，你看怎樣？”
德公公說道：“我從來沒有做局騙過別人，只怕自己難以勝任?！?p> 黃六說道：“公公，你從宮里順出這些東西來不也是第一次嗎？我看你干得很是得心應(yīng)手啊?！?p> 被黃六一嗆白，德公公老臉通紅，說道：“那我只能試試了，到時候要是漏了餡可別怪我。和我一起從宮里逃出來的還有一個多年共事的伙計，我?guī)銈內(nèi)ニ?，再合計一下?！?p> 德公公帶著黃六四人，來到順公公家里，他們兩家相距不遠(yuǎn)，都是古色古香的四合院，房舍雕梁畫棟，室內(nèi)格調(diào)雅致。生活方面順公公也不甘落后，家里也是一妻一妾，還有個美艷丫鬟伺候在側(cè)。順公公見德公公帶著人來，趕忙迎進(jìn)屋中。
德公公把四人一一做了介紹，并把黃六的想法告訴了順公公，順公公是個沒什么主見的人，他說只要是德公公愿意干的事，他就一起跟著。但是，錢的事不能馬虎，到時候得利了，黃六幾人算作一份，自己和德公公算作一份。黃六也不計較，答應(yīng)了下來，然后把出去做事的具體細(xì)節(jié)和他們商議一番，告辭而去。
第二天，黃六帶著他的人來到德公公家中，讓德公公和順公公帶著手里的寶貝和自己前去找仿造之人，由于仿造這些東西尚需錢財，而黃六等人拿不出來，只好好說歹說讓德公公先出了這錢。扳指、鼻煙壺、漆盒、紙扇這幾樣?xùn)|西，每個都仿了十余件，黃六帶著德公公等人流竄在昌平、大興等地做局騙人，讓德公公和順公公沒想到的是，憑著自己太監(jiān)的身份，言談舉止都是宮里的范兒，好多人都深信不疑，很快就花錢買下他們手里的贗品，竟然比他們當(dāng)初在琉璃廠賣真品時價格還高，分到錢后，二人心花怒放，一發(fā)不可收拾。
隨著在BJ周邊活動次數(shù)的增多，不敢繼續(xù)在這里行騙，只好另找地方。詭計多端的黃六，數(shù)次騙來幾千塊大洋后，胃口也日漸膨脹，他又開始想著德公公手里那幅絹畫。他知道此畫價值連城，絕不是一般財主富戶所能接受的，可以在此畫上做做文章，去偏遠(yuǎn)一些的地方找些老財做個局騙些回來，事成之后，就可以洗手不干，在京城盡情享受生活。
黃六托人牽線找到京城榮寶齋，想讓榮寶齋將《簪花仕女圖》給仿出來，條件是一定要仿得像，而且不易甄別，不光是外行就是行家里手也不能輕易看出破綻，榮寶齋的掌門人張先生看過原作后，也不含糊，說道，拿一百塊大洋，我給你個建議，黃六知道榮寶齋在古玩界的身價和地位，也不猶豫，當(dāng)下拿出一百塊大洋，買了一條建議，張先生告訴他，將此畫裁開，分成八分，然后自己給他做成八幅以假亂真的絹畫，這樣就有了八幅真品，最后張先生一再強(qiáng)調(diào)，此畫拆分重繪，僅供個人收藏或親友相贈，切莫拿去行騙，以免壞了行規(guī)。黃六聽了頓時眼前一亮，感覺醍醐灌頂，嘴里慌不迭地答應(yīng)著張先生的囑咐，頭若小雞啄米般頻頻點著，就差給張先生三跪六拜九叩首了。既然能做到亂真的程度，當(dāng)然價格也不含糊，每張畫一千塊大洋，八幅就是八千塊，這幾乎是黃六和德公公他們辛苦一月的全部收入。德公公心下有些不愿意，價值幾萬塊大洋的寶貝一旦被裁剪，將來就有可能一文不值，現(xiàn)在還要搭上八千塊大洋，覺得怎么著都是賠本的買賣?？墒墙蛔↑S六的軟磨硬泡，別逼無奈的德公公只好遂了黃六的愿，拿出那幅《簪花仕女圖》，讓榮寶齋的張先生給以一變八。
大師的手筆，果然不同凡響，一個月后，黃六帶著德公公幾人按約定時間去取畫的時候，同時睜大了眼睛，八幅畫作幾乎毫厘不差，自己幾人根本無法看出不同之處，就連德公公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真跡被人調(diào)了包，而眼前的這些均是贗品。眾人仔細(xì)辨別后，都嘖嘖稱贊，黃六更是心悅誠服地拿出來八千塊大洋的銀票，恭恭敬敬地遞到張先生手里。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