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程知栩的目光可能會落過來,簡靈如臨大敵,面前的電梯響起“?!币宦晻r,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沖了進去,差點把迎面出來的人撞翻。
她匆匆道了聲歉,擠開人群躲在電梯最里側。
確定從程知栩的角度看不到電梯里面,簡靈才如蒙大赦,靠著電梯內壁長長出了口氣。等到電梯門關閉,她往旁邊挪動幾步,伸手按了26樓。
一整天簡靈都心不在焉,幸好沒什么大事,不然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準會掉鏈子。
今天是周五,距離下班時間還剩兩個小時,簡靈揉揉酸脹的脖子,端起杯子去茶水間沖咖啡。
回來時,桌面上的手機亮起,以為有什么重要消息,簡靈準備拿起來看,旁邊工位的戴望楚拋過來一個眼神:“別看了,是群里通知說今晚部門聚餐,讓大家沒事都去參加,歡迎我們這些新同事?!?p> 簡靈放下杯子,沒再去看群消息。
下班后,群里商量出結果了,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聚餐的地點定在離公司不遠的一家中檔烤肉店。
三四個人拼一輛車,六點過半,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到了烤肉店,乘電梯到樓上提前訂好的包廂。
一條數(shù)米長的長條桌擺在正中間,兩邊的椅子排列整齊,桌面除了烤肉的鐵絲網還有煮火鍋的鴛鴦鍋。
長條桌的寬邊單獨放了張椅子,是留給部門主管袁霄的位置。
簡靈到場時大家已經聊開了,她挽著戴望楚的胳膊坐在其中兩個相鄰的空位,興沖沖地加入大家的討論。
現(xiàn)場氣氛有片刻的凝滯,同事們扭過頭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靜地移開視線,重新接上剛才的話題。
簡靈垂下眼瞼,摸了摸鼻子。
她不算敏感,甚至有點粗神經,但她還是能從細微的動作中感覺到同事對她的區(qū)別對待。她思考了會兒,想明白是因為上次主管通知她跟程知栩去見意大利客戶,同事們私底下認為她有后臺。
簡靈默默地嘆口氣,還沒來得及難過,手背就被覆上一抹溫熱。她抬起頭,對上戴望楚的眼睛。
“別想那么多了?!贝魍弥挥袃扇四苈牭降穆曇粽f,“教你一個道理,在職場上沒必要把所有同事都發(fā)展成朋友。”
簡靈皺了皺眉:“我們不是朋友嗎?”
“當然是。”戴望楚輕輕眨眼,笑著說,“凡事都有例外呀。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不會想那些有的沒的?!?p> 簡靈感動得眼眶一熱,還以為自己又要跟上次實習一樣,從頭到尾交不到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
“他們只看到主管叫你去跟程總見意大利客戶,卻沒想到即使主管把這個機會給別人,別人也接不住?!贝魍芮逍训財偸?,“就像我,讓我去我就不行,英語和日語我OK,意大利語我是一竅不通?!?p> 簡靈被安慰到了,決定原諒她昨天嘲笑自己沒談過戀愛的事。
包廂門被推開,袁霄臂彎掛著西服走進來。他三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凈,臉上堆滿了笑意:“人都到齊了吧?”
大家紛紛站起來打招呼。
袁霄抬起手,掌心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不用太講規(guī)矩:“都坐吧。不是工作時間,不用拘謹,怎么舒服怎么來?!?p> 確定人都到齊了,服務生魚貫而入,端上來一盤盤腌制好的牛羊肉、五花肉,還有一些配菜和小食,餐桌上很快擺滿了。一片片鮮紅的肉鋪在鐵絲網上,滋滋作響,火鍋的湯底也煮沸了,咕嘟咕嘟翻滾著泡泡。
大家吃了一會兒就開始玩游戲,什么“你有我沒有”“真心話大冒險”之類的。簡靈忘掉了之前的不開心,積極參與其中。
結果第三局就不幸中招,范宜君把兩摞卡牌推到她面前,紅唇微勾:“前面兩位都選了真心話,你不會也要敷衍吧?”
簡靈伸到半空準備去抽真心話的手一頓,被她一說就只能去抽大冒險。
她從大冒險那一摞紙牌里隨便抽出一張,大家興奮地圍攏過來,只見紙牌上淡金色的小字寫著:與現(xiàn)場一名異性深情對視一分鐘并說出“我喜歡你”。
簡靈臉色微微一變。
足足愣了好幾秒,她才蹙起眉毛重新看了遍紙牌上的字,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臉都皺巴起來了。
她怎么這么倒霉!
范宜君掩唇,曖昧地笑了笑,“哇哦”了一聲,理了理牌,看向一臉苦惱的簡靈:“想好選我們在場哪位男士了嗎?”
簡靈輕輕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去,深知是禍躲不過,揚起臉問其他人:“我可以選擇接受懲罰嗎?”
沒等其他人開口,范宜君就拿起手邊的酒瓶晃了晃,笑得幸災樂禍:“事先說好了,三杯白的?!?p> 簡靈聽完臉都白了。
今早才被葉歸舟戳著額頭教育了一通,她要是還敢再犯,被葉歸舟知曉以后,后果不敢想象。
簡靈捂了捂額頭,委屈道:“我不會喝酒,可以改成喝果汁嗎?”
范宜君看看其他人,又看看她,笑著反問:“喝果汁還叫懲罰?”
主管見情況不對,站起來當和事佬打圓場:“既然簡靈說不會喝酒那就喝別的吧,一個小姑娘大晚上喝得醉醺醺的也不安全?!?p> 范宜君不敢忤逆上司,又不想放過簡靈,陰陽怪氣道:“輸不起就別玩啊,游戲規(guī)則就是這樣的,有本事也別遵守公司規(guī)則?!?p> 戴望楚想說自己幫簡靈喝了算了,下一秒,簡靈沉沉出了口氣,豁出去了:“好吧,我履行游戲規(guī)則?!?p> 她隨手一指坐在自己正對面的男人段溪亭,對他發(fā)出邀請:“可以配合我完成這個大冒險任務嗎?”
喝酒是不可能喝的,打死都不可能。
別說三杯白酒,按照昨晚的情況,她一杯白的就會被放倒,到時候撒酒瘋更丟人。
段溪亭和她一樣,也是新入職的實習生。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她發(fā)現(xiàn)他是個老實敦厚的人。
果然,段溪亭撓了撓后腦勺,與簡靈對視幾秒,站起身推開椅子:“可以?!?p> 兩人就隔著一張一米多寬的桌子互相對視,旁邊有人拿出手機開始倒計時一分鐘。
說是深情對視,其實沒人深究這一點,簡靈用很正常的情緒看著段溪亭的眼睛,反倒是對方先不好意思,耳朵都紅了。
最后幾秒倒計時,段溪亭的眼神都有點閃躲的意味。
“三、二、一——”戴望楚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小聲說,“可以了簡靈?!?p> 簡靈肩膀塌下來,揩了揩眼角,想起還差一句話,遂重新提起一口氣,對段溪亭說:“我、我喜歡你?!?p> 段溪亭頓了頓,聲音帶著安慰:“好了,你完成任務了?!?p> 簡靈癱坐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果汁,胸脯一起一伏喘著氣,顯示她的心情有多么不平靜。
等她從尷尬的情緒中緩過神,發(fā)現(xiàn)范宜君正舉起手機對著自己。
簡靈疑惑地眨了下眼,不明所以。
范宜君被抓到了也沒收斂,大大方方一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我拍了個小視頻發(fā)到咱們群里了,大家可以去看看,簡靈的表現(xiàn)還挺有趣的,好像演電視劇哦?!?p> 簡靈眼神閃爍,從身后的包里翻出手機,點開策劃部的微信群,往上翻了翻,并沒有范宜君所說的視頻。
其他人也沒有看到。
“你已經發(fā)了嗎?我這兒什么也沒有,是不是網慢了?”
“我沒連店里的無線,開著流量呢,也沒有看到。”
“我的也沒有。”
范宜君慢悠悠地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機一看,捂了捂臉,嘀咕了聲:“完了完了,我沒看清楚發(fā)錯群了?!?p> 簡靈瞪大眼睛:“什么?”
她趕緊點開另一個群,果然看到群里人圍繞著視頻熱烈討論。
“這是哪個部門的聚會,咱們公司有這么漂亮的小姐姐?”
“美女帥哥站在一起好養(yǎng)眼哦,這是表白了嗎?”
“祝99?!?p> “祝99。”
“祝999999?!?p> “不是啊,看起來像是玩游戲輸了?!?p> “我也覺得是玩大冒險之類的游戲吧。既然這樣,恕我失禮,誰有這個漂亮妹妹的聯(lián)系方式,想認識一下?!?p> “我看小姑娘臉都紅了,別是趁醉表白吧。”
簡靈擰了下眉,抬起頭看向范宜君:“視頻是你發(fā)的,你能撤回嗎?我不太喜歡被陌生人品頭論足。”
范宜君手指點了兩下屏幕,帶著歉意的眼神瞟向簡靈:“不好意思,已經超過兩分鐘撤不回了?!?p> 簡靈不說話了。
這個群是公司內部大群,里面包括各個部門的職員。不同于策劃部的小群,里面就只有互相認識的同事。那樣的視頻發(fā)到大群里,讓簡靈覺得很不舒服,甚至是難堪。
范宜君見她臉色不好看,也露出委屈的神色,跟她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著大家都在場看到了,發(fā)到群里也沒什么,就當做玩笑,笑一笑就過了,沒想到手滑發(fā)到另一個群里了?!?p> 戴望楚冷哼了一聲:“就算是發(fā)到我們部門的群里,那也得經過簡靈的同意吧?當事人覺得好笑才算是玩笑,否則就是不尊重人?!?p> 眼看著要吵起來,其他人連忙過來打岔,換了個話題,將這個小插曲揭過去。
——
明朗陪程知栩參加完一個飯局,回程的路上坐在車上有點無聊,點開了公司大群,剛好看到大家在討論“漂亮女孩”“表白”什么的。
好奇心的驅使下,他翻了上面的歷史消息,找到大家所說的那條小視頻。
明朗想都沒想就直接點開了,視頻的畫面占滿整個屏幕,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這不是……
跟老板關系匪淺的簡小姐嗎?
明朗驚訝地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看到簡靈一瞬不瞬地與一個帥哥對視,足足有一分鐘那么久,而后,她對那個帥哥說“我喜歡你”。
明朗一下沒拿穩(wěn),手機掉在腿上。
他沒戴耳機,手機外放的聲音很大,后座的程知栩被吵到了,抬手捏了捏眉心,動作做到一半倏地一頓,似乎是想起來這道聲音有點耳熟,仿佛不久前才聽過。
“你在看什么?”程知栩雙手交叉,搭在腹部。
明朗坐在副駕駛,舉著手機扭過脖子:“是簡小姐。”
還真是她,程知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挑了下眉梢。明朗會意,重新點開那條視頻,豎起手機屏幕給他看。
程知栩眼睜睜地看著視頻里的簡靈忸怩地與男人四目相對,良久,她抿了抿唇,一字一頓清晰地說:“我、我喜歡你?!?p> 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看不到后面是什么情況。
程知栩靜止了一會兒,揮了下手。明朗鎖了手機屏,拿著手機坐直了身體。
車子開出去一段路,快到家的時候,程知栩語調極慢地問:“怎么回事?”
明朗一時沒能領會他的意思,呆滯了好幾秒:“什么……怎么回事?”
程知栩:“視頻?!?p> 明朗:“……?”
距離播放視頻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程總的反射弧是不是有點長?
明朗了然地“啊”了聲,為他解惑:“我看到群里有人說是在玩大冒險?!?p> 程知栩:“哦?!?p> 明朗想了想補充一句:“也有人說是小姑娘喝多了,趁醉表白?!?p> 程知栩沉默了,緩緩撇開眼,看著窗外深濃的夜色。
三月棠墨
說話是一門藝術,可惜明助理不懂這門藝術…… 他注定無法漲工資漲年終獎。【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