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潛話畢即刻隱身起來,掌心重捏了一團赤紅色的火焰準確投射到旋渦中心,一陣刺鼻的烤焦的爛肉味兒從里面冒出來發(fā)出“滋滋”響聲。青鬼們被激怒,號喪一般的聲音潮水一樣一重重推過來。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一聲鋸木頭一樣吇澀難聽的笛音徹響出來,難得奪取了片刻的寧靜,青鬼們那一刻被鎮(zhèn)住了,甚至怨恨中都帶著點想逃離的惶急。
“妖主!”
“蠢材!”
“額,嘶”玄門小弟子們趁著這個空檔各自從青鬼抓中逃出一劫。
姜凝和小烏鴉同時叫起來,他們剛從地上爬起來。
老和尚掏出金缽的手頓了頓,剛才恍然間聽到她們說什么妖主,難道?
早已跨坐在墻頭的方潛,一只腿支棱起來,膝蓋托住下巴,另只腿蕩下來慢悠悠的晃著,同時調(diào)轉(zhuǎn)了笛子,此時整個月亮就映在她的身側(cè),少女的身形雖顯單薄卻足夠自在,漫不經(jīng)心的,好像底下的不是青鬼們從地獄伸出的手而是一片花海。
悲愴蒼涼的笛音從少女的唇齒間溢出,那種蒼涼好似飽含了大地焦燃后深沉的生息之意。沉重、毀滅、蒼茫,又重燃希望。
妖主令,萬妖從。
由遠極近的身浮藍色幽冥之火的青鬼闒非們這一刻像是聽到了某種戰(zhàn)斗的號角,不由自主向著某一個方向聚集。
當一只泛著藍光的闒非出現(xiàn)時,小烏鴉便明白了方潛的意圖,根治變異了的青鬼還是需要正統(tǒng)的闒非們來收拾。它對尚且稚嫩的妖主所展現(xiàn)出來的淡然和鎮(zhèn)定予以肯定,但是同樣的,目前妖主的實力讓它躑躅到底要不要過早的說出妖冊以示誠意。
如果說琴音對這些青鬼們來說是惱人聒噪之聲,那么笛音便是驚懼催命之符。青鬼們有一小段時間的怔愣,這笛音對他們來說遙遠又熟悉,喚醒刻在骨血的服從,可他們早已沒了骨血,有的是血肉里不斷腐蝕的驅(qū)蟲。
五人看著之前猶豫地獄而來的惡尸們罷手,甚至有些規(guī)整的立在一旁,而片刻后巷口又出現(xiàn)了好多惡尸,藍色的惡尸。至此他們才發(fā)覺這次惡尸的不同。
金圣寺的老和尚早已沒了蹤影。
還以為他們要命喪于此,可藍色的惡尸不知怎么竟和綠色的惡尸撕咬起來了。師兄剛想捏爆求生符的手停住,攙扶起腿被青鬼咬了一口的師弟,把經(jīng)此一下瑟瑟縮縮的師兄妹聚在一起,其余兩個師弟在安撫受傷的師弟,王玨脖子伸的老長出神似的望著正蕩著腿坐在墻頭的那兩位女子。
此時此刻他也不能確定兩位女子的身份,只能上稟請師傅們來定奪。他打一把王玨的手“哎,看什么呢,還不趕快幫忙扶著師弟回宗?”懷里小師妹受了驚嚇還在不??奁?,他有點煩,想著下次絕不帶著青鸞師叔的師妹們出宗夜獵的。
巷子里,早已不是人的戰(zhàn)場,藍色的青鬼闒非是在冊的妖,聽從妖主號令,現(xiàn)在正和綠色的不成人形的鬼撕咬在一起。藍色青鬼因有妖主令的加持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
“妖主令啊!這么厲害的法器,怎會沒人覬覦?”三人坐在墻頭看著胡同里到處胳膊腿亂飛的場景,聊天兒。
那五人相互扶著已然離開。
“蠢貨!妖令自是妖主才能使用。”
“那,如果我是敵人,就把妖令奪走,不讓它現(xiàn)世不就好了?”
小烏鴉一噎,圓眼睛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多話的姜凝,這種話可萬萬不能說出口,怕是被某些東西知道了,真就蠢蠢欲動,泛蠢呢。
“妖主如果沒了妖令便不是妖主了,那就不必當這個露頭的假妖主了,按你的話來,妖令才是妖主?!?p> “那你的意思是,妖令只是跟一個好的兵器一樣的道理了?”
“嗯哼!”
“為什么是我?”尚且年幼的妖主這樣問。原諒她道德感實在沒這么高,二十幾年的殺手生涯讓她對人命的漠視程度有了鋪墊,她也并非什么大義凜然懲奸除惡的好人。
可不知所覺的所有的都好像是被一雙大手緊鑼密鼓的安排給了她,無從拒絕,被推著往前走,現(xiàn)在妖法也學了,妖典也被她稀里糊涂收入囊中,號稱神兵利器的馭妖笛現(xiàn)在就在她手中,剛經(jīng)過一場酣戰(zhàn)馭妖笛仿佛與她有了靈犀心滿意足。
霹伺和姜凝都沉默了下來,妖主乃是天選之人他們無從回答。
“哎~”姜凝用手肘蹭了蹭方潛的胳膊,神神秘秘道:“方才那叫做王玨的少年一直在看你?!彼A讼卵垡荒樋春脩虻纳袂?。
方潛:“······”她要是能對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少年生出歹念,不,她不能。她猛然想起自稱玄門弟子的那幾人中有一少年腿被咬傷,惡尸的牙口太毒她還要再去送佛送到西。
“妖惑人相,既是妖主料想必是累世作惡,雖是年幼之態(tài),但惡亦有惡果,汝等還不速速與我回寺,此后潛心隱于我山寺中修繕彼心,誠心向善,若安然于我那山中了卻此生,老衲可保汝等此生無虞。”墻頭邊上老和尚聲音響起。
方潛一開始就感覺到了大小和尚的動向,站起身拍拍土,“和尚,憑此番話語我尊稱您為一聲“尊者”,尊者知過去事,但可知這天下事?未來事?”
“過去事知,天下事亦可知,此事不難,只是這未來事無人可知?!?p> “對嘛,尊者且看,您佛法高深亦不知未來事,豈可言確保無虞二字?尊者以前世之事定我罪過,可這后世之事又怎知我還會故技彼施又怎知我不會前世盡翻施恩于世?佛語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竟是妄言?”
“放肆!妖即是妖何來施恩一說?待我擒住爾等以慰蒼生。”和尚說著金光大缽已經(jīng)高高掛起要蓋過來。
要是前幾天方潛可能還真打不過和尚,但是這幾天她剛學了隱匿之術(shù),“尊者,渡人不若渡己,求渡不若己渡,我自去了~”言罷身形已和姜凝遁遠了。
大和尚看著兩人嬌小的身影遠走卻不再追了,默然立在原處?!皫煾浮毙『蜕袪縿恿艘幌吕虾蜕械囊陆?,師父沒有用最厲害的法器。
等巷子里徹底安靜之后,月斜西境,慘白的月光幽幽的映進來,巷子的最角落里一張破落的包袱皮兒,上面躺著一渾身邋遢頭發(fā)糾結(jié)的老乞丐,老乞丐鼾聲漸漸起來,嘴里嘟囔了一句:“尚且稚嫩······”
再說玄門弟子們這邊,他們用了傳音符想必不久師傅或者師叔就會來接應,小師弟的腿被咬傷口潰爛,鮮紅的血肉邊緣變黑,同時他臉上開始泛起不正常的青色,嘴巴痛苦張合著,兩處犬牙變長呲出,這是尸變的前兆!他們不能再拖著師弟往前走只得原地等待。
“師兄~明澈害怕~”明澈師妹小聲啜泣,身體瑟瑟發(fā)抖像朵飽受烈風摧殘的小百花“明澄師弟不會現(xiàn)在尸變吧?若是尸變之后,師兄,眼下我們靈力匱乏實在抵擋不住啊,不若我們先把師弟置于此地然后遠觀其變,等師傅來了之后再定奪如何?”
“師妹~當初明澄師弟可是為了救你才被惡尸咬住的,你怎么能這么說呢?”王玨氣憤不已大聲呵斥道,他少年氣盛剛直不阿。
大師兄左右為難,一邊是師妹說的也有些道理他還要保護其他三位師弟們,一邊他們棄受傷的師弟于不顧也著實說不過去。
“再者把師弟留在此處,萬一尸變傷了無辜百姓我們豈不是始作俑者?此滅德立違之事我王玨萬不能做!”
“嚴重了師弟,此時夜深,哪有百姓會貿(mào)然出現(xiàn)?!贝嬖诟腥跞醯奈迦诵兄械男T弟子咳了一聲弱弱道,明澄師弟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抓住他的袖子在嘗試咬啊抓啊一系列動作了,嗚嗚他也害怕不能直說,救命啊~
“額,你們到底做好決定了沒啊?”墻頭上方潛兩人已經(jīng)看了片刻,對他們的猶豫不決以及自我檢討很是無語,就這還下山收妖呢?
他們正在躑躅間被方潛兩人嚇一跳,四人反應很有趣,“你··你···就是你,害的我們中埋伏,明澄哥哥受傷。”四人行中的師妹指著方潛向大師兄告狀。
“小師妹~”這是那叫王玨的少年輕喊出聲。
“妖女!休要羞辱我等,我們是玄門第十七代弟子,掌門乃······我?guī)熥鹗恰ぁぁぁぁぁぁ彼娜诵兄幸坏茏娱_始試圖激怒方潛并且自報家門。
霹伺:“······”翅膀很是輕柔的撫了扶方潛的頭發(fā),嗯,它們的小妖主還算是個可造之材。
姜凝試圖和他們講理說明自己并無惡意:“再僵持下去你們師弟就沒救了?!笔軅膸煹軡M臉青筋,那青筋像是爬山虎的瓜蔓向眼睛處蔓延,一旦眼睛也變紅了那神仙也難救。
方潛跳下來,四人皆退后幾步,“這位···姑娘···”玄門大師兄猶豫片刻抱拳向方潛道,“如若姑娘有法救我?guī)煹?,還請施于援手我···我等日后定會報答?!?p> 她的馭妖笛不知能不能遏制這種尸毒,方潛試著把自己的笛子塞入他口中,師弟臉上瓜蔓般的青筋顏色像是變淡了些。妖典上對這種變異尸毒不知有沒有記載,她要回去找找解法才行,現(xiàn)在只能拖著。
“還說不是在害我?guī)煹?,那笛子都不知有沒有涂毒,裝模作樣要救人誰知道是不是再害一把?!毙熋迷谂赃呅÷曊f。
“師妹你就少說一句吧,倘若這位··這位姑娘想要再害一次師弟,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贝髱熜值?。
正當方潛在和小烏鴉密語怎么救玄門弟子時,“小心!”姜凝提醒道,天邊疾馳來一只飛劍“噌”的一聲插在方潛剛剛躲開的地方,劍插進兩指深,一聲豹出云山般的聲響炸在兩人耳旁:“傷我徒孫者死!”
不好~來人靈力高深許多,她現(xiàn)在靈力不濟,倘若,“前輩,您誤會~”
前輩脾氣火爆根本不聽她說,出手便是一只大火球向著方潛兩人這邊砸過來,火球速度太快方潛只堪堪避過,衣袍角被灼燒黑了一塊。
泥人也要火三分,何況來的玄門師父不由她分說,說動手便動手,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態(tài)度太囂張,那時方潛心里察覺出了自己的不對,她升騰出一種殺虐的欲望想要殺光這些玄門弟子。
四周某一刻安靜無聲,因為站在中間的少女怒氣勃發(fā)背生骨刺輕微佝僂的身形像是某種詭異變身,她不知道此刻她的眼睛里分明是一種殘忍猩紅的光。
“還···還說不是妖,”五人行中的師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卻還堅持吐槽,“師父救我~”她眼角瞥了一眼那妖猩紅的眼珠子惡狠狠的看著她,忙求救道。
陷入狂化的方潛下一瞬向著五人行中的師妹撲去,同時又一更大的火球朝著方潛而來,“妖女住手!休要傷我徒弟!”遠遠的一紅胡子道士踩著一把寬刀在空中飛出一道殘影。
“嘭~”的一聲,火球砸倒了一堵墻,砸起一陣塵土。煙火散去,原地早沒了妖女一行人的身影,師妹完好無損被大師兄擋在身后,紅胡子老道這時也飛身而下,環(huán)視一周,大紅的胡子似火焰般燃燒跳躍,他脾氣也似烈火般爆裂,見徒弟們這般狼狽形容,氣不打一處來,“好好好,好的很,平日里練功懈怠現(xiàn)今隨便被一個犄角旮旯的妖女欺辱,玄門的臉都被你們丟盡了,回去閉門思過,功夫不到家不準再出來了?!?p> “師父~弟子受了欺負,您老人家還這么說,弟子好傷心啊~”小師妹嚶嚶嚶起來,跺著腳跑開了。
“師父,這~”大師兄實在為難,玄門上下誰不知小師妹才是離火道人的最寵愛的徒弟,他猶豫要不要為小師妹求情去哄小師妹。
“明邑!身為大師兄保護師弟師妹們不周也就算了,還知情不報立場不堅,罰你雙倍自此回去后不得沒我準許不得再出思過峰?!?p> “是,師父~”。
“師父,明澄師弟~”王玨出聲提醒,師弟口中的笛子被拔出后,眼見著師弟面色又痛苦了幾分,那詭異紋路又增加了幾分。
“哼!”紅胡子老道哼的鼻子下的胡子都飛揚起來,他出手不是救人而是一掌打在了自己徒孫的天靈蓋上,“已經(jīng)化妖,便不在是你們的師弟,切記,修行之人不可婦人之仁優(yōu)柔寡斷能成什么大器?!”說罷先行走在前面,幾個弟子默默跟在身后,王玨在原地愣了幾息抿了下嘴唇也跟了上去。
見幾人走遠,不遠處姜凝小烏鴉已經(jīng)被打暈的方潛站在原地。
“走吧,”姜凝道,她的身形因為提前觸動本神神力的原因也有些變化,有些疲憊道。
小烏鴉扇了扇已經(jīng)昏睡的方潛腦袋,“就這點出息,幾句話而已就被凡人逼出了妖相,嗨呀~你說你我這次又竹籃打水吧~”
“哈?!你還學會了民間說辭,為時尚早呢~”
“她這妖相可真難看,難道當初白孋妖王本神樣貌便如此無鹽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