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山,流青殿。
深秋原本蕭殺,在雪峰山上更是積了厚厚的雪,刮起了烈烈的風(fēng)。
雪峰山上雖滿是風(fēng)雪,流青殿卻沒有風(fēng)。在高山之巔,流青宛如世外桃源,梅花遍地,飄香四溢,小河流淌,小橋橫立。但凡世外好景,無人不想一睹其貌,文人騷客更想一登而上,以飽詩情。只是這十余年來,還未曾有人敢擅自闖入流青,是世外好景,只可惜也是殺手聚集之地。仿佛連空氣中都帶著死亡氣息的流青殿,是江湖人的噩夢。
流青殿內(nèi)此時站滿了人,說是人,不如說是刀劍,刀劍是江湖中的魔鬼。
那些人全都是是冷漠著的,沒有人在交談,沒有人竊竊私語。殿上寂靜,無人敢語。
上方的血紅色的貂皮寶座仍然空著,下方的花翎仍然佇立著。不多時,來了一個人,半臉面具,青絲高束,無形中竟然有著絲絲殺氣,十分煞人。那人步子十分緩慢,神色憔悴,看似大病,又若無病。即使下面的人知道上面的人真的大病,也不敢更不會說出來。面對流青殿的殿主是沒有人會有一絲不懼的,更何況他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沉默。
待那人坐正,殿上齊呼一聲“參見殿主”,響徹云霄。那殿主并不多說,一個手勢示意,眾人皆平身。
花翎早已等待多時,道:“我已做完你交代的事,可以走了吧?!?p> 殿主道:“長松你殺掉了?”
花翎道:“殺了?!?p> 殿主笑了三下,又連喊了三個“好”字。
“好”字道完,又說:“你一定要離開流青?”
花翎用力握了握劍:“是?!?p> 殿主道:“何苦,這里將你養(yǎng)大,有何不好?”
花翎道:“好,只是我想離開?!?p> 殿主道:“好,那你離開。來人?!?p> 這時自有人拿出一袋包袱,沉甸甸地,周遭盡是羨慕的眼光?;釋⑦@包袱一攬?jiān)谑?,頭也不回,慢步走出。
無人言語,也無人相送。
流青殿主待他走后,微嘆一口氣,緩緩起身,走出了寶座,這時的她顯得比剛才更為滄桑,仿佛只要有一陣風(fēng),她就倒下。但沒有風(fēng)。
雪峰山上的雪景瑰麗非常,若仔細(xì)望去,深秋的山覆蓋著的雪隨著山勢而走,宛如長龍。
雪峰山另一處,僻靜幽深,恍若仙境。山間有一條小溪,溪邊是石崖,石崖陡峭,滿是青苔。
花翎此刻正在此崖之下。這里是他長大的地方,出了此崖便不再與他生活了二十年的流青殿再有關(guān)系。
江湖中很少有人不知道這個故事。當(dāng)年流青殿殿主在江邊發(fā)現(xiàn)一個漂流著的嬰兒,嬰兒的身邊橫著一把絕世好劍,劍身銹跡斑斑,橫刻“花翎劍”三個字。流青殿主本想殺了這個嬰兒取走那把劍的,無意中她發(fā)現(xiàn)這個嬰兒有著奇特松軟的骨骼,眼神堅(jiān)毅,是個習(xí)武的絕佳料子,于是打算收養(yǎng)此嬰兒,將她培養(yǎng)成為一名殺手。她打開嬰兒金色絲綢的襁褓,見襁褓刻字:擁此劍者,乃我傳人。望至萬劍山莊,尋一持青劍女子,確其項(xiàng)紋,贈銀萬兩,了我所愿,感激不盡。
在花翎十五歲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把劍。十五歲之后,花翎因?yàn)檫@把劍名揚(yáng)天下。眾人不解,那把劍可娉當(dāng)世最好的劍,可為何殿主并不眼紅。從此花翎便稱之為花翎,成為流青殿主座下第一殺手。
回想著這一切,花翎感嘆,一切都仿佛只是昨天。
花翎似乎生來就沒有許多情感,即使現(xiàn)在是即將離開這個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他也沒什么特別的留戀,只是再看了那石壁的字,拜了一拜,下山去了。
東道上,茶棚。
這茶棚立在官道旁,按理來說該是繁華熱鬧,但這家不一般。偶爾人們蜂擁而至,有時卻又門庭冷落,甚至馬蹄印消失了很久都難得來一撥人。路過這兒的人也各有不同。有衙門小吏,有遷官貶官的仕途貴客,有上京應(yīng)試趕考的書生,也有飄忽無影的江湖俠客??偠灾M皆過客。
茶棚的老板是個老實(shí)人,一身壯實(shí)的肌肉和一嘴茅草般的胡須搭配得恰到好處,煮茶的工夫卻是一流,得到許多贊賞。老板娘勤勞節(jié)儉,是個蒸饅頭的好手,也生得一幅俏麗的面容。除此外,茶棚只一個端茶送饅頭的小二,那小二身材矮小,卻口齒伶俐,得到不少小費(fèi)。
這家店有些靠西了,似乎難有大人物駐足,稀奇的是,茶棚的匾額“東道小憩”卻是一個進(jìn)京趕考的考生所寫,據(jù)說這個小生后來還高中金榜,入仕為官。
落葉落了一地,落在官道上的馬蹄印里,也在茶棚的茅草上。茶棚只八張桌子,五個人。
一個頭戴斗笠,手持利刃,正不慌不忙地將茶倒入口中,像漱口似的“呼?!绷藘上?,吞進(jìn)肚里。
周邊的人也在喝自己的茶。有一個人在吃饅頭,一口一個,一瞬之間,盤中的饅頭只剩兩個。
那頭戴斗笠的人徑直走去,走到吃饅頭的那人桌旁,拿起其中一個可憐的饅頭,嚼了起來。吃饅頭的大漢本來在專心填肚子,低頭忽然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饅頭,終于抬起了頭。只見一雙濃眉大眼,一塊飽經(jīng)滄桑的臉,手上還有四五條刀疤,挽起袖子吃饅頭時一覽無余。
坐著的人道:“我與閣下可曾相識?”
看來此人身處江湖多年,已知在未明身份的人面前舉手投足不可有半點(diǎn)輕狂,否則后果只有死得比別人慘。這樣的老江湖一般都會比別人活得要長一些。
那戴斗笠的道:“不相識,只是在下肚中饑餓,囊中羞澀,想借閣下的東西填飽肚子,閣下大度,不會見怪吧?!?p> 他的肚子確實(shí)餓得出奇,隔著衣服就能看出凹下的一片。他的膽子卻也大得出奇。
那人道:“倒是無妨,只是閣下怕是有事相告?!?p> 戴斗笠的道:“無事無事”。
那人直立走來,道一聲:“我已吃飽,閣下慢自食用。后會有期?!?p> 戴斗笠的拿起最后一個饅頭不客氣地吃了,并道:“后會有期。”
那人結(jié)了帳,出了茶棚,徑直往西而去。他不用馬,他的腳步卻出奇了的快。不用馬也那么快的人一定是習(xí)武之人。茶棚里的人幾乎都能知道。
不出一刻,五個戴著高帽身著錦服的府吏駕馬而來,每個人身上都佩有彎刀,好生威武。
那些府吏將馬綁在茶棚外的樹樁上,找了一張桌子坐下,要了五杯茶。官差辦事一般都不敢喝酒,一旦見到他們喝酒,那一定是閑來無事!
其中一個官吏將老板叫來,拿出一張人像圖,問道:“可否見過這樣一個彪形大漢。”
眾人不禁回頭,那戴斗笠的也藏好劍,往那張圖上照去。
這圖畫上的大漢與方才吃饅頭的大漢近乎一樣,不是他還有誰!
但老板久經(jīng)風(fēng)雨,早知道什么都不好惹,才能久立于此道上。
只聽那老板說:“路經(jīng)這兒的人往來不絕,我們不曾留意。官爺,這人犯了什么法令,讓各位官爺興師動眾的?!?p> 官吏道:“這人不知好歹,偷了知府家一箱子的黃金和一顆夜明球。知府叫我們追蹤,一路打聽他從這條道上走?!?p> 掌柜的又問:“那人姓甚名誰?”
官吏道:“聽說叫李三。”
掌柜道:“小民若知道此人行蹤,一定立馬告知官爺。”
官吏們沒有答話,又繼續(xù)喝他的茶。掌柜的一直在做他的生意,只可惜也一直沒有生意。
不多時,茶喝盡了,官吏們又向西走去了。
掌柜的看了下茶桌,少了一個人。仔細(xì)看時,只見桌上留著兩文茶錢,那戴斗笠的早已消失無了蹤影。
馬道上寬闊無比,馬道的人影看起來就像飛翔著的一只蒼鷹,龐大卻又矯健,正是那個吃饅頭的名叫李三的大漢。只可惜他現(xiàn)在不是像蒼鷹一樣在捕食,而是在逃命。只有保命了才能有機(jī)會捕食。
另有一個人影,也十分快。是那拿著劍,戴斗笠的人。
戴著斗笠的人道:“閣下不妨等我一步?!?p> 李三停下腳步,神色不驚,道:“是你?何事?”
那道:“后來有官差,快馬加鞭怕是要抓你?!?p> 李三道:“我知道,但也知道他們抓不住我?!?p> 那人道:“閣下究竟是誰?為何偷他家知府的東西。”
李三道:“在下李三,人送外號“亂手神偷”,只是看不慣那個貪贓枉法的知府,給他個教訓(xùn)。”
那人道:“原來真是燕尾老人的傳人,亂手李三。早有耳聞,亂手李三劫富濟(jì)貧、仗義疏財(cái),是個俠義之士,果然如此。久仰久仰?!?p> 李三道:“不敢,我看閣下一刻鐘能追上我,身手果真不凡,敢問閣下大名?”
雖然李三也是漫不經(jīng)心地在施展身法,但是他也知道,能夠這樣一刻鐘追上他的人絕不多,也絕不簡單。
那人道:“無名小卒,長沙?!?p> 李三道:“哦,長沙兄,此地不宜長留,不若同我去那池西城中共飲一杯,如何?”
長沙道:“恭敬不若從命?!?p> 于是乎二人各自施展身法,徑直西去。仔細(xì)看時,這兩個人一個猶如雄鷹,一個猶如蜻蜓。一個雖健碩卻靈敏,一個雖輕盈卻經(jīng)久。
阿居愛喝可樂
沒人看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