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啊,那掌柜分明閃爍其辭,明顯是有事瞞了你。你為什么還能沉住氣???”
這日一早,紙鳶就在床榻旁來回晃晃,視線停留在桌邊坐著的元初身上。
近日,她常與那客棧掌柜打照面,又因著看過自家小姐對付了不少居心叵測的掌柜,似乎也如元初一樣擁有火眼金睛了。
這掌柜的表現(xiàn)有諸多不對勁之處。
但,連她都瞧出的事情,自家小姐卻還依舊悠閑地翻著話本,對此絲毫無著急之意。
這幾日反倒是在涼州城里頭逛來逛去,那掌柜的都因?qū)げ恢蹦亍?p> 若是擱在以前,在長安時,小姐早就有所行動了??蛇@次,遲遲未有反應,到底是為什么呢?
紙鳶著實疑惑,心里頭想了許久終究沒想出個所以然,是以猶猶豫豫還是問下了這句話。
聞此,元初卻是又不緊不慢翻了一頁。
“涼州到底不比在長安時,此地我還有不熟悉之處,許多事不能輕易地辦,可得謹慎些。況且,既然這掌柜的如此漏洞百出地給我下了套,欲要試探我一番,我不給他個面子入個一入,豈不是辜負他一番美意呀……”
元初笑著抬頭,看向紙鳶的方向,帶著青春年少常有的輕狂。
似乎小姐身上有什么變得不太一樣了,若是以往啊……
紙鳶喃喃自語。
“咚咚咚?!?p> “元小姐,不知那賬本一事,您可有些眉目了?”
房門被打開,原是前幾日找元初那客棧掌柜——王應。
此人本就生的不高,又常常挺不直腰板,更顯得矮小。一張爬滿了細紋的臉上雖常堆著和善的笑,卻是透露出幾分違和感,但又不知這違和在何處。
他管著這涼州客棧有好長時間了,一直都還算老實本分。
不知這段時間為何又蠢蠢欲動?
元初心下揣測,面上帶笑。她放下手中話本,坐在凳子上端著茶,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王應。
“那賬本我還未看完,煩請王掌柜再詳細說說?!?p> 想起那日查完賬時他并不在場,元初隨口謅個謊,欲再試探他一番。
王應抬著頭看了一眼元初,見她并無異色,道:
“原是那賬房先生近日舉止異常,見此我有些不放心,便親自查看了賬本??烧l知這……算漏了數(shù)目啊……”
王應停頓,悄然打量面前這個不過年方二八,卻已名滿長安的元家三小姐。
他雖常年身在涼州,卻也聽聞過這元初的一些事跡。兩年前,元意將元家在長安大大小小的鋪子都交由元初。此消息一傳,各掌柜是蠢蠢欲動,欲趁此良機搞出些事端來。但不過一陣子光景就重歸平靜,各掌柜也都對這元家三小姐惟命是從了。
倒是奇怪的緊。
這元家三小姐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他心下疑惑,面上仍是掛著和善的笑。
從前他雖然好奇,終是無緣一見這傳聞里的人。誰知此次相見,卻是不得不去扮演傳聞里那些掌柜的角色了。
雖然無奈,可那人野心不小,又哪有其他選擇呢?
“哦?既然如此,王掌柜為何不去問那賬房先生,而是第一時間找了我呢?”
元初想起那日心中奇怪從何而來了,連帶著那日她身旁的程祈也浮現(xiàn)在腦中。
唉,程小將軍什么時候才能從軍營中歸來呢?
“那賬房先生已不見蹤影,我一時急了些,這不是病急亂投醫(yī)嗎。我真是老糊涂了,唉……”
“既然掌柜的親自查了帳,不知這數(shù)目漏在何處?。肯氡財?shù)目不小吧?!?p> 元初將茶杯放回小桌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是此月的賬目有些奇怪之處,近日住客棧的人倒是不少,可這賬目倒是不增反減?!?p> “哦?這倒確實奇怪?!?p> 元初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不若先找這賬房先生,再商議這賬本之事?王掌柜,如何?。俊?p> 王應神情有些復雜,不太能摸清元初用意。他只是點頭答是,又彎著腰退出房門。
紙鳶同王應一道出了房門,不知去了何處。
房中只剩下元初,她撫著光滑帶著圓潤弧度的指甲,看著窗外,若有所思。
這不過是一場沒什么用的試探罷了,興許王應與她都清楚的緊。
一個已上了年紀的客棧掌柜本可以安穩(wěn)地管好他的客棧,并沒什么必要去做這多此一舉的事。
可既然這局已布下,要么是他蓄謀已久不過等候時機,要么便只有他人指使了。
樓下,有大聲交談的聲音傳入耳中。
“女子?在我看來,這一生不過是尋個好夫婿,然后相夫教子罷了?!?p> 這內(nèi)容著實讓人心生不快。
元初蹙著眉頭,拿起茶杯欲喝,可此時茶已涼了。
她微微嘆了口氣,這聽了千遍萬遍的相同的話,真是令人生厭啊。
又是一人話語傳入耳中,嗓音溫潤。
“我看不然,女子為何就不可做個威武將軍保家衛(wèi)國?為何就不可學詩作賦考取功名?為何就不可四處行商,行俠仗義?”
這話怎么有些耳熟啊。
元初回憶了好一會兒,突然站了起來。
這是她那時剛開始接管元家在長安的產(chǎn)業(yè),面對眾人冷嘲熱諷時所說的話。
是誰還把這話記了下來?
正欲走向房門,紙鳶卻在此時從外頭進來了。
罷了,有緣自是有再見的時候。
紙鳶站在元初面前,臉上因涼州夏日的驕陽通紅一片。
“怎的也不打個傘遮遮陽光?”
元初輕輕給紙鳶擦去額上汗珠,問道。
“學小姐的懶嘛?!?p> 紙鳶吐了吐舌頭,灌下幾杯茶水。又從懷中掏出些冊子,遞給元初。
“小姐,這是元家在涼州的產(chǎn)業(yè)清單,和我打聽來的涼州近年新起的大商戶。你看看能不能用上啊。”
她眨眨眼,一副求夸獎的表情。
元初心上有些微微苦澀。
過去這艱辛曲折的兩年,紙鳶幫著元初做了不少的事,陪著她走到今日。
不能讓她擔心。
至少得在她面前保持鎮(zhèn)定,護好她。
年幼時什么都藏不住,所有情緒都藏在面上。
今后,不能再輕易流露了。
元初如是想著。
她笑著摸摸的腦袋,像是長姐寵溺自家幼妹一樣。
“我家紙鳶好棒呀,夸?!?p> ……
正是夕陽將落之時。
客棧房間的桌上,攤著一些名冊和圖紙。元初手握著毛筆,不時圈畫幾處。
人偶爾是會突然煩悶的,沒什么確切的緣由,不因為什么具體的事件。
元初此刻就是這種狀態(tài)。
手中毛筆幾次丟下,又幾次被再度拿起。
墨點不時沾上紙面。
看不下去,便索性不再看了吧。
她走到窗前,已是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