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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一只掌中寶

第一卷 15

撿到一只掌中寶 空白折 5315 2023-09-20 21:39:35

  日,暮西山。夜,入朦朧。

  大街的熙熙攘攘隨著最后一點余暉漸入冷清,落日余暉打在城墻上金光燦燦,天邊云彩琉璃七色是一副祥瑞之派,彩色風車吱悠悠的轉來,迷亂了一雙眼睛。

  “呸!”大人輕唾了一口,拿走小孩的風車,抱走小孩的身體,小孩漆黑的眼睛與一雙漆黑的眼睛對視,漆黑深不見底,被一雙粗糙的手橫面攔住。

  “不要貪玩,回家!”

  大人的輕叱聲漸遠,施心回了神望向金燦燦的城墻,十幾具慘白的身軀沐浴在最后的余暉下,映襯出點點閃光,仿佛洗凈了濁世的灰塵。盡管,不消幾日,這些身軀會漸漸發(fā)爛發(fā)臭,腐肉脫離骨架,然后被路邊虎視眈眈的野狗叼走。

  施心此時有點發(fā)愁:近黃昏,入鬼界,施心做了上百年,這一點倒并不為難。只是……施心瞧向身邊的少年,小樹非為鬼身,入鬼界倒是有一點困難。常人入鬼界,只有一個契機,那就是中元節(jié)的夜晚。然而,此時距中元節(jié)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遠,若是等到中元節(jié),怕是施心的一縷幽魂也會在這人間煙消云散。

  只是……施心再次望向身邊的少年,日近黃昏,少年周身鬼氣愈發(fā)濃郁,這一身濃郁的鬼氣勾著施心的好奇心,讓施心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而這少年,施心暗道:心思單純,純良無害,留在這邊恐怕會被當怪物一般屠戮殺害。

  那么……姑且一試,大不了不成功再折回!

  施心朝著“單純、無害、善良”的少年親切一笑,少年眼神漆黑,仿佛無盡漩渦,望向看他的人。

  于是,施心折出璃人傘,手捏起一決。

  “哈哈哈!哈哈哈哈!”

  森林郁郁蔥蔥,施心沒有看到期盼的身影,倒是先聽到了鬼畜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痛快?。 ?p>  施心無語,白了一眼逐漸成形的梅老大,依舊各處翻翻找找,鬼魂進了鬼界自動從璃人傘內彈出。

  梅老大依舊在捧腹,抱著自己近乎透明的身軀滿草地打滾,邊打滾邊道:“哈哈哈……施心……實在忍不住,你……你容我再快活會兒。哈哈哈……哈哈哈,狗縣令,慘!真慘!哈哈哈,活該!活該!”

  施心很是煩躁,幾十米之內翻遍了還是沒有看到小樹的身影,看來還得重新折返回去。此時,地上的聲音顯得異常的聒噪,于是開口便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p>  地上聲音有所收斂,只是依舊支支吾吾、嘻嘻哈哈。施心正打算先委屈下千雪讓它封一下梅老大聒噪不安的嘴巴,便聽這嘴巴又道:“施心,你是不是在找小樹?”

  施心抬眸,意思很明確:你知道?

  只見梅老大終于收攬了笑容,一手揉著笑得發(fā)疼的肚子,一手堪堪朝天上指去。樹上少年,黑衣、黑褲、黑靴,面目白皙,堪堪掛在一棵大樹的樹枝上,睡的香甜。

  “你剛才沒抬頭看,我在這里躺著,剛才便瞧到了?!泵防洗舐曇粲挠膫鱽?,施心道了聲:“謝謝了?!憋w身上去,將少年托了下來。

  梅老大撇了撇嘴,心道:這是謝人的語氣?這施心怕是嫌自己說的晚了,恨不能再翻個白眼。于是,朝施心望去,但見施心以手抵在少年額間,一會兒眉頭舒展,一會兒神情困頓,表情千變萬化說不出個所以然,脫口問道:“如何?”

  施心將手放下,道:“無妨。可能是剛入鬼界,一時不適應?!?p>  剛才試探小樹氣息,心倒是放下來一大半,少年氣息正常,并無大礙。只是,入鬼界之后,少年身上鬼氣幽幽,深不見底,是施心在鬼界從沒感受過的強烈。這少年……施心陷入了興奮……有的推敲。

  梅老大道:“咱等會兒再走?”來過一次,梅老大倒是輕車熟路,只是境遇與頭一次大不相同。

  頭一次,施心認定梅老大一行人是惡鬼,一路上威脅恐嚇、威逼利誘,梅老大一行人的日子并不好過。再加上施心這人,面冷心狠,不熟的鬼見了都要抖上三抖,梅老大一行人走的那叫一個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惹了這婆娘給自己好受。這一次,梅老大笑笑,要說面冷也確實是。要說心狠,梅老大搖了搖頭,反正自己已經在母老虎頭上拔了好多次須了。

  施心道:“好!”

  此地距離妖異鎮(zhèn)大概有十幾里路程,不如歇歇腳,等小樹醒來再走。施心凝神養(yǎng)息,梅老大養(yǎng)息凝神,銀鈴般少女的笑聲從遠處傳來。

  笑聲漸漸逼近,笑聲的主人也漸漸靠近,是牛車上坐著的三五個容貌秀麗的女子,在夜色朦朧中,臉色顯得過分異常慘白。只見那幾個女子坐在寬大的牛車上,手持大紅燈籠,笑意盈盈,談笑風生,一女子手持牛鞭,趕的是吭哧吭哧賣力前行的老黃牛。

  梅老大見狀,心中不免一喜,高聲喊道:“姑娘!姑娘!”

  幾女子聞聲,笑聲嘎然而止,紛紛回頭來看,燈籠照亮了臉龐,在眾女子慘白的臉上染上了一片紅暈,只是這片紅暈卻不是正常的紅色,像是被那片慘白吸附一般,類似在葬禮上用紅布蓋棺材,無形中透著一股死腐之氣。眾女子盯著梅老大,眼睛一眨不眨,眼珠一動不動,下一步似要將梅老大拆分入腹。

  梅老大面色一滯,訝異的看了施心一眼,啞口無言。

  梅老大不知道,施心倒是比較了解。這幾位女子應該是妖異鎮(zhèn)附近的村民,生前沒干什么壞事,又不愿轉世投胎,便滯留在鬼界無所事事。要說無所事事吧,他們和施心一樣,都需要在鬼界干活,從而賺取鬼氣養(yǎng)活自己,否則的話,身上的鬼氣耗盡便會魂飛魄散。

  只不過施心可以穿梭于鬼界和人界,干的是渡鬼的事,從閻王爺那里掙點薪水;而這些鬼則離不開鬼界,只能在鬼界中討生活。年歲長了,鬼界的生活一往如常,沒有半點波瀾,他們就想給自己找點樂子。

  而找的這點樂子就是,無聊了嚇嚇新來的鬼,寂寞了嚇嚇虛弱的鬼。施心是鬼差,她們自然能看出來;而梅老大不僅是新鬼,而且鬼氣不多瞧起來十分虛弱,正好就成了她們調戲的對象。

  梅老大生前為匪,又在鬼界晃蕩了一圈,自是不怕。啞口無言后,心生一計,身體迅速扭曲,五官從方正的臉上塌陷下去,頭頂的血窟窿又開始突突冒血,倒是恢復了死時的慘狀。

  “撲哧!”一女子帶頭笑了起來,隨即銀鈴般的聲音又蕩漾開來,燈籠紅彤彤的照耀,狀似一番喜氣洋洋。

  一女子,櫻桃嘴,杏核眼,飛天髻,笑問道:“你們可是要去妖異鎮(zhèn)?”

  施心嫌棄的看了一眼梅老大,手指一點,梅老大恢復人身,道:“正是!”

  女子彎彎眼,招招手,道:“來吧!捎你們一程?!币还蓺馕秱鱽恚南銚浔?。

  梅老大開了竅一般,十分殷勤,一上車便接替了趕車女子的活,一路上趕車趕的甚是平穩(wěn)。施心則扶著小樹擁擠在一堆鶯鶯燕燕中,被刺鼻的香味刺激的一路打噴嚏。

  女人聚集在一塊兒,話題一般都是吃喝玩樂加護膚美容。女鬼聚集在一塊兒討論的話題則是護膚美容外加吃喝玩樂。

  一女鬼盯著施心的臉瞧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沒忍住,問道:“鬼差大人,冒昧問一句,您這臉是在哪家店做的,為何如此的光澤靚麗?”

  又來了!又來了!施心在人間逃不過,在鬼間也逃不過這樣的盤問。于是,換藥不換湯,笑意盈盈的又答了一遍:“嘻嘻。這位姐姐,沒有去哪里做,只不過我為鬼時間不長?!?p>  這句話就足夠了。一般初為鬼時,鬼魂還是人間的相貌,有人的五彩六色,只是在鬼界停留的時間長的話,這些顏色便會褪卻,只留下如白紙一般一身的慘白。而施心也是鬼界的一朵奇葩,顏色褪了一半便不動了,只留下一片蒼白,還稍微有點顏色可看。

  年輕——在哪里都可以成為通用語言!

  “她們接下來該討論胭脂了吧!”施心心道。

  果然,那女子默了會兒,又開口問道:“蘭若,你上次講的胭脂鋪的名字叫什么來著?倩倩說這次讓我給她捎一罐兒回去?!?p>  回答的正是剛才向他們招手的女子:“哦,你說那一罐兒呀,正好我的也用完了,我?guī)闳ァj惸窘车匿佔右苍诟浇?,我再去買個蝴蝶簪。”

  一女鬼起哄道:“喲!蘭若要會情哥哥咯!”

  只見那蘭若搓了搓手,羞澀的低下了頭,就差在頰上再鋪上一層紅暈。

  女鬼們從胭脂水粉聊到衣著服飾,又從衣著服飾談到吃喝玩樂,笑聲染遍了整片森林,給死寂的森林填上了一抹顏色。

  名喚蘭若的女子瞧了一眼側臥一旁的小樹,有些疑惑,問道:“鬼差大人,這小公子怎的還不醒,我瞧著……”蘭若猶豫了一下又道:“我瞧著他不像是睡著的樣子?!?p>  眾女鬼紛紛看來,慘白的臉上均是探究之色。

  施心尷尬,呵呵笑道:“怎可能?這位姐姐一定是眼花了,我這弟弟呀是名副其實的睡神,走到哪兒睡到哪兒?!?p>  蘭若又道:“我瞧著不像,我生前也有個弟弟,我平時老巧他睡覺來著。我看這孩子倒像是生病了?!闭f罷,探手來看。

  施心一個沒防住,叫蘭若給碰了一下額頭,但感蘭若在一旁打了個激靈。施心但覺心底一漏,帶非鬼之物入鬼界是犯了大忌諱的,給人發(fā)現可就是大大的糟糕了。

  只見蘭若吃了一驚,又道:“還說沒事?肯定是惡鬼給傷著了,連魂兒都要探不出來了。李姐姐你快來瞧?!?p>  一女子探手來看,驚道:“呀!還真探不出來。姑娘你這心真大呀,弟弟都這樣了還說沒事?”

  梅老大趕牛趕的平穩(wěn),聞言道:“什么?沒魂兒?不可能。這小伙子跟了我們一路,咋可能沒魂兒?!?p>  施心扶額,心道:虧的這些女鬼法力不高,只能探出小樹缺魂,卻探不出小樹為非鬼之物。一邊思索,一邊一臉做苦大仇深之狀,道:“各位姐姐,本來……本來我也不想提及的,既然各位姐姐都探到了,我也就實話和各位交代了吧。我這弟弟生前就憨憨傻傻,多病纏身,生前聽一道士就說過我這弟弟三魂中僅留了一魂,其余二魂呀在投胎前給人吞了?!?p>  眾女子眼瞅著施心,滿臉好奇,一副聽故事的表情,紛紛“哦”了一聲。

  施心又道:“唉!本就生的憨傻,行動又不方便,生前沒少給人嘲諷與欺負。做鬼了人家見到他都認為他是個怪物,也沒多少人愿意和他玩的。后來,我陰差陽錯做了鬼差才在一堆鬼魂中找到他,找到他時他還正在給人欺負?!?p>  “因此呀,我就一直把他帶在身邊,一呢是方便照料,二呢是怕有人再欺負他。剛才我說他睡著啦,他是真睡著啦,本來就剩一魂兒了,體力本就不夠,所以我這弟弟一天有這么八九個時辰都在睡覺。剛才蘭若姐姐探不到他的魂兒也就是這個原因。”

  眾女子聽完一陣嘆息,紛紛出聲安慰,什么一定還能找到那兩魂兒的,什么就算找不到也沒關系,在這鬼界就算缺少魂魄也是好好相與的,大可不必自卑等等。

  梅老大呸了一口,嘟囔道:“騙鬼呢,我咋不知道你還多了個弟弟?!?p>  施心聽到了,桀然一笑,心道:“可不就騙鬼呢?!?p>  眾女鬼中,蘭若顯得格外憂傷,道:“我生前也有個弟弟來著,可惜我去的早,來這邊之后就一直沒在見過他了,也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了……”

  施心但瞧,眾女鬼頻頻使眼色,像是并不想讓若蘭繼續(xù)說下去了,只聽一女鬼道:“呀!醒了?!?p>  “???醒了?什么醒了?”

  “你弟弟醒了?!?p>  施心但瞧,小樹不知何時睜開了黑漆漆的雙眼,盯著施心正瞧,在一堆鶯鶯燕燕中,終是沒忍住鼻癢大大打了個噴嚏。

  一女鬼面帶欣喜:“呀!真像,長得真好看!”

  小樹不明所以,又像是適應不了眾女鬼殷切的目光,對著施心張了張嘴。眾女鬼一瞧,均是笑了,心中又道:果然是個憨憨,可惜一張俊俏的笑臉。

  施心跟著笑了,像是松鼠藏食一般將小樹往身后藏了藏,道:“各位姐姐不要看他啦!他面皮薄,給看的不好意思了?!?p>  女鬼們又是哄堂一笑。

  十幾里路程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談笑間便到了妖異鎮(zhèn)的城門。

  城內張燈結彩,紅彤彤的燈籠掛滿全城,主干道一路繁華從南通到北。眾女寄存了牛車,喜氣洋洋又迫不及待和施心道了別一路北上,而施心則順道右拐拐入一路半窄不窄,人半多不多的巷子。

  梅老大拽著施心衣袖,磕磕巴巴的打著商量:“施……施心,咱換家店?”

  施心抬頭,紅彤彤的匾額上四個鎦金大字散發(fā)著妖異的光——天上人間。所謂天上人間,天上有的這里有,人間有的這里也有。

  施心笑瞇瞇,問道:“這家店行嗎?”

  “不行!”梅老大抗議。

  “我又沒問你。”

  施心又道:“這家店行嗎?小樹?”

  頭頂的聲音傳來:“行的!施心?!?p>  壓迫感傳來,施心覺得可能自己仰頭的時間有點長,揉了揉脖子,款步邁入,入眼的依舊一片繁華,正廳上的挽聯千年不變:“生前不盡如意,死后豈敢長眠”。

  橫批“天上人間”。

  施心瞇瞇笑,小樹一臉新奇,梅老大滿臉忍耐,大廳內,妖魔鬼怪摩拳擦掌,男女老少悲喜獨愴,場景與人間自是不同:人鬼鳥鬼牲畜鬼處處穿梭,烏龜王八魚蝦鬼各個上桌。

  左邊有老虎鬼劃圈的,虎頭虎腦,劃來劃去只能出個拳頭,被對面一直出掌心的人鬼扇的鼻青臉腫,睜著一雙圓眼滿不服氣:“在人間你就把俺打死了,當了鬼俺咋就還是贏不了你”。

  右邊有爛醉如泥的,人頭蛇身,蛇尾盤成一團,酒順著蛇肚子上的傷口流了一地,嘴里顛來倒去一句話:“春梅啊春梅,你當真就一點也不憐惜我,真是苦煞我也?!迸芴玫捏H伙計也不嫌棄,噔噔噔跑出去,又噔噔噔跑回來,拿來抹布,一邊拖地一邊安慰:“不要傷心啦,來這里的有幾個不是傷心人,咱該吃吃該喝喝哈,啥事別往心里擱。你這是趕著去投胎去???還是趕著去受罰去???”爛醉如泥的依然爛醉如泥,一句話也沒有回答他。

  有高聲唱歌的,吼的掏心掏肺,表示自己終于能放下身份地位追求自己的夢想了,只是這旁邊聽的鬼倒聽的撕心裂肺,堪堪捂住了耳朵。

  有低聲啜泣的,有開懷大笑的,有高談闊論的,有一聲不吭的,有胡吃海塞的,有挑挑揀揀的……

  三人剛歷經千辛萬苦穿過眾鬼選定一張桌子坐下,“蹬蹬蹬”熟悉的聲音傳來,聲音在梅老大身后響起:“施心,如今業(yè)務繁忙呀,剛幾天不見就又來了,以前可是一個月都不見你一次啊,又接惡鬼單了?”

  施心笑道:“哪里哪里,還是……”

  “奶奶的,你說誰是惡鬼?”梅老大回頭,一張兇神惡煞的人臉和一張喜氣洋洋的驢臉相對。

  驢伙計退后,眨巴了眨巴了眼睛,覺得面前這人有點熟悉,搖頭晃腦問道:“你是那個……”

  施心道:“梅老大!”

  驢伙計恍然大悟:“對對對,我說咋挺面熟。唉……不對!咋還是個回頭鬼?”

  從妖異鎮(zhèn)入入鬼界從來沒有回頭惡鬼!

  施心攤手,意思表達很明確:沒見過吧!就是這么的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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