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完美的戲劇,需要完美的劇本,需要完美的演員。
但今天的演員都是怎么回事?沒有一個按劇本演的!
亨利再也沒法維持給自己的宗師人設了,他甩開步子向前,手中木劍重重砍向秦路。
給我倒!
好快!秦路一直盯著亨利呢,但還是有一種猝不及防的感覺,倉促間只能把槍一舉,也不知道能不能擋得住。
好重!秦路只覺得一股大力撞在槍桿子上,繼而帶著槍桿子又撞在自己胸前。
只一劍,秦路就被打成了滾地葫蘆。
只一劍,勝負已分。
……
秦路倒在地上,滿身都是塵土,像一條卑微骯臟的蟲子。
他的雙手已經(jīng)脫力了,胸口也鉆心地疼,但他傷得其實并不重。
他只是準備認輸了。
差距太大了,確實沒得打。
認輸就認輸吧,還能怎么辦呢?
不就是丟人嗎,最多被嘲諷幾句,又能怎么樣呢?
秦路轉了下頭,看向黛麗絲那邊。
興奮,雀躍,如同觀眾欣賞到了一場滿意的表演?!獔猿窒氯?,又有什么理由呢。
等一下,這個目光是?
在那些歡呼的人群中,在那些為亨利慶祝的人群中,有一個人卻在看著自己,目光中帶著幾分關心、帶著幾分心疼地看著自己。
藍月小姐?
原來有人是在乎自己的?
原來有人是在乎自己的!
……
完美謝幕,亨利終于放心了。
這一劍他是用了巧勁兒的。不僅要贏的干凈漂亮,還要讓秦路輸?shù)睦仟N不堪。有對比,才能將戲劇的表現(xiàn)力放到最大。
這樣的結局,公主應該十分滿意吧?
哦對了,還有謝幕詞:“我還沒用力,你就……”
亨利說不下去了。
眼前的秦路,這個跌倒在地上的秦路,竟然又站起來了。
明明雙手還在顫抖,明明顯得那么虛弱,可是還是站起來了。
因為氣息不穩(wěn)而帶了點破音的兩個字,清晰地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繼續(xù)!”
這兩個字聽起來那么熟悉,因為這是剛剛亨利用嘲諷的語氣送給秦路的,現(xiàn)在卻又被秦路還了回來。
亨利出離憤怒了。
怎么,你要扮演百折不撓的勇士是吧?
你要把我當成反派是吧?
你還搶我臺詞是吧?
好,我就讓你當英雄,我讓你當一個永垂不朽的英雄。
亨利瘋狂地沖向秦路,這一次,哪怕拿的是木劍,也要殺了秦路!
秦路提槍,不是防守,而是想要刺向亨利,赫然一副以命換命的打法。
亨利對此不屑一顧。
秦路的雙手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所以這個動作顯得那么緩慢,亨利完全有把握在秦路刺中自己前,先一步刺中秦路。何況就算被你刺中了又怎么樣?
你拿的是木槍,你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而我的劍,將會刺穿你的喉嚨!
秦路也感覺到了這個結局,他已經(jīng)無能為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秦路的腦海中突然傳來一聲嘆息,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還是我來吧。”
然后秦路就覺得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是不受自己控制,卻“自己”主動倒下去的。與此同時,木槍刺出的軌跡,也發(fā)生了一些改變。
亨利已經(jīng)瘋狂地沖到了秦路面前,手中的劍也瘋狂地刺向了秦路的喉嚨,只是因為秦路倒下,劍尖離目標還有一些距離。
為了抹平這個距離,亨利再踏一步。
腳步才邁出去一半,整個人還保持著前沖的速度,亨利卻覺得自己的下巴撞到了什么東西,于是身體還在往前,脖子以上的部分卻被迫停止,整個人就橫了過來,隨后重重摔在地上。
亨利這個時候意識還是基本清醒的,但是動不了。他甚至想起了魔武學校里的老師的教導,明白自己的狀況。
【人體的下巴部位如果受到大力撞擊,會導致暫時失去平衡感,甚至直接失去行動力】
他只是不明白,明明自己馬上就要贏了,就要殺死那個可惡的秦路了,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不僅亨利不明白,連圍觀的人也不太明白。
他們只看見亨利一劍刺向秦路,然后放出了一道無形劍氣?秦路就往后倒了。只是倒時手中的木槍,在亨利看不到的角度,一頭立在了地上,另一頭恰好頂住了亨利的下顎。
亨利沖得有多猛,這一下撞得就有多狠,等于說亨利是被自己的力量打昏了。
這是巧合嗎?
有這樣的巧合嗎?
眾人都有些茫然。
其中最茫然的,就是秦路了。他不僅茫然,甚至有一些惶恐。
“我剛才是怎么了?那個聲音是怎么回事?”秦路一動不動,心里亂成一團,“那不是我!”
直到那個聲音再一次想起:“愣著干什么,快去找你媽媽。”
秦路如夢初醒,一溜煙地跑了。
……
房間里,阿迪麗娜正在收拾行李。
東西不多,基本就是幾件她年經(jīng)時的舊衣服。
原本從家里帶來的東西,在那場海邊的災難中幾乎全部遺失了,還剩下來的,除了自己貼身裝的錢財,就是一直帶著秦路身上的那本內功心法,和一塊圓木牌。
木牌由紫色的不知名木材刻成,聞起來有淡淡的清香。比銅錢稍大,中間刻著一個凹進去的“平”字,字的周圍還有一些紛繁美麗的細紋,隱約可以看出是一處煙霧繚繞著的山谷。字的上面有一個小圓洞,可以穿根繩子,之前一直都是被秦路掛在脖子上。
秦軍說過,這塊木牌是弟弟秦浪送給侄子,也就是秦路的禮物。
被秦路戴了十年,不僅纖塵不染,連其清香濃淡都沒有變化,可見不是凡品。只是那根繩子已變得臟兮兮的,頗為難看。
阿迪麗娜干脆就讓秦路取下來,先放自己這,準備稍后換一根繩子。
如今摩挲著這塊木牌,阿迪麗娜又想起了曾經(jīng)的幸福生活,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就在這個當兒,秦路嘴里喊著媽媽,風塵仆仆地跑了進來。
真的是風塵仆仆啊,秦路在地上滾了幾圈,沾了一身的泥,這一進門,都能看見塵土嘩嘩往下掉。
阿迪麗娜看秦路雖然樣子狼狽,但跑得倒是賊溜,不禁氣笑著拉過兒子:“你這瘋猴子,都多大了,怎么把身上弄成這樣?!?p> 秦路氣都沒喘勻,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表、表哥們逼我比武,我就動手了。”
阿迪麗娜怔了一下,臉上變了神色。她想了想,蹲下身子,也不嫌臟,就輕輕地把秦路摟在懷里,拍了拍兒子的背。
一下,兩下,這是母親傳遞給兒子的安慰。
雖然在船上給秦路交待的是能忍則忍,但真的聽到兒子受了欺負,做母親的只有心疼。
“沒關系,我的路兒沒有做錯。既然他們不喜歡我們,欺負我們,那我們就搬出去好不好?”
母親的聲音柔柔的,對幼年的孩子來說,卻是最大的依靠。
秦路的心于是安定下來,把事情從頭到尾詳細講給了母親:“……就是那個時候,我聽到腦子里有人說‘還是我來吧’,接著我的身體就被別人控制,打敗了亨利表哥。然后那個人又說‘快去找你媽媽’,我就趕緊跑回來了?!?p> 阿迪麗娜聽到亨利輕易打敗秦路,甚至想要殺了秦路的時候,雖然心里萬般難過,更加堅定搬出去的決心,但為了鼓勵秦路,臉上還能保持著笑容。
而當她聽到最后,秦路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時候就完全慌了。
自己的兒子出什么事了?是得了病還是傷了頭?
難道有人用了什么詭異魔法?還是有其他人“住”在兒子身體里?
這種情況真的聞所未聞。
“別擔心,我沒有惡意?!庇幸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
不,不是響起。阿迪麗娜很確定,這句話是直接傳進了自己的心里,而不是耳邊。
秦路的臉上也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大叫道:“對,就是這個聲音!”
顯然,兩個人同時“聽到”了這句話。
“再說一遍,我真的沒有惡意。”那個聲音又來了。
這么詭異的事情,還關乎著自己的兒子,阿迪麗娜怎么會不擔心。
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顫抖:“你是……您是哪位前輩?”她本來想說你是什么東西,話到嘴邊又趕緊改了口。
“我呀,我只不過是一個沒有家的孤魂野鬼罷了。你就叫我老鬼吧。”
聽了這句話,阿迪麗娜心里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語氣蕭瑟而蒼涼】的形容。
可是為什么會在秦路的身體里?
“鬼先生,您是?”
阿迪麗娜還在組織著語言,那個自稱“老鬼”的聲音直接自己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大概說一下吧?!?p> “我穿越了,可又不想在你懷的胎兒身上重生,所以由這個胎兒自己產(chǎn)生靈魂,長成了現(xiàn)在的秦路。我就一直隱藏在秦路的身體里面?!?p> “事情就是這樣。”
好嘛,這真的是“大概”說了一下啊,阿迪麗娜倆人聽的云里霧里,完全摸不著頭腦。
阿迪麗娜只是知道了,原來自己兒子的身體里一直有問題。
“那,路兒他會不會受什么影響?”
老鬼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回答道:“不會。而且我還救了這孩子兩次?!?p> 兩次?如果跟亨利比武算一次的話,那另一次是指?
“?。∥抑懒?!”秦路想起來了:“我在山里遇到妖獸那次,是你救了我!”
“沒錯,是我。”
阿迪麗娜都不知道秦路遇到了妖獸,不過現(xiàn)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她現(xiàn)在最想的,是問問能不能請這個老鬼離開自己的兒子。
人對于未知的事物總會抱有懷疑的態(tài)度的,何況就算是人與人之間,爾虞我詐的情況難道就少了嗎?
所以阿迪麗娜并不能完全相信這個老鬼,她只是怕激怒他。
這個時候,老鬼卻又“開口”了:“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你們還是先想想怎么過了眼前這一關吧。”
什么叫“情況就是這個情況”,到底啥情況您根本沒說清楚好吧?
另外,眼前這一關指的是?
阿迪麗娜問了出來,得到的回答是:“秦路剛把亨利給打了,你不會以為,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吧?”
對啊,在別人看來,可不就是秦路把亨利給打傷了么。以那些人的涼薄,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說到這個事,秦路可就初生牛犢,完全不帶虛的:“一人做事一人當,讓他們有什么都沖我來!”
“傻孩子,有媽在呢,怎么會讓你受欺負?!卑⒌消惸壬焓志鸵呐膬鹤拥男∧X瓜,卻突然意識到老鬼的存在,又把手收了回來,只覺得心里怪怪的。
“這樣,亨利的事情交給我,我?guī)芈啡ソ鉀Q。你心里現(xiàn)在肯定有很多疑問,你先在這兒想著,等回來咱再慢慢說,怎么樣?”
“???”阿迪麗娜沒想到老鬼突然這樣說,心里有些懷疑:“您準備如何解決?”
“天機不可泄露?!?p> 這就等于沒說,阿迪麗娜本來不應該同意??善婀值氖?,她的心里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信任的感覺,相信老鬼能夠做到。
最后,她對著“秦路”拜了一拜:“那就拜托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