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XXI
“娘娘!”藍亦安擋在我的面前。
“還愣著做什么!藍公子!你不過是一介庶人!天子腳下豈能容你大不敬!公子既然要如此,就別怪本宮不客氣了!蘭心!給我打!”
怎么如此粗鄙?對這種紙老虎我從來都是不屑的,只是不要連累了藍亦安才是,我一把將藍亦安拉回身后,蘭心幾個有力的巴掌便盡數(shù)落在了我的身上和臉上,被她緊抓著的手腕也紅了一大圈,從小到大便沒人打過我,這白嫩的肌膚更是從未落下什么疤痕。
“陛下駕到——”
他還是來了,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一身玄色龍袍,腳踩著黑色龍紋靴,盤起的頭發(fā)顯得他十分俊朗威嚴,一雙冰冷的眼睛如同鷹隼一般,攝人心魄,我從未見過如此冰冷的洛殷離。
“給陛下請安。”頓時所有人都跪下,我的腿突然僵住不知該不該跪了,這一下子只留我一人獨樹一幟站在湖邊。
“剛入初秋,正是欣賞綠葉漸黃的好日子,昭儀別壞了興致?!彼恼Z氣冷冰冰的,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陛下,臣妾沒有,是她!是臣妾發(fā)現(xiàn)這個賤婢勾引藍公子,他們二人私相授受,臣妾只教訓了她幾句她竟然不知禮數(shù)地辱罵臣妾——你個賤婢!見到皇上竟也不知禮數(shù)!”
真是個傻子,我心里除了有些氣憤還有點兒不忍,就這樣的女子在后宮里能茍活幾日?想必沒幾日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
“聽聞昭儀今日身體不適,今兒個怎么出來了?還到湖邊?”他總是喜歡摸摸腰邊的玉佩。
“臣妾今日聽聞陛下最近極愛來承德湖,更是命人在湖邊種植了一排木槿,所以臣妾也想來欣賞一番美景——”
木槿?我愣住,這才發(fā)現(xiàn)從前承德湖邊的海棠桂花樹全都變成了排排木槿,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我下意識看向洛殷離,而他的心情似乎也因孫昭儀的這句話大有起伏:“住口。”
“昭儀,你貴為宮嬪,言語卻如此冒失?!?p> “陛下!”孫昭儀急得哭起來:“臣妾、臣妾不該如此說藍公子,可是、可是是那賤婢先侮辱臣妾!陛下,臣妾冤枉啊!”
“娘娘!您誤會了,”高進輝在洛殷離身邊終于出聲:“這是前朝的五公主?!?p> 此話一出,孫昭儀頓時花容失色,直接癱倒在地。
“侮辱了朕的妹妹,你說你該當何罪?”
妹妹?我剜了他一眼,暗自腹誹著,我還不想當你妹妹呢。
“孫氏,貶為庶人,打入冷宮?!辈坏人腥朔磻?,洛殷離一句話驚到了當場所有人,還有我。
其實這事說大不大,不過是一介宮嬪認錯了人侮辱了一個先朝的庶公主罷了,最嚴重也就是禁個足抄個書,哪有打入冷宮這樣嚴重?
“陛下!是臣妾糊涂!是臣妾有眼不識泰山!臣妾、臣妾也不知公主為何著宮女的宮服!您、您饒了臣妾無知之罪吧……”孫昭儀不知磕了多少個頭,連發(fā)冠都墜落下來,“妹妹!妹妹!”許是她見洛殷離無動于衷,竟挪步過來給我磕著頭:“是、是姐姐錯了,你、你幫姐姐求求陛下,求求陛下饒了我吧。”
她不光死抓著我的手,還拼命晃起我,我只想趕緊扯開她卻不料足下一輕身后重重的失重感襲來,頓時冰冷徹骨的湖水直接把我沒過頂,這種感覺和十年之前那種感覺一模一樣,只是那時是寒冷的冬日,水更涼更冰,但是自從那次我便害怕水,如今突然落水我感覺我的渾身都僵住了,小腿也如頓時抽筋了般毫無知覺,連掙扎都忘記了,承德湖的水很深,我的腳尖都夠不到底,即便是夠到底了也都是淤泥,只怕會更加危險。
大口大口灌進了不少湖水之后,我這才胡亂撲騰起來,嘴里喃喃著我自己聽著都格外模糊的救命二字,慌亂之中我隱隱約約聽到不遠處伴隨著無數(shù)驚恐的尖叫聲,承德湖似乎又跳下了一個人。
我的身子好沉,四肢也似都僵硬了停止了掙扎,湖水澀得我的眼生痛,模模糊糊中我還是看見了那個正奮力向我游來的黑色身影,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只記得最后我被一個極為有力的臂膀撈了起來,十年前,為了去采湖面上掛著雪的紅梅,貪玩的我失足掉進了承德湖,我不會水,嚇得哇哇大哭,分不清臉上的究竟是湖水還是淚水,那時我驚嚇過度不記得什么,只記得那個一直喜歡玄色的男孩兒跳進了湖中將我救起,只是當時他還只是個男孩,不似今日這樣魁梧有力,只是他還是喜歡玄色的長袍。
恍恍惚惚中我好像還看到了很多東西,看到的東西越多我的心就越痛,我的八哥究竟為何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伴隨著胸口火燎燎的痛我緩緩睜開眼,眼前的富麗堂皇我有些陌生但我知道這是哪,這是椒房殿,是尚書房后天子的寢殿,也是召幸妃嬪的地方,我是公主,這整個皇宮我都可以隨便游玩,只是這椒房殿我是不會踏入的,只是遠遠地望過一眼便記住了模樣。
洛殷離毫不意外地出現(xiàn)在我的床頭,他的臉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哀樂,但我看見他緊捏著描金碗的手微微顫抖,手背都爆出了青筋。
“泱兒你醒了,快把藥喝了,”他微微一笑,拂袖坐下,輕輕用金湯匙舀了舀碗里棕褐色的苦汁子:“溫度剛好,來我喂你?!?p> 我呆呆地看著云淡風輕的他,心下突然間五味雜陳,昔日那個八哥的模樣與眼前的人重合起來,我扯著火辣辣的嗓子下意識問道:“皇兄,這是真的嗎?”
見他的身子一怔,我不解地搖著頭:“你、你是我的皇兄,會是我一輩子的皇兄吧……”
“你想說什么?”他輕輕將我碗放回檀木桌上,墨眸看向我,薄唇彎了彎。
“皇兄,十年前你跳下湖去救我,如今同樣是這樣,”我努力扯起一個笑:“所以、所以你是在和我開玩笑是嗎?你、你明明還是我的皇兄,對嗎?”
“泱兒,藥快涼了?!?p> “你說啊!”我不知從何來的力氣,這幾日的委屈全都爆發(fā)出來金豆子止不住地掉,我?guī)讉€繡花拳頭捶在他的身上:“你說?。 ?p>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們還可以在一起,永遠在一起?!?p> “怎么可能!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我們怎么在一起?以前的種種你讓我怎么忘!”
“泱兒,我喜歡你,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如果你愿意,這天下不會有第三人知曉你我的身份!”
我拼命捂著耳朵不想再聽他的污言穢語,神智幾度崩潰:“父皇沒了,母妃也沒了,連我唯一最親的哥哥也這么對我!我早就應該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你對我這么好我早就應該知道!你、你隱瞞父皇的死訊,也隱瞞母妃的死訊,我本就該知道你有這么深的城府!我本來就應該知道你是這種禽獸!”
“泱兒,你冷靜一點!”他攥住了我亂揮的雙手。
“冷靜?我怎么冷靜?皇兄,你告訴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殺了母妃?”事到如此,我把所有心底奇奇怪怪的疑問都拋出。
“難道我在你心里就這么不堪嗎?難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個冷血無情連母親都可以殺害的人嗎?”
“我只是感覺再也不認識眼前的這個男人了……”我竭盡全力想從眼前這個男子的墨眸中挖掘點兒從前的影子,可得到的全都是失望。
從前我是聽八哥說初夏的荷花滿宮里只有承德湖的最好看,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我便日日跑到承德湖邊賞荷,后來我又聽八哥說冬日里承德湖邊的梅花也美,賞梅之時我失足墜湖,還是他將我救起,冬日的湖水異常冰冷,太醫(yī)說甚至可能會一輩子走不了路,曾幾何時他無數(shù)次冒著斷送前途的風險救下我,曾經(jīng)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哥哥沒了,再也沒了。
“泱兒!從前我對你的好,以后我還可以,我、我會比以前對你還好的,你能不能重新看看我,重新認識我可好?”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眸中看到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