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的黑暗。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這黑暗中,秦路孤單地奔跑著,卻怎么也找不到盡頭;他絕望地嘶吼著,卻從沒有半句回音。
慢慢的,他眼前浮現(xiàn)出一道虛幻的身影。是父親!
父親就站在那里,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深深的凝望著他。但秦路卻從父親的目光中讀懂了那份眷戀,那份期待。他拼命地跑向父親,但父親的身影卻離他越來越遠(yuǎn),終究還是消散在黑暗中。
轉(zhuǎn)而出現(xiàn)的是老龐聲嘶力竭的吼聲:“快跑!”
秦路向身后望去,在那里,老龐正倒在一片血泊中。那是秦路永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啊,老龐的臉上布滿了焦急和血色,他大聲地嘶吼著:“快跑!”
整片空間都被老龐的血逐漸染成了凄厲的紅色,四周傳來凄厲猙獰的笑聲,有刀疤臉的,有烏公子的,更多的是秦路從沒有聽過的笑聲,如海水般淹沒了秦路的整個身體。
一種瘋狂的情緒在秦路的體內(nèi)開始涌現(xiàn),迅速將秦路全身充滿,讓秦路有一種漲開的感覺。但這情緒還在填充,堆積,膨脹,一直到,爆發(fā)開來……
“啊!——”秦路猛地從床上坐起,氣喘吁吁,汗流滿面。
他已不知多少次出現(xiàn)在這樣的噩夢里了,父親虛化的身影,老龐扭曲的面容,還有那不懷好意的笑聲,將秦路壓的喘不過氣來。
“力量!我需要力量!”秦路在內(nèi)心中,猶如野獸般嘶吼著,“我需要保護(hù)他們的力量,我需要保護(hù)母親的力量!”
他喘息著,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擦了把臉,從枕邊拿起一本小書。
小書并不厚,只有三十多頁,上面密密麻麻布滿了花生粒大小的字體,只有最后幾頁上是一些簡陋的人體經(jīng)絡(luò)圖。
但秦路只是出神地看著紙張,并沒有仔細(xì)研讀書上寫的內(nèi)容。
事實(shí)上,坐船離開東大陸的這一個多月里,這本書早已被秦路翻過多遍,上面的內(nèi)容也被他背的滾瓜爛熟,可惜,一點(diǎn)用也沒有。
書上記錄的正是秦家家傳的內(nèi)功心法,只有配合上這套內(nèi)功,秦家槍法才能發(fā)揮出真正的威力。但是,對于一個初學(xué)者來說,內(nèi)功的修習(xí)并不是你知道了方法就能隨便練出來的。
初學(xué)者,必須找一個內(nèi)功深厚,最起碼能夠真氣外放的人作為引路人,為他先開拓氣海,然后讓內(nèi)力在四肢的主要經(jīng)脈中走一遍,以供初學(xué)者熟悉氣感,了解自己的經(jīng)脈。
這個過程十分重要,引路人引導(dǎo)過的經(jīng)脈越精細(xì),引導(dǎo)的過程越平穩(wěn),初學(xué)者就感受的越清晰,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引導(dǎo)一次,直到初學(xué)者自己的真氣能夠完成一次循環(huán),才能離開引導(dǎo)者獨(dú)自修煉,算是上了路。
這也就是為什么那些大門派、大家族總是天才輩出,甚至年紀(jì)輕輕修為便直追老一輩高手,而那些小門派小家族的人則總是資質(zhì)平平,至于毫無背景的普通人,就更是難以進(jìn)入修煉者的門檻。
當(dāng)然了,武林中也出現(xiàn)過一些天縱之才,能夠完全憑借自己衍生內(nèi)力,開拓氣海,邁入修煉者的行列。這樣的人無一不被各大門派傾心招攬,最終能夠成就宗師甚至大宗師的高度,威震武林。
但可惜的是,秦路已經(jīng)嘗試過無數(shù)次了,卻依舊無法產(chǎn)生任何氣感,更不用說開拓氣海了。嘆了口氣,秦路灰心地帶著那已經(jīng)消磨地差不多的遺憾,倒頭睡去。
海上的清晨似乎來得比較早一些,朝陽還未從海平面上升起,就已經(jīng)將光明普灑在航行的海船上。
守夜的水手們打著哈欠,和接班的伙計們打聲招呼,鉆進(jìn)船艙里補(bǔ)覺去了。
秦路也被換班的水手吵醒,來到船尾的甲板上。
清涼的海風(fēng)帶著那種特有的咸味,在秦路的臉上不停摩挲著。桅桿上盤旋著幾只海鷗,清越的鳴聲與海浪交織在一起,讓人不由自主也和它們一樣歡快起來。
秦路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像當(dāng)初在豐陽城的郊外,一家三口在一起游玩的日子。
“不會了……”秦路低聲嘆道,“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日子了……”
遙遠(yuǎn)的天邊,那藍(lán)色的天空和碧綠的海洋交接的地方,漸漸紅了起來,露出圓日的一點(diǎn)邊沿。那一線霞光映紅了起伏蕩漾的海水,也喚醒了沉思的秦路。
身后,隱隱傳來幾聲對神的贊美。秦路回過頭去,只見神圣騎士弗蘭克正站立在船艙的頂上,修煉著他的神圣斗氣。
他并不是像秦路想的那樣盤腿坐著,而是肅立在那里,雙手合攏,如同禱告一般。
他臉上的表情是那么地神圣莊嚴(yán),仿佛正面對著光明神一樣的虔誠。
乳白色的圣潔的光芒從他的身上向外輻射著,映照在那銀色亮麗的鎧甲上,將他站立的那一小塊地方照的格外明亮,如同光明神在給世間帶來光明。
斗氣在他體外奔騰流轉(zhuǎn),隱約中好像還有圣音傳來。
甲板周圍幾個紅毛的水手,正滿臉欣羨地仰望著沐浴在光輝里的神圣騎士,嘴里不停贊美著神的恩寵。
秦路眼中也閃過一絲熾熱,但隨即變得黯然。
他是多么向往神圣騎士那強(qiáng)大的力量啊,但當(dāng)他請教尊敬的弗蘭克騎士如何修煉斗氣的時候,騎士卻告訴他,只有對神抱有最虔誠的信仰的戰(zhàn)士,才有資格從光明教廷學(xué)到神圣斗氣的修煉方法,也才有資格得到神的恩寵,真正練成神圣斗氣。
光明神是誰?秦路不知道,更談不上信仰。他只是想要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hù)自己的母親不再受到傷害而已。
而且從弗蘭克騎士的語氣中,秦路可以感受到,他對于自己這個東方人模樣的小孩是不怎么喜歡的,甚至整個教廷都不會接受東方人的信仰。所以秦路最多只能找一個老師,學(xué)習(xí)那些“差得多”的其他屬性的斗氣。
低頭摸了摸懷里的那本內(nèi)力修煉功法,秦路自嘲地?fù)u了搖頭。差得多就差得多吧,總比什么也練不成要強(qiáng)。
“黑眼睛的小子!要吃早飯了!”沉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秦路抬頭看去,紅胡子的卡特爾大叔,正站在船艙門口,拍著自己圓滾滾的大肚子,笑呵呵地叫著秦路。為了不打擾弗蘭克騎士,他還特意壓低了聲音。
卡特爾是船上的一個水手,因?yàn)橘Y歷最老,地位就比其他人高那么一點(diǎn),平素對秦路母子頗多照顧。秦路調(diào)整了心態(tài),擺了擺手,快速跑了過去。
卡特爾大叔一直帶著秦路到大船艙里面。這是一個大的活動空間,平時無聊的水手們都聚在這里吃飯喝酒,打屁聊天,還有賭博嬉戲,總之一切的公共活動都是在這個大船艙里進(jìn)行,是水手們在海上唯一打發(fā)時間的地方。
五六張小桌子拼放在一起,組成一個大的餐桌,十幾個水手笑鬧著大快朵頤,桌面上已經(jīng)有了幾分狼藉。但在桌子的一角,卻端端正正地放著兩份飯菜。
卡特爾大叔走過去,把飯菜遞給秦路道:“端好了小秦路,這是你和阿迪麗娜夫人的?!憋埐撕芎唵?,黑麥面包海鮮湯,但今天竟然還有不少蔬菜。
秦路詫異地問道:“卡特爾大叔,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舍得在飯里放這么多蔬菜?”
卡特爾摸著自己滑溜溜的肚皮哈哈笑了兩聲,調(diào)皮地對著秦路眨眨眼說道:“你不知道了吧?算著時間,咱們馬上就到大陸了,就是這一兩天的事。而且你看這幾天,咱們也開始陸陸續(xù)續(xù)見到別的海船,說明馬上就到港口了。只要一靠岸,要什么蔬菜沒有,所以剩下的這些就不用省著吃了?!?p> 旁邊的幾個水手敲著手里的碗筷,開心地附和著。即使是這些在海上漂慣了的水手們,也是無比懷念那腳踏實(shí)地的感覺啊。
當(dāng)然,也許岸上的美酒美食和美人,才是他們最喜歡的。
秦路聽了也是十分百分地開心。到了岸上,就可以去外公外婆那里,找老師教自己斗氣了。
他高興地叫道:“太好了!”然后朝卡特爾大叔鞠了一躬謝道:“多謝卡特爾大叔這一個多月的照顧!”
卡特爾連連擺手,但語氣中的那點(diǎn)得意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住的:“使不得,使不得。您和您的母親一看就是貴族,我只是一個船上小小的水手,怎么能讓您給我行禮呢!唉,我還是第一次遇見您母親那么美麗的貴族,您這么和氣的小貴族,你們都是好人,光明神會保佑你們的!”
秦路笑了笑,沒有過多的客套,端著飯菜去母親休息的船艙了。
身后,卡特爾還在得意洋洋地跟同伴炫耀著:“看看,多好的小子啊,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打開門,阿迪麗娜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窗外。秦路知道,母親又在想父親了。
這一個多月以來,阿迪麗娜很少出艙門,每天除了教秦路一些東西和他說會話,就一直是這么呆呆地望著窗外,望著那幾乎一成不變的一小片天空,腦子里回想著她和丈夫秦軍十年來在一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秦路輕輕把門關(guān)上,走到阿迪麗娜面前說道:“母親,吃飯了?!?p> 阿迪麗娜“嗯”了一聲,端過飯菜,默默地和兒子一起吃著。
阿迪麗娜不說話,秦路也不說話,一頓早餐就在這沉默的氣氛中結(jié)束。
吃完后,秦路收拾了碗筷,挨著母親坐了下來。也只有在這時候,阿迪麗娜才收回那猶自帶著無限哀傷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兒子。
秦路先開口道:“母親,卡特爾大叔說,這兩天就要到西大陸了,我們馬上就可以下船了?!?p> 阿迪麗娜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沒有歡喜也沒有哀愁,甚至連驚訝都好像沒有。
她淡淡地說道:“到岸后,很快就能到你外公那里了。我交代你的,你都還記得嗎?”
秦路沉默了一下,低著頭答道:“是的,母親。我要遵守家里每一條禮儀,尊敬外公外婆和舅舅們,凡事多順著他們。交好我的表兄們,如果有人欺負(fù)我,就……就能忍則忍,不能和他們爭執(zhí),更不允許和他們打架?!?p> 阿迪麗娜摟過秦路的肩膀,柔聲說道:“好孩子,委屈你了??墒?,那里畢竟不是我們自己的家啊。”
秦路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母親。他的眼神中不見了不滿和委屈,有的只是堅韌和安慰。他說道:“沒關(guān)系,母親。路兒已經(jīng)懂事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就在這個時候,船艙外的甲板上,忽然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稍微分辨一下,阿迪麗娜和秦路立刻知道這是外面的水手們不斷的發(fā)出各種呼喊,而從他們喜悅的呼喊中,可以清晰地聽出一個意思:西大陸,馬上就要到了!
秦路來到船艙外面,而阿迪麗娜依然待在船艙里。
幾乎所有的水手們都欣喜若狂地圍在船頭處,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前方,手里揮舞著上衣帽子,發(fā)出各種嗷嗷的叫聲。
秦路順著這方向看去,遠(yuǎn)處海的盡頭那里,一條黑綠色的橫線將天與海分隔開來,那應(yīng)該就是西大陸。
西大陸,果然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