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將軍坐在客堂的靠背椅上,三茶杯里盛的茶水還冒著氤氳熱氣,似乎不久才沏的茶,手指在杯沿磨挲片刻,微闔著眼。
須臾聽步子動靜,微微抬起眼皮,見卿顏過來,便端起桌上的茶杯,手拿捏著茶杯蓋,緩緩吹了一口氣。
怎么看也是悠然自得。
毫無慍怒的意思。
可卿顏臉上冷沉下去,隔著一張不大不小的茶幾,走到了卿將軍的面前。
“坐。”
卿將軍說著將三茶杯放在桌上了,發(fā)出一點低沉的輕響。
抬眸看了卿將軍一眼,發(fā)現(xiàn)他低著頭,目光是放在茶幾上的,她便坐在了卿將軍旁邊的那張空椅上。
坐下后,觀察著卿將軍手上的動作,這會叫她過來,鐵定不是為了閑談喝茶。
因此不會佯裝愚鈍,還問叫過來什么事。
那刻便撇過臉看向卿將軍,看了許久,這么做時,卿將軍也是如此,倒是想著誰先開那個口打破僵持的氛圍。
然而好半晌,卿顏都未曾開那個口。
無可奈何之時,卿將軍又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蓋,抹了下茶杯面上不斷踴躍的熱氣。
“知道叫你過來是什么事嗎?”卿將軍試圖開了個口。
好幾時快挺不住這種沉寂的氣氛。
看著眼前人的動作,卿顏點了點頭,應了一聲,“知道?!?p> “你又打卿雪了?!鼻鋵④娋従徴f著,手停住動作,茶杯蓋就擱在茶杯杯沿上邊。
“有一會爹以為你已經(jīng)正常了,可今日看來,也著實讓人失望。”
卿顏眉頭一蹙,她如何看著不正常了?
就因為又打了卿雪?
“老父親,知道我為什么要打她么?”
卿將軍收回手,椅在椅背,看著卿顏,見一副沒有絲毫開玩笑的臉。
細想內(nèi)情,不由動了動嘴唇,“不太清楚,不過今日看你帶回一個沒什么人性的小孩,還折騰了府上的下人丫頭……”
就像是懷疑她根本沒變,依舊是以往那個胡亂撒氣,又兇殘惡毒的人。
因為先前的那幾件破事烏龍?
卿將軍還是不了解她,也不知內(nèi)情。
眼看外頭忙活的下人,又也許嘴雜的把話胡亂傳來,入了卿將軍的耳里,再到卿雪來他面前哭訴討公道。
再者,所有的不對全歸結(jié)于卿顏。
對此早有預料,她懶得生氣,好似慍怒并沒多少作用,只會徒勞力氣,浪費心情。
“我最近不是說想找個照顧的丫頭嗎?沒找到合適的,后來就在城都街上看到個賣奴人的,看中了那小孩,就把他買回來了!”
“至于什么折騰下人,倒不是故意的,那小孩剛來府上,認生又野性得很,才把那些丫頭傷著了……”
可卿顏把話說清楚,又覺得卿將軍似乎并不關注這方面。
只是因為那個小孩……
說著,卿顏不由疑惑,“難道我不能不要照顧的丫頭嗎?”
難得卿將軍不似以前那般,不問不顧,動手就打人。
在這心平氣和和她講道理。
“找個丫頭照顧你不好?”
卿顏不免癟了癟嘴,開口問:“老父親是覺得我不會照顧自己,才需找個丫頭來?”
就好像卿雪那樣的名門閨秀,嬌生慣養(yǎng),什么事都需要幾個丫頭打理。
她也不說什么雜事都能忙過來,照顧自己這事還能不會?
說完又覺得好笑,“先是您說我嬌慣,這會不就是找了個需要我照顧的小孩罷了,到這您就不高興了?!?p> 卿將軍臉色暗了下去,他拿起茶杯,直接喝了一口茶水。
似降了一層怒火,才開口,“倒不是,這爹懶得管!”
他懶得管卿顏找什么樣的丫頭,只要不惹事就好了,他煩心事本就多,哪還管府里這些煩雜事,都丟給了裴氏還有管家。
可就覺得,那帶回來的孩子,就怎么看著都是惹事的。
“那您別問。”明明是一句平淡的陳述句,聽著卻有些逾越了。
好歹是和長輩說話,言語里卻帶著刺,還有莽撞,有點像吵架爭執(zhí),卻要壓住火頭。
隔了一陣子,兩人都陷入緘默。
沒人再說什么,像是短暫思考。
過了半晌,卿顏才再繼開口,“爹,那小孩是聽話的,沒傷人。”
起初認為,子辰的性子可以調(diào),以后教好就卓爾不群,看著這點,才買回來養(yǎng)著。
想了想,她再道:“要是您不同意將他養(yǎng)在府上,我就把他帶出去養(yǎng),都一樣?!?p> “你想氣死爹?”卿將軍瞪大了眼睛。
“沒,我可沒這么想。”卿顏笑了笑,說道:“其實您就是覺得我現(xiàn)在還像以前那樣,帶回個危險的小孩,又生什么事出來。”
頓了頓,再道:“我已經(jīng)看開了,別老拽著我,那小孩我會帶好。”
“你還多大的人?”
卿將軍對她的了解,還停留在以往的卿顏上,那個不怎么成熟,乖巧還需要他照顧的女兒。
“我多大了?”卿顏抿了抿嘴。
似乎對長輩而言,孩子多大,在他們眼中依舊是個孩子,隔著那層年齡,是永無橫跨的鴻溝。
“算了,懶得和您說。”
本想信口一句懶得和您吵,硬是成了“說”字。
卿將軍沉默片刻,“爹還懶得管你!”
卿顏倏然笑了一下,“我說老父親……”
話剛出口,卿將軍便抬起頭來,眸子死死盯著。
抿了一下嘴,卿顏才改口,“爹……總之我?guī)Щ貋淼男『]犯事,卿雪打我的人就是不對,肯定要討回去?!?p> 她的人還輪到別人欺負,豈不是看她太好惹了,蹬鼻子上臉?
“您想想,跟在您身后的兄弟要是被別國欺負羞辱了,你不找他們麻煩,還對著他們嬉皮笑臉嗎?”
卿將軍將茶水一口喝完,倏然間沒這么氣了。
“說的是。”
所以這事就算了。
倏然就豁然開朗了,有點意外。
“爹,這會您該換一壺酒過來喝才對!”
卿將軍看了看茶幾上的茶水,卿顏面前的那三茶杯里盛的茶水一點也沒碰過。
“今個不還是早上……”
聞言,卿顏直接打破他的話,“都快晌午了!”
“行,那就喝酒吧!”
說完,便招了旁邊的丫頭,拿來一壺上好的酒來,倒?jié)M了兩杯。
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摻雜著一點讓人醉意朦朧的勁兒。
與這一旁盛放著的茶水淡香比較,就顯而平分秋色。
兩人愜意的起杯一飲,一股酒香醇厚的辣勁從口中漫過,入了喉,心像被溫熱摸了一把。
卿將軍笑道:“頭次和女兒一塊喝酒,滋味遙想當年,在黃沙漫天的沙場……”
那般恣意颯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