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希望的田野上
中午請幫工吃飯,豬肉燉土豆粉條,燴羊肉湯是兩個大餐,又配了些新鮮時蔬,飯沒得說,肉餐比別人家多,張屠夫又親自主廚,味道很好,正吃的嘴上抹油,突然傳來轟隆一聲響,是砌的那一半墻倒塌了,眾人驚愕,更加恐慌不安,張屠夫再次設(shè)了香案,拜祭了四方神仙、土地山神和列祖列宗,重新開始動工,于第二天才完工。當?shù)剞r(nóng)村有個講究,新宅蓋好,第一晚要把馬和驢圈進去過一晚。夕陽殘紅,暮色陰暗,殘風凋零,總透著陰霾,讓人不舒服,是夜,那驢和馬一點也不安分,不停地走著、驚著、擁擠著、踢騰著,一點也不安分,攪得五爺和張屠夫心神不寧,一夜也沒睡著。
初春,桃花爛漫,田野綠拂,生機盎然,拴柱和菊花約好出了清晨的家門,外面有霧,很薄的霧,像幻影,像輕紗,昨夜看了露天電影《天仙配》,這場景,這天色,這春意,還有他們倆的身影,高興的表情,心里的幸福,多么像天仙配。兩人歡快,腳步飄飄然,賽過董永和七仙女。菊花事業(yè)有成,有情人終成眷屬,人逢喜事精神爽,裊裊娜娜的身段,白皙圓潤的額頭,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微翹的鼻梁,乖巧的小嘴,豐滿的胸脯,那個美,讓旁人唱“大姑娘美啊”。到鄉(xiāng)上的路二公里多,半個小時就到了,街上做生意的小攤、小鋪多了起末,晨霧一眨眼沒了,黃土鋪的路上,一陣風吹來,塵土打著旋兒轉(zhuǎn)著,離開了村莊,拴柱牽住菊花的手,她忙用一句話擋過去:“這不是廣州,不怕被人家看見了!”拴柱聽了也是,改革的春風在這里還被封閉著,人們思想不開放,觀念保守,當眾拉手親嘴,都被視為離經(jīng)叛道,傷風敗俗,像他倆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己有不少人怪怪的瞅著他們。拴柱收回了手,他望著菊花笑著說:“今天是我們的重要日子,我昨晚高興得失眠了一夜,早就盼著這一天的到來?!本栈ò杨^低低一勾,甜蜜陶醉地笑著,嬌嗔道:“饃在鍋里,又不怕飛了,你急什么呀?”“急什么!一起畢業(yè)的都有娃了,二狗子的小家伙都上小學了”拴柱故意著急地叫嚷著。進了鄉(xiāng)婚姻登記室,人家要隊上證明和倆人的結(jié)婚照,他們只帶了戶口本。好在大隊也在街上,大隊長是本村的張正堂叔叔,見他們走來,隔著幾步遠就笑咧了嘴,說:“你們倆是到鄉(xiāng)里辦證去的吧,看你倆高興的臉都紅了,拴柱樂的嘴都扯到耳根了?!本栈ㄐ叩玫拖骂^臉紅紅的,拴柱手摸著后腦,澀澀地說:“難為大叔關(guān)心,辦證要大隊出證明,找您來了?!薄昂?,好,莊子上不少娃都辦了,早些辦了好,叔等著吃喜糖喝喜酒抽喜煙哩,等著抱孫娃娃哩。”菊花低頭抓著衣服前襟揉捏著,拴柱接過證明,說:“到時候,叔一定要來吃喜酒?!?p> 二人又來到照相館,玻璃窗掛著好幾張大照片,多是小孩、全家褔、結(jié)婚照,都笑的很燦爛,那時候還沒有彩色照相,都是黑白照片,黑白分明,膚色柔和,視覺銳利,層次分明,個別照片有人為的上色,反而失真。拴柱指著一張頭和肩靠在一起的結(jié)婚照說:“我們也照他們這樣的?!闭障嗍依?,攝影師頭蒙在一支架的黑幕布框里,弓著腰給一對青年男女拍照,說再靠近點,那一男一女頭就往一塊湊近點,再說笑一些,男的跐呀裂嘴笑得很不自然,女的卻嫣然一笑,露著細碎的牙齒,相對好看一些,只聽咔嚓一聲,說好了,那一對男女還傻乎手坐著,難受地扮演著一個笑的動作。拴柱是城里呆過的人,偷偷笑了,菊花的一只小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偷偷擒住了,她驚慌地扭頭,見拴柱正目光熾熱的看著她。影師給他倆拍了雙人登記照,他倆說下午用,攝影師說可以,再交兩元加急費。倆人領(lǐng)上證,肚子餓了,急著回家,拴柱騷情地不安分,一會牽手,一會摟肩,菊花臉騷紅的,用溫柔的聲音說:“我們隔開點,前面來了愛說閑話的人了?!薄拔覀兪欠蚱蘖?,正當名分,又不是野的,怕啥?”不僅沒隔開點,反而向前湊了半步,與菊花并排親近地走在一起。菊花說:“還沒過門呢?怎么就夫妻了”。拴柱理直氣壯地說:“領(lǐng)了證,法律上就是夫妻,受國法保護的”。說著趁四周沒人,猛地調(diào)頭在菊花臉上親了一口,還頑皮地說:“從今天起,我對你什么都能干了”。這時,三三兩兩的農(nóng)人,從地里收工往村子里回,碰見了他們,看到他穿戴整齊又走得親密,而且興高彩烈的,知道五爺為他們蓋了新房,而且這個新房挖出了太歲,傳的沸沸揚揚,好多人都知道,就猜準了他們這是到鄉(xiāng)上辦證去的,就紛紛熱情地打著招呼:“領(lǐng)證了,噢,啥時候辦事,甭忘了叫我們喝喜酒,耍洞房。又走了幾步。一群上學回家的娃娃擋在路上了。他們好奇的望著他們,調(diào)皮地抹著臉說:“羞,羞!新郎官,新娘子,兩人一起睡炕上,一個紅被蓋兩個,二個枕頭頭挨頭,你摸尕尕我摸牛,新媳婦要尿尿,新郎哥哥抱著尿”,然后一遍比一遍聲大地喊著,小孩叫聲像鳥兒滿天飛,唧唧喳喳了一路,引得一些大人從屋子出來看熱鬧。菊花急了,臉臊得沒地方藏,給拴柱努嘴使顏色,低聲說:“快別讓叫了,羞死人了”。拴柱攤著雙手,說我也沒辦法,嘴巴裂著直樂,臉上幸福無比。菊花沒有辦法,只好順手從路邊折了一根嫩柳枝,揮揚著上前做出要打人的樣子,她邊揮邊說:“小搗蛋鬼,還不快回家去,再胡鬧,我用柳條鞭你們!”娃兒住了嘴,她也離開拴柱,從田梗的捷徑小道上小跑著回了自已家。
“幸遇三杯酒好,況逄一朵花新,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拴柱與菊花兩小無猜十年,暗生情愫,青梅竹馬六年,這三年又出外奔波,幾經(jīng)坎坷,小有磨難,經(jīng)歷了一波三折的重逢,轉(zhuǎn)了一圈又成了一家人,有情人終成眷屬,不過世道變化,這回是菊花作主,成了主事人,張屠夫心里暗罵一句:“日他媽,虧了先人了!”
領(lǐng)上證了,五爺和張屠夫父子倆,蹲在南墻根下,曬著暖暖的太陽,渾身十分愜意,五爺連著抽了三鍋子煙,倆人一起翻著日歷,老歷三月九日,陰陽的歷書上如是記載:黃道吉日,宜嫁宜娶。父子倆商量把拴柱的婚期定在了這一天,張屠夫隔天備了厚禮和聘金,與菊花爹商量婚禮和過門的具體事宜。菊花爹媽也很滿意。五爺最近的心情比較復雜,拴柱受傷回來,又應了算命先生的卦語,他無時無刻不擔心著拴柱的安穩(wěn),隔代親,親孫子,爺爺孫子無大小,孫子的傷痛比傷了他還難受,他和老伴,兒子兒媳,看拴柱回來后變化很大,就像鄉(xiāng)村的干部,人壯實了,精神了,有派頭了,說話有了水平,甚至他們都聽不懂,辦事有條有理,總之,看著啥都滿意順心,老張家燒高香了,一代更比一代強,在這一代出能人了。憂郁的是蓋房子挖出太歲,這個揮之不去的陰影,使他擔心、害怕、恐慌、不安,心理很不踏實。兩個娃領(lǐng)證了,要過事了,有了孫媳婦,就有昐頭了,好像重孫子在向他招手,一步步近了,總算對得起祖宗先人了,他可以有個交待了,這輩子可以劃句號了,可是,那算命先生的卦語一一應驗,那么準,以后還有幾件事,是否發(fā)生,簡直不敢往下想,要往前走,又不敢走,要辦事,可后面還有麻纏事,他便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老伴雖未他想的周全、長遠,但多次打擊己使她的心里很脆弱,夜晚到來以后,她跪在佛前,上香、磕頭、念經(jīng)、祈禱,他盤腿坐在炕上,一邊抽煙一邊盤算,把那毛票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數(shù)得很慢,把錢捋得平平整整。老張家就這一個獨苗,如何把事過得紅火些、熱鬧些、體面些,他心里一直盤算著。這幾年掙了些錢,糧食每年落一千多,積了五千多元,豬羊賣的收入有四千元,兩個孫女出嫁收彩禮共六千元,兒子油房做席接了七千元,拴柱掙回四千多元,總計二萬六千元。蓋房子花出去一萬四,拴柱開飯館投了七千元,聘禮總數(shù)為五千元,這基本上就折騰完了,新房的家俱,鋪鋪蓋蓋還要花些錢,婚禮的吃吃喝喝,煙糖喜酒都得花錢,他把兒子張屠夫叫來,掰著指頭兩人又算了一遍帳,最后決定,把從包產(chǎn)到戶到現(xiàn)在積下的一些稻谷、苞谷、豌豆倉底都騰出來糶了,還得賣頭豬,賣三只羊,再借個千把元,婚禮收了禮全后還人家。算計完,心痛了一陣子,又覺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不都是手頭緊巴巴,拮據(jù)著過來了,他,黃土壅到半截子的人了,咋說也沒個奔頭了,這后半輩子的光陰,就是看個兒孫繞膝,頤養(yǎng)天年嘛。
算計停當,這些天就開始忙乎了,家里去年放倒了幾棵樹,晾干的差不多了,木匠正在抓緊趕制家具,鋸扯鋇刨砸釘子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混響著繁忙的節(jié)奏,老伴和兒媳婦翠竹扯來布料,稱了棉花,里外三新地縫制被褥衣褲,窗上的花,門上的聯(lián),披紅掛綠都在剪裁,張屠夫采辦宴席的油、鹽、醬、醋,肉食菜蔬,煙酒糖果,一應俱全,家里的院子搭起了棚子,從鄰居家借來了桌椅板登,門口壘起了大灶,三口大鐵鍋架在上面,一應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