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賜良緣
春花給爺爺買了兩條哈德門香煙，老漢從有四個口袋的衣服里掏出香煙，給每個老漢敬著，這衣服過去只有大干部能穿，老漢們接過煙，先不急著點燃，用手捋著，摸索著，拿在鼻子下嗅了又嗅，才點著抽了，那一口煙氣直入肚腹，咕嚕著翻滾幾下，才徐徐吐出來。
“十里不同音，隔山不同俗。香山這地方，夏和冬兩季長，春秋相對短，有山區(qū)氣候的特點，也有山區(qū)的規(guī)矩和講究，可謂馬瘦毛長，人窮講究多，山多廟更多，山山水水都有神靈，歷史人物都有崇拜，正月初一不可以拜年，拜生靈，先年屋里走了人，頭年正月要祭拜，叫拜生靈。嘎子爺說：“現(xiàn)在日子好了，喜事多了，你老慫都穿買的衣服了，抽洋煙，用洋火，趕著好時候了，這老家伙都不經(jīng)日子，說走就走了，趁著有口氣，擇日不如撞日，趕快給孫女辦了”。另一個老漢也附和著：“蟲老一日，人老一年，今年不割，不曉得明年我們還割得動嗎？”隔壁謝奶奶看著大騷胡舉著張揚的角打斗，感嘆地說：“人和動物，真是個反的。動物是公的漂亮，嘴巴也多。公雞喜歡叫，羊公的也喜歡叫，還愛斗，人也是女的順看，嘴巴子話也多?！备伦訝斦f：“我年輕時的事，記牢了就忘不了，老了眼前的事都記不住，村里好像沒幾個后生姑娘了。老哥，你說這么好的村子，地方不呆著，這娃娃都往城里跑，城里人有什么好呢？死了一把火燒了！不如鄉(xiāng)里人，還有個老屋睡！”春花爺，不愛聽這話，因為自己的孫女春花也往城里跑，反說：“人死如燈滅，燒了還是煮了，哪個曉得？多少大人物，最后還不是一把灰！”幾個老漢嘖嘖地嘆聲，這人圖個啥...
這個地方，地曠人稀，莊子都不大，只有二十來戶人家，隔個十來里路，才能看到下一個村莊，山高黃河低，沒有水利灌溉的大溝小渠，靠天吃飯，種子撒下去，若風調(diào)雨順，每畝地收個一二百斤，種植面積大，也夠一家吃個二三年，若久旱無雨，就顆粒無收，家家有水窯，收集雨水，家家養(yǎng)羊，撒出去自由放養(yǎng)，家家院子大，養(yǎng)著牛、豬和雞，房前屋后種樹，長滿了各種樹木和果樹，山核桃、山棗、山梨，都因日照時間長，吃的可口，有知名度，這時杏花和桃花開滿了枝條，絨球似的繁密，許多蜂在杜樹四周飛舞著并發(fā)出嗡嗡聲。春花家宰了羊，五爺、張屠夫和春花的爺?shù)?，坐在一起，吃著涼拌羊頭肉，喝著羊雜碎湯，慢慢品著，不時端起酒杯，碰著喝著，相互捻煙打火，愜意地吐云噴霧，商量著春花和栓柱的婚禮，合計著共同種瓜點豆的營生。五爺看春花爺一眼，一起端起酒杯，吸溜一聲喝干杯中酒，高興地說：“親家啊!我們有緣呢，俗語說，千里姻緣一線牽，這黃河南北的，我們走到一瘩里啦，我老漢一輩子好侍弄個瓜果蔬菜，攔了幾十年羊，在這里對上茬口，有事干了?，F(xiàn)在社會好啊，農(nóng)民有地了，干點自己的營生，再不操心餓肚子的事了，手里還有點錢，能抽個煙喝口酒，將來種瓜若富裕了，這不就是夢里盼的好日子嗎…”
五爺一家呆了四天，計議妥當，胸有成瓜，躊躇滿志地回來了。
春花已把自己當成了拴柱家的人，話都用不著挑明了，五爺與拴柱爹媽商量給他倆辦婚事，春花聽說后，你們一家是我的恩人，不要再走形式，亂花錢了，拴柱以前結婚的東西都能用，我個人衣服從廣州來時買了幾件，又便宜又耐用，我身上還拿著打工的錢，把家里親戚叫來家里吃上二桌飯，就行了，明天我們?nèi)グ炎C領了。五爺感動地熱淚盈眶，老張家遇到好人了，拴柱這輩子苦到頭了，依著春花有好日子了。
栓柱和春花二人進城照相領證，五爺和張屠夫跟著進城買瓜種，順便回家把羊趕過來，農(nóng)具帶過來，在照相館，五爺和張屠夫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牽羊照相出洋相。一對新人在照相師的指揮下，男的穿西裝，女的穿白色婚紗，二人相勾著脖子深情對望著照，五爺說：“喜穿紅，喪穿白，這相是日弄什么鬼”。咔嚓咔嚓，那男的摟著女的腰來一個，接著又把女的橫抱在懷里照，更厲害的是兩人臉挨著作陶醉狀，然后又拉手手，親口口，五爺看不下去，說：“丟先人哩，傷風敗俗的，拴柱你們端端正正地拿個樣子，不要學他們?！贝夯橆a就紅了，栓柱說：“爺、爹，你們出去在街上先逛逛，我們一會就來了”。爺和爹出去后，拴柱捏緊了春花的手，說：“他們是老封建，沒見過世面，我們就來浪漫的”。攝影師遞過一本婚紗影集，翻開一看，有拉手的、抱著的、摟肩搭背的……看的心熱臉紅，一套好幾百塊錢，拴柱想來一套，春花對著拴柱說“等明年掙錢后，我們再來浪漫也不遲”，二人拿著照片去登記，很快拿到了大紅本的結婚證，拴柱走路輕快的跳著，啍著歌曲，拉著春花的手回了家。
五爺請本家親戚，在家里擺了兩桌飯，正式宣布拴柱與春花結婚了，席間，把三個小重孫抱來，讓親戚們看了親熱一番，婚禮簡約，內(nèi)容豐富，該有的都有了，不該有的也有了。
春花與拴柱住在了一起，開始了新的生活。那天晚上，在一片溫柔的燈光下，拴柱第一次認真地端詳了一番自己的女人，雖比不上菊花情深，比不上疙瘩豐滿，也比不上妖嬈美麗，這女人卻端莊賢惠，有知識有學問，吃苦耐勞，是個正經(jīng)過日子的人，情人眼里出西施，女人的肌膚里，經(jīng)受了寒冷生娃，還沒有緩過勁來，少了點血色，難掩憔悴，眉宇間洋溢著喜悅和羞澀;還有山里人的高原紅特征，兩腮泛起淡淡的紅暈，人少了風騷，多了端莊，少了輕浮，多了氣質(zhì)，少了無知，多了知識，少了嬌生慣養(yǎng)，多了吃苦耐勞。拴柱經(jīng)過幾次婚姻的打擊，現(xiàn)在才明白眼前這女人正是他所需要的，家庭所需要的，孩子需要，事業(yè)需要，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他的胸中騰騰上升了尊敬的愛意，他一把摟過女人，緊緊地抱在懷里。春花也喜歡著這個家，覺得這家人善良、慈悲、和睦，是個本分人家，過日子的人家，這么多天來，這一家人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救了她和孩子的命，維護了她的名譽，救她于水火，出離苦海，她懷著感恩的愛，嬌媚羞答地凝視著自己的男人。兩人你恩我愛，沉浸在幸?？鞓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