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南苑。
靈力在運轉第十八個周天后歸于平靜,熾種在心臟上乖巧地徐徐纏繞,在服下一整瓶寧神丹然后,識海才消去疼痛,在凌晨的寂靜中,何子舟緩緩睜開雙眼。
自從前天天影湖的那場釣魚大賽后,何子舟的識海就一直隱隱陣痛,似乎宗門終于通情達理,給了晉級的弟子三天時間休息,三天來何子舟一直滋養(yǎng)識海,直到今天凌晨。
而今天,正是最后一場的斗法比試!
赤色的光焰在瞳孔里漸漸停息,何子舟側耳,門外響起一陣輕快的敲門聲。
“周師姐?”
昏藍的天色下撞來一張明麗的臉龐,周瑤身著白衣,在門口亭亭玉立,見到何子舟的一瞬間便笑靨如花。
“何師弟,識海休養(yǎng)如何了?”
“多謝關心,恢復的差不多了?!焙巫又鄱Y貌地作揖,“周師姐……有什么事嗎?”
“何師弟自從前天與凌朗師兄的對峙,可讓師弟你聲名大振,現(xiàn)在外門上下可全都談論著你呢!”
周瑤捂嘴輕笑:“我特意來采訪采訪師弟,忽然成了大紅人,現(xiàn)在有什么感覺?”
何子舟頓時無語,不由得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他以為還有什么事呢,合著這女人凌晨跑來自己這,純粹是為了沒屁擱楞嗓子,何子舟一下就失去所有耐心。
“還有別的事嗎?”何子舟耷拉著眼皮。
“我來這就是為了看看何師弟休養(yǎng)如何,還有就是……”周瑤聳了聳肩,忽然壓低聲音:“想讓何師弟放棄第三場的比試……”
“你什么意思?”何子舟瞬間來了精神。
“來自一位師姐的好心勸告罷了,反正……你又不會晉升內門,不如省些力氣……”
“你小瞧我?”何子舟眼神射出精光。
“不要誤會,我向來是看好何師弟的,但是今天的比試……我很確定,你是不會贏到最后的。”
周瑤又笑了起來,她輕雅地擲出神行舟,這把下品飛行法器在破曉的天空畫出一道青痕。
“我只是真心相勸,何師弟若是執(zhí)意參加,我也無能為力,那就……待會斗法臺見咯?”
何子舟滿臉疑惑地看著周瑤漸漸遠去,一頭霧水地撓了撓頭。
什么意思……什么叫自己不會贏到最后,難道是凌朗從中作梗,讓凌允那幫長老們暗箱操作?還是……自己只是練氣七層,實力相差太過懸殊?
“莫名其妙的對話?!?p> 何子舟想不明白,便回身關門,隨手貼了張黃符。
……
玄武門,武峰,斗法臺。
半圓形的露天觀席上人頭攢動,數(shù)不勝數(shù)的橫幅與彩幡隨風飄搖,蛋清色的晨光傾瀉到斗法臺中央巨大的陰陽與八卦圖上,呼喚聲震天蓋地。
此刻二十名身著白衣的弟子各自分角,在八卦圖周圍靜立如松,四周上千雙熱烈的眼神在他們身上翻飛。
這二十名弟子,就是本屆斗法比試最后一輪的晉級選手!
何子舟裹在呼喊聲中感到有些暈眩,他瞇起眼仰頭望去。
看臺中央的鄭沅準時出現(xiàn),在蟒紋倚上威嚴入座,手中的核桃絲滑盤動,眼神卻示意前方的人影。
那身影微微點頭,隨即踩著法器飛向空中,在上千名弟子發(fā)出聒噪又吵雜的喧囂中緩緩開口,聲音如天雷般不怒自威,竟壓過所有聲音。
“本日比試,是本屆斗法比試的最后一場,入選者即可獲得晉升內門弟子的資格?!?p> “本輪比試的形式,乃是雙方斗法!規(guī)則如下:雙方通過天干抽簽決定斗法對手,一方退到八卦圖外算作失敗,一方倒地不起超過十息算作失敗,一方昏迷算作失敗,一方認輸算作失敗?!?p> 金巖的聲音從高空中傳遍四方,何子舟仰頭凝視,有些緊張地捏了捏那副紅色的護腕。
“本場比試采用淘汰制,沒有二次機會,輸?shù)粢痪旨纯淌x升資格,此外,這場比試共有兩輪斗法,第一輪淘汰十人,第二輪淘汰五人,也就是說……”
金巖神色自若:“本屆斗法比試的晉升者,只有五個名額!”
“什么?這屆只晉升五名?比上屆少了一半還多!”
“這屆晉升內門如此嚴格嗎?可這場中幾乎全是練氣八層的弟子??!難不成還要再等一年?”
“這場斗法比試可比以往都要精彩啊,咱們有好戲看咯!”
一時間議論漫天飛舞,人群的喧囂又上了一個臺階,臺下這二十名外門弟子的身影便如賭場中的骰子一樣灼熱起來。
金巖回身望向鄭沅,后者只是微微點頭,金巖便一揮衣袖,當即飛出一道精致的簽筒,他悠悠開口:
“下面進行抽簽?!?p> “我靠,老子點這么沖,抽到了甲?老子要第一個上場啦!”
雷晃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何子舟扭頭瞧去,雷晃滿臉興奮地擠了過來:
“小何師弟,你抽到什么簽了?”
“丙簽……慶幸咱倆抽的不是一個吧!”何子舟晃了晃手中的木簽。
雷晃隨即調轉腦袋,運轉靈力口中高喊:
“誰也抽的甲簽?誰也抽的甲簽?”
“哪里來的野夫,在大眾面前大呼小叫?”
選手外圍響起一個慵懶的聲音,他推開人群來到金巖腳下:
“弟子羅淳,甲簽!”
何子舟一愣,怎么會是這個家伙?
羅淳滿臉自信,只是渾身油膩的氣息絲毫不減,何子舟對這個經(jīng)常給自己穿小鞋的頂頭上司沒有一點好感,在退場之前他拍了拍雷晃的肩膀:
“加油!雷晃師兄!”
“放心吧!”雷晃緊了緊腰帶,鑲著綠松石的褐色儲物袋隨著他的動作搖晃,“老子對這種油頭滿面的長老弟子早就不爽了!”
卯時的晨光穿過搖搖升起的彩幡與吶喊,照射在開闊壯觀的斗法平臺,雷晃與羅淳分立在陰陽魚的黑白雙眼上,金巖在他們兩人之間緩緩降落。
作為斗法比試的第一場對決,無數(shù)雙激動的目光一齊壓在場中兩人身上,雷晃運轉靈力,掌心閃著爍爍的微光,對面的羅淳只是奇怪一笑。
金巖丟出一道小鐘,呼吸般發(fā)出道道金色光線,金巖眼神一凝,小鐘而后猛的零零作響:
“比試開始!”
“赤紅葫蘆!”
雷晃率先大喝,儲物袋應聲飛出一道紅光,半人大小的紅色葫蘆排開陣陣密紋,絲滑地飛行到雷晃的背后,雷晃閉上眼睛雙手掐訣,身旁的空氣開始急劇升溫。
“是他那件會噴火的寶貝法器!”
看臺上的何子舟眼睛一亮,對于這件下品法器他可太熟悉了,不僅能放出威力巨大的火焰,還能當飛行法器載人飛行,在三年前的云痕山脈歷練中曾大放異彩。
赤紅葫蘆在雷晃背后呼呼旋轉,四周上升到可怕的溫度,在外人的視角里,因為空氣的變形雷晃整個人如陷入到一個扭曲的陣法里,雷晃猛地睜開雙眼。
“低階法術,赤焰!去!”
赤紅葫蘆剎那間停止旋轉,葫蘆口對準前方的身影,紅色的火線縈繞飛舞,如泄洪般噴出大量火焰,轉眼間便撲到羅淳的身上。
“中了!”
雷晃神色一喜,赤色的火流拓展出一條寬厚的焰浪,從頭頂轟隆隆地傾壓在前,已完全掩蓋住羅淳的身影,長老的弟子果然是個紙老虎,竟連躲都沒有躲掉……
“嘿嘿傻子,你在找我嗎?”
幽幽的聲音從背后滑來,嘲笑的語氣略帶些許癲顫,雷晃如臨大敵,寒意順著背脊直沖大腦!
怎么會……這個家伙怎么會這么快!
狠意從眼角拉出,雷晃雙手掐訣轉動身軀,頭頂?shù)某嗌鹧嬉诧w速流轉。
“速度快是嗎……那就追著你燒!”
此時的看臺上人聲鼎沸,下方的斗法臺靈力爆棚,赤紅葫蘆架在雷晃頭頂,猶如一尊威力驚人的小型火炮,轉著圈瘋狂傾瀉火幕。
可詭異的是,火幕永遠跟不上羅淳幽靈般的步伐,他在雷晃噴出的火流焰浪中閃轉騰挪,竟不沾半點火星,火焰在一陣轟隆隆地傾瀉中暫時消耗殆盡,露出雷晃滿臉大汗的震驚之色。
“羅淳這個家伙,速度怎么會這么迅捷……簡直可以媲美煉氣十層的修為……”
看臺上的何子舟同樣吃驚,在他的印象中羅淳永遠躺在藤木搖椅上,翹著二郎腿打著瞌睡,似乎從來就沒有認真修煉過,何子舟不由得皺起眉頭。
仔細一想更加奇怪,他又是如何在三年吊兒郎當?shù)臅r間里,快速提升修為到煉氣八層的?難道他墜入山崖?lián)斓綄毼锘蛘咭灰怪g覺醒了?
“雷晃師兄!小心??!”
視野里羅淳的身影再次閃動,何子舟心急如焚地大吼,可是隨即淹沒在觀眾呼喊的浪潮之中,他的心緊張地提到嗓子眼。
場中的雷晃氣喘吁吁,因為一下子展如此強度的火焰,體內的靈力已所剩無幾,早已疲軟的神識根本跟不上羅淳詭異的身形,雷晃的瞳孔驚恐地向后挪動。
“那是……”
何子舟伸長脖子,視線里羅淳魅影般閃到雷晃身后,臉上露出沉淪的紅澤,嘴角與眼睛掛著快要迷醉到天際的笑容,他的掌心中現(xiàn)出一顆繞著緋色氣流的渾圓丹藥,然后猛地拍進嘴里。
“那是……三品丹藥……逸仙丹!”
羅淳嘴里咕嚕一轉,逸仙丹入口即化,臉上的表情更加銷魂了,甚至鼻間呼出絲絲白氣,他雙手掐訣飛快凝出一道藍色的玄武靈盾,靈盾晶瑩剔透宛如天成。
未等雷晃轉動葫蘆,羅淳的靈盾已然脫手,悍然拍在雷晃的背上,雷晃如斷線的風箏起身飛出,口中噴出一股溫熱的鮮血。
“雷晃師兄!”
雷晃在地上翻滾了幾圈便剎住身形,他的心頭猛地燃氣一道怒火,這怒火催著他飛速起身,赤紅葫蘆也隨著神識縱橫盤旋,他也摸了一顆丹藥吞下。
“原來是磕藥了……哼,我也會!”
赤紅葫蘆重新回到背后懸浮,雷晃掏出一沓厚厚的二等黃符貼在赤紅葫蘆表面,隨即亮起耀眼的紅光,他嘴角一勾,手中開始迅速掐訣。
“該我反擊了,玄法·玄武靈盾,去……唔!”
斗法臺忽然打開禁制,雷晃剛剛醞釀出的靈力瞬間散掉,金巖不知何時出現(xiàn),他的現(xiàn)身讓所有人無不一愣。
金巖敲了敲空中懸停的金色小鐘,發(fā)出叮鈴鈴的悅耳聲音。
“雷晃退到八卦圖以外,出局,本局甲簽比試,羅淳勝!”
“什么?。 ?p> 何子舟直接跳了起來,身旁的觀眾席上掀起一陣驚天駭浪的呼喊,他夾在震耳欲聾的歡呼中滿臉的不可置信。
“雷晃師兄,這就……淘汰了?”
像是被一團冷水突然澆到頭頂,同時也滅掉了心中剛剛燃起的火焰,雷晃搖了搖頭收掉法器,滿臉苦澀:
“真是倒霉……碰到磕藥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