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 V
那日過后我與八郎的關(guān)系似乎更好了,我們經(jīng)常跑到羌城的蘭街玩些新奇的物件,還吃了瑪仁糖等許多樓蘭風(fēng)味兒的吃食,因為羌城為祁朝邊境與樓蘭接壤,所以許多風(fēng)俗習(xí)慣都與樓蘭相似。
有一天天氣大好,我們還各自牽了自己的馬去草原上騎馬。
我雖然依稀記得騎馬的要領(lǐng),可馬術(shù)終究不是很嫻熟,充其量也只能坐在馬上扯著韁繩緩慢走著,其實我可以再揮揮韁繩,可不知怎么坐在那高大的馬背上向下看,總是心慌慌的,總感覺會摔下去,而這一摔可就是誤了半生的大傷。
令我沒想到的是一旁的八郎雖沒有怎么快馬奔騰在草原上,可他不管是上馬的動作還是扯著韁繩的樣子,都有一種似乎與馬融為一體的樣子,他似乎天生便生在馬背上,技巧嫻熟得不輸給樓蘭的任何一個常年坐在馬背上的將士,若不是我知道他是個游醫(yī),我甚至都會覺得他是隱都高高在上大權(quán)在手的大將軍。
我自然也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他聽了也不過是輕笑一聲,調(diào)侃著自己常年游走江湖,馬術(shù)自然要嫻熟些才好躲過流于草原的強盜。
有了八郎在一旁繪聲繪色地指導(dǎo)著,我已經(jīng)敢坐在馬背上活動自如了,不像從前總是僵著身子一刻鐘不到就感覺腰都快斷了,我那日騎著馬高興得就差打滾兒,初春的草原在白天還是很熱的,耍了一個時辰不知不覺就流了些汗,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我們便將馬牽到了雪剛剛?cè)诨男∠?,坐在溪邊吃起早晨從姆媽那里討來的干糧。
“你個大小姐吃得慣這馕嗎?”八郎將水壺遞給我。
“哼,你別以為我是藍家的女兒就如此嬌生慣養(yǎng)了,”我接過水壺,飲了幾口水便繼續(xù)道:“我和哥哥可是過大漠、吹冷風(fēng)才到了樓蘭,你都不知道我們受了多少苦,不僅遇到了強盜還差點陷入流沙,白天曬得我汗流浹背,晚上北風(fēng)呼呼地吹差點兒沒凍死我,你瞧我磕著了腦袋失了憶也是因為之前與父親一起外出受了傷,我們家是酒商,再富貴也是要自己做生意的,你以為我是吃穿不愁的公主???”
八郎突然沉默了下來,半晌他才緩緩出聲:“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真的以為你是公主。”
我一怔,忍住心下的難受,無奈一笑:“以前可能是,現(xiàn)在我沒了父親母親,就只能和哥哥相依為命嘍?!?p> “你哥哥——似乎對你很好。”
“當(dāng)然啦!”一提起哥哥我就興奮了起來:“我哥哥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他對我可好了,我受傷的日子便是他一直照顧我?!?p> “那你怎么一人留在了樓蘭?”
想起那早與哥哥分別的場景,我悻悻道:“那日清晨哥哥自己走了,唉,也是我自己不好,哥哥知道我很喜歡樓蘭,便獨自一人回了隱都,說是下次來樓蘭時再接我離開。”
“唉,我哥哥也是可憐人。”
“隱都無數(shù)人或許都羨慕你哥哥,怎得還可憐了?”
“那么多人艷羨他,自己的苦又跟誰說?”我就著水咬一口干巴巴的馕,“富貴了一輩子,可還是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你瞧,”我放下手里的馕,小心翼翼地打開那日分別時哥哥親手交給我的物什,他離開后我一直貼身收著,“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渾身通綠還閃著熒光剛好能用手掌裹住的珠子。
“夜明珠?”
“不是,料你也猜不到,這是樓蘭的火齊珠,只有樓蘭有,你一直待在祁朝自是沒見過。”
“既然是樓蘭的寶物,你怎會有?”
“是哥哥走之前留給我的,”我抿抿唇:“跟你說哦,這珠子可是當(dāng)年樓蘭公主送給哥哥的定情信物,哥哥常年往來樓蘭,他們便相識了?!?p> “是這樣?”
“想不到吧?但是你知道這樓蘭公主是誰?就是當(dāng)朝的德妃娘娘!”
“德妃?”八郎挑挑眉,但似乎沒有太大的驚訝。
“對??!就是那個寵冠六宮的德妃!”我連連可惜道:“他們彼此相愛,可還是逃不出命運的枷鎖,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可憐?”
“這世上可憐之人多之又多,人人各有自己的難處,藍亦——藍公子和德、德妃娘娘也不過是這可憐人中的一員罷了?!?p> 聞言,我奇怪的看向他,不知他說這話是何意。
“一向異國和親異常繁瑣,先是要中原派來和親使臣,起碼也要在樓蘭待上個一月半個月,德妃即便是被強迫可也是有機會逃跑的?!卑死勺旖堑男θ葜饾u消失,只見他看著萬里無云的藍天,似乎是感嘆般的輕聲道,“可是他們不能?!?p> “她是公主,女兒多命苦,何況是生在王室,她一出生享受著榮華富貴,便注定了她長大后要去和親,面對命運這座大山她無可奈何?!?p> “可是這對于她很殘忍啊……”
“這不是殘忍,若要說也不過是命運的一次次戲弄罷了,身為公主她身上背負(fù)的早就不是自己的愛恨情仇了,為了自己的父王和母親,為了樓蘭的百姓,為了安國興邦,就算她恨毒了祁朝皇帝她也不得不嫁,就算成為深宮中的一個擺設(shè),她也不得不做,而對于藍公子,他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守護著活在他心里的女子,泱兒,難道你以為你哥哥會為了自己的心上人而葬送整個藍家嗎?”
聞言,我怔了怔,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當(dāng)真從未想過此事,這么多日子以來一想起哥哥我都是哀嘆這世上有情之人終不得歸屬,卻不曾細(xì)想八郎所說之話。
“這樣的事既存于這世間便是無解,我們無論再怎么拼盡全力也無法成全所有人?!蹦┝耍死奢p聲道。
我鼓了鼓腮幫子,垂下了眼眸,心思也是落寞了起來。
“八郎,你對我真好。”一天突逢大雨,我與八郎濕漉漉地躲在草原峭壁的巖石洞下,緊緊扯著八郎披在我身上的外袍。
“嗯?”八郎忙著攥干內(nèi)襯衣袍的水,似乎沒有聽清我的話。
“上次你受傷,大夫說你的身體已經(jīng)很不好了,還有、還有你身上的疤痕……”
八郎似乎突然頓住。
“那日給你換藥,我看到你的胸口、還有你的后背有兩塊很深的疤……”我支支吾吾地說。
“小時候貪玩,無故落下的疤的罷了……”八郎微微一笑,可那眼神似乎有些許無奈,“你既然心疼我,我又對你這么好,你該怎么報答我?”末了,八郎低聲地哼哼一笑在我頭頂響起。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的!你怎么報答我都不算過分!”我笑了笑,揚了揚脖子,通過地上一灘清澈的水潭看到自己傲嬌的小模樣。
“好??!”八郎似乎沒有任何猶豫,“唉,看來我這下半輩子都要拴在你身邊做牛做馬了?!?p> “嘿嘿,”我吐吐舌:“等咱們回去,我就帶你去樓蘭玩!”
“樓蘭?”
“對啊,我和樓蘭的國王可是好朋友呢,我?guī)闳ニê煤谜写?。”樓蘭的國王是墨懷瑾,我和他在樓蘭因為機緣巧合相識,關(guān)系也十分要好。
“看不出你本事還挺大,都認(rèn)識國王了?”
“那當(dāng)然,”我的聲音逐漸弱了下來,“他雖然是國王,可是一副漢人模樣,生得還很好看呢?!?p> “好看?難不成比我還好看?”
“得得得,這世間你最好看,行了吧?”我晃晃頭:“不對,哥哥才是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p> “好啊……”末了,他淡淡一笑,輕聲道。
“等著,等咱們回去,我就帶你去樓蘭玩,再回隱都把你介紹給我哥哥……”我左右無力地晃著,只感到頭昏沉沉的,一陣濃烈的睡意襲來,再加上渾身都濕透了,我更是暈乎乎地想睡。
還沒等到八郎的回答,我便被大雨澆得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末了,耳邊似乎響起一陣低沉落寞的聲音:
“泱兒,我們一定要永遠(yuǎn)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