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天色突然暗沉下來,一副風(fēng)雨欲來的模樣。
池雙卿伸了個懶腰,抬起頭四下轉(zhuǎn)動脖子。余光觸及到窗外黑壓壓的天空,她起身走到窗邊,“看這天色接下來的雨勢不小,記得小時候每次下大雨我都特別害怕,就怕河堤決口,把綏豐縣給淹了?!?p> “表妹你這也太杞人憂天了,朝廷每年下發(fā)百萬兩銀子用于修筑河堤,那么多銀子砸下去,砸也得將這河堤砸牢實了?!表n昭昭頭也不抬說。
“我這才不是杞人憂天呢,表姐是沒見過洪水來時的可怕,別說人了,連房屋都能一道給卷走,舉目望去,一片汪洋?!彼蛄藗€冷戰(zhàn),“我記得七八年前吧,隔壁柳楊縣發(fā)大水,柳楊堤被沖垮了不說,整個柳楊縣連著它下方的兩座縣城都被淹了,水面上飄滿了衣物、家具、牛羊、尸體,還有許多尸體被洪水沖到了綏豐縣來?!?p> 幸好綏豐縣地勢較之柳楊縣高出許多,雖有一些小水沖了過來,卻沒有傷及到根本。
“七八年前?”韓昭昭疑惑的抬起頭,“我怎么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按表妹你所說,那次洪水殃及幾座縣城,不應(yīng)該京城沒有一點兒風(fēng)聲???”
池雙卿搖頭,反正洪水退卻之后,那里的官員該吃吃該喝喝,只是可惜了死在洪水中的百姓。
“晉州的官員也太大膽了,這么大的事居然也敢隱瞞不報?!表n昭昭心下明白過來,既然京城沒聽到消息,那定然是被當?shù)毓賳T隱瞞下來了,她眉頭皺起,目露嫌惡,“若是錦麟衛(wèi)還有當年的風(fēng)光,這些治下的官員哪個敢如此膽大包天!”
初一聽到錦麟衛(wèi),池雙卿還愣了一下,腦子里飛快搜索起在哪里聽過這個詞,半響才疑惑問道:“表姐是說有掌直駕侍衛(wèi)、巡查緝捕之責,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的那個錦麟衛(wèi)?”
“對啊,聽聞開國初錦麟衛(wèi)簡直讓人聞風(fēng)喪膽,京中官員別說隱私了,連胳肢窩里長了幾根毛圣上都清楚,你就能知道當時錦麟衛(wèi)‘猖狂’到了什么地步。”韓昭昭語帶憧憬,“只可惜也是因為這份‘猖狂’,京中官員人人憎惡他們,不過錦麟衛(wèi)背后站著圣上,他們再厭惡也只能忍著?!?p> “然后呢,京中百官就這么放任錦麟衛(wèi)對他們監(jiān)視?”池雙卿好奇問道。
韓昭昭嘆了口氣,緩緩說來,“哪能啊,京中百官多得是能人輩出,他們面上敵視錦麟衛(wèi),結(jié)果私下卻想盡辦法與錦麟衛(wèi)中的人接觸,你要知道錦麟衛(wèi)也是人,是人就有欲望就有弱點,我聽娘說,三十年前錦麟衛(wèi)已經(jīng)形同虛設(shè),早已成了京中百官的遮陽傘。到了當今圣上登基,重整錦麟衛(wèi),將錦麟衛(wèi)從上到下血洗了一遍,只是如今剩下來的錦麟衛(wèi)也不過百十人,早已不成氣候?!?p> 聽她說完,池雙卿跟著嘆了口氣,目露遺憾說道:“如果錦麟衛(wèi)還有之前的實力,怕是元宵節(jié)當街殺人一案早已結(jié)案了吧?!?p> “那可不,現(xiàn)在的京兆府也太沒用了?!表n昭昭不由吐槽道,“大哥在慈恩寺不是被人刺殺么,你知道京兆府給出的是什么結(jié)果嗎?”
池雙卿搖頭,“已經(jīng)出結(jié)果了嗎?”她院里人少,大多丫鬟都不愛往她跟前湊,所以一些消息她總是比別人慢半拍。
韓昭昭點了下頭,說:“之前不是抓了幾個山匪么,審訊后發(fā)現(xiàn)他們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江湖人,也只是拿銀子辦事,根本不知道背后組織的來歷以及背后之人,最后京兆府不過發(fā)了幾張懸賞案,鼓勵百姓踴躍提供消息,然后再將那幾位山匪判了秋后處斬,就算了事了?!?p> 她頗為氣憤的輕哼一聲,接著道:“也怪大哥那邊沒有一直讓人盯著,要不然京兆府哪敢這么敷衍了事!”
“禎郡王受傷不輕,怕是沒有精力盯著這事呢?!背仉p卿小聲的為他解釋了一句,眼眸微縮試探地問:“之前不是說元宵節(jié)行兇一案可能與刺殺禎郡王的人有關(guān)系嗎?怎么就這般草草的結(jié)案了?”
“這不過是京兆府尹一人猜測,再說大伯不是和京兆府的人一同去寧州了么,大哥的案子結(jié)了,元宵節(jié)的案子還得等到大伯他們從寧州回來呢?!表n昭昭隨意道,“哎,不說這些了,表妹你的那頁繡好了,剩下的我就帶回清汐院繡了?!?p> “好,表姐準備回去了么,我送你出去?!背仉p卿道。
韓昭昭一笑,打趣道:“你這清林院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路,哪用得著你送,行了,我先回去了,過幾日再來找你玩兒?!?p> 韓昭昭離開不久,黑沉沉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震耳的雷聲響起,大風(fēng)刮過樹枝卷起滿地落葉,嘩啦啦的大雨不停拍打在青灰色的屋瓦上,不過眨眼的功夫,地上濕濘一片。
這場大雨連著下了三天,縱使國公府的奴才日夜疏通,一些地勢稍矮的院落還是侵入了雨水。
難得天空放晴,池雙卿興奮地打開窗戶,藍天白云,清澈干凈。她倚在窗邊,細小的微風(fēng)夾雜著淡淡的泥腥味撲鼻而來,不難聞甚至還帶著點兒雨后的清新。
銀月從外回來就看到這么一副美人倚窗賞景圖,她咧唇一笑,說:“姑娘,院里的水都退下去了,您要出去看看嗎?”
清林院在國公府就屬于地勢略低的一座院落,平常肉眼看不出來,直到這次大雨傾盆,她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水都往清林院倒灌,不過大雨第二日,院子里就已經(jīng)漫上半指寬的積水。
在大越,身份越尊貴的人所住院落地勢也會越高,就比如國公爺?shù)臅橙痪泳捅却蠓蛉说某G嘣焊呱先?,這些是肉眼看不出來的,但在修建國公府時每處院落的地勢結(jié)構(gòu)就已經(jīng)分好了未來居住它的人的身份地位。
池雙卿站在門邊往外看,地上落滿了青黃不一的樹葉,不遠處還倒著兩三根拇指粗的斷枝,原本在墻角栽種的芍藥被吹的四散,滿園一副被大風(fēng)凌虐后的凄涼。
看見池雙卿的身影,在院中收拾的婆子一臉敷衍的行了一禮,隨后轉(zhuǎn)過頭就像她不存在一般。
池雙卿袖里的手緊了又緊,片刻后無奈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