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車廠占地面積很大,四處堆積著破舊雜亂的報(bào)廢汽車,輪胎。
隨處可見汽油污垢,隱隱刺鼻。
有幾個(gè)小伙子在角落里忙活著,看見來人,只招呼了一聲。
宋窈倚在車旁,一身黑色風(fēng)衣隨風(fēng)蕩起一道道黑色波紋,修長筆直的雙腿交疊著。
秦朝浥站在她身旁。
一個(gè)是簡到極致,一個(gè)是繁而不俗。眉眼間皆是不同的情調(diào)與風(fēng)味。
宋窈視線微抬,明晃晃的落在修車男人的身后,不過分的打量。
是一個(gè)男人,一米七五左右的個(gè)子,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戴著金框的眼鏡,儒雅斯文。
她輕瞇眼,兩三分妖氣在澄澈的眼底蕩開,分不清是笑意還是冷意。
待那人走近,她依舊倚在車旁,端的是那個(gè)四平八穩(wěn):“趙律師?”
趙策聞聲,微怔。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窈窈?”
宋窈彎了彎,溫潤無害:“趙律師怎么在這?”眉骨輕挑一下:“不會是來修車的吧?”
“我來……辦點(diǎn)事情?!壁w策是個(gè)老實(shí)人,行事周正,為人忠厚,是個(gè)不會撒謊的。
“奧。”宋窈直起身。她鮮少忙于人際,不知道再說什么。
只從兜里掏出盒煙,細(xì)長的手指打開煙盒,抽出根遞了過來:“抽煙嗎?”
趙策攥緊手里的公文包,微微皺了眉,說不吸煙。
風(fēng)落在耳邊,幾根發(fā)絲蕩起,拂過她臉頰唇畔。眉宇間的散漫恣意似乎要溢出來。
宋窈笑著收回?zé)煟粣啦辉?。咬在唇間,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公文包。
眸色淡淡的,笑意擱淺。
她太聰明,一眼便窺探別人的心思,沒直接挑明。都是老熟人,她留了幾分面子。
唇間的煙火星明滅,她聲音含糊,點(diǎn)到為止:“趙律師,這件事,就不勞您費(fèi)心了?!?p> 關(guān)于她的事,她不想讓更多人插手。一是怕麻煩,二是怕那些人惹禍上身。
她可以利用顧城,利用程懨,利用秦朝浥。因?yàn)樗麄兩砗笥凶銐虻膭萘图业妆幼o(hù)著。
但趙策,就不一樣了。
她朝他伸出手,視線毫不遮掩,落在他手上的公文包上,意有所指:“這件事交給我吧?!?p> 趙策猶豫了。
他是聽說了宋窈遇險(xiǎn)的事,才一直著手調(diào)查,花費(fèi)了不少人力財(cái)力,才調(diào)查到舊車廠。
當(dāng)年宋清和死后,宋窈報(bào)了案。當(dāng)時(shí)周家只手遮天,許多律師迫于周家的勢力,紛紛閉門不接案件。
只有趙策,于危難中解救她,接下案子,被千夫所指。
可最后敗訴,周維海被無罪釋放。他對宋窈和宋清和也一直多有愧疚。
“趙叔?!彼务荷裆?,溫良有禮,一如當(dāng)年的她,笑著叫他趙叔。
她說:“您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現(xiàn)在,由我替你收場?!?p> 趙策眼里微光波動,嘴唇蠕動了下:“我該做的?!?p> “你不該做?!彼务褐讣馊紵^半的煙,煙灰堆積著,她抖了抖:“不是你的錯(cuò),別再內(nèi)疚了?!?p> 中午明明還是萬里晴空,到下午就起了風(fēng),淡淡的吹,空氣中彌漫著汽油味。
她又說了一遍,那只手依舊在空中,似乎在等他遞過東西:“我來收場吧?!?p> 趙策看著她,終是妥協(xié),把公文包遞了過去。
宋窈接過,拎了拎,不是很重:“謝謝?!?p> 趙策和她告別,出了修車廠的門。
宋窈目送他離去,也坐上車,系上安全帶,透過車窗看還未回神的嬌貴小姐:“你確定要在這里修?姐姐?”
秦朝浥坐上了車,攏了攏波浪卷發(fā):“宋宋,你剛剛和他打什么啞謎呢?”
“說了你也聽不懂?!?p> 秦朝浥:“……”
秦朝浥被她刺激慣了,早就產(chǎn)生抗體免疫了,利索的發(fā)動車子,七拐八磨的走上大路。
“可是宋宋!你這不是白跑一趟嗎?”
“嗯?”宋窈打開公文包,從里面拿出一疊資料和照片,快速翻閱,唇角勾出抹笑:“沒有白跑?!?p> “窈窈,你不是了來舊車廠打聽消息的嗎?”秦朝浥不理解她的做法:“怎么又不打聽了?!?p> 照片上王保全被偷拍的模樣,做了什么事,見了什么人,全都一清二楚。
宋窈心情好了點(diǎn),懶洋洋的接上她的話:“因?yàn)橐呀?jīng)有人幫我打聽過了?!?p> 快速翻閱著照片,她看的仔細(xì)。突然手中動作一聽,視線定住,宋窈有些愣,眸中笑意隨即幻滅。
她看到一個(gè)意想不到的人。
陳姨。
陳平蓉,周宜行的護(hù)工。周家對她有天大的恩惠。
“嘖?!彼燥@煩躁的靠回椅背,心里又躁又煩。
怎么又繞回到周家身上了。
—
冬天天色暗得早,黑暗籠罩迷蒙的天,粒粒星子打著燈,微光淡淡。
宋窈來了靈感,在低頭雕刻木頭,木屑一點(diǎn)點(diǎn)灑落。
謝殃終于回了消息。
【有事,晚上八點(diǎn)以后有空,我來拿。】
宋窈放下手里的木頭,看著那條短信良久,輸入。
【好,我等你?!?p> 含糊不清的聊天記錄,莫名多了幾分曖昧。
長夜漫漫,等他來赴約。
晚上八點(diǎn),宋窈拿著一聽啤酒,盤腿坐在落地玻璃旁的桌子。打開一罐,小口淺嘗輒止。
酒精麻痹癥神經(jīng),萬家燈火在她眼里換作虛無的光影。
模糊中,宋窈看到人際稀少的長街上,有人向她走來。
月色清冷,搖曳。銀河長泄三千里。
那人一步,一步。
踩著一地星光向她而來,月色鍍在他身上,溫柔繾綣。
推門,溫?zé)岣袚涿娑鴣?。謝殃站在門口。
宋窈聽到聲音,扭頭看他,白皙的臉上一點(diǎn)紅暈,眼里瀲滟著萬千燈火,和他。
她叫他的名字,尾音咬得很準(zhǔn):“謝殃。”
謝殃看著她,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問道:“過敏了?”
他是想起上次的事來了。宋窈吃了他給的芒果糖,過敏了。
臉也是這般紅暈,眸色也是這般脈脈含情,像是融化了一地的春光。
“不,”宋窈搖了搖頭,彎著眼睛看著他笑,很乖:“喝酒了?!?p> 她伸手,遞過來一罐啤酒。手腕微動,朝他搖了搖啤酒罐:“你要喝嗎?”
謝殃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看著她,說不喝。
“你也拒絕我?”
謝殃看著她,走進(jìn),對上她的眼:“也?”
“今天我給別人遞煙,他也拒絕了?!彼Z氣軟了,像在控訴,眼里的星河搖曳著:“你也拒絕我?”
謝殃眼中溫和微動,仿佛下一秒,這幅面具就會撕破。
他無奈,見她喝醉,不留神,語氣中帶了幾分寵溺:“我要開車啊宋窈?!?p> 過分熟稔的話語脫口而出,他心里微驚,但面前的人卻毫不察覺。依舊沉溺在一天被人拒接兩次的悲傷中。
“好吧?!彼务汉推饺绽锱腥魞扇?,眼角紅紅的,有點(diǎn)鼻音:“你下次要陪我喝的?!?p> “嗯?!彼粗?,應(yīng)了一聲。
外頭是風(fēng)是雨他不管,銀河長泄星光浪漫,他也不管。
他只是看著她,又重復(fù)了一遍:“下次陪你喝?!?p> 明明圓月,長夜,清冷的風(fēng)一遍遍吹動。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隱忍:“宋窈,別給別人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