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關(guān)于羅馬皇帝是個科幻迷這件事（一）
“聽說了么。”翹著二郎腿的清瘦男子輕語。
“聽說什么？任何消息我都不知道?！崩先藦难┣押欣锍槌鲆桓持复值难┣眩谄ば瑐?cè)面抽打，讓煙葉變得緊實。
他拉開衣袖，露出了一只有些年頭的PP表。
“十幾分鐘前還在煉金實驗室里制作嬗變金屬，就聽見警世鐘敲響的聲音。已經(jīng)配置完成大半的耗材全都泡湯。秘書竟然失職的沒有提前在日程表上留下記錄。”
“再申請一份藥劑就是，反正走公賬。”清瘦男子以職場老油條的圓滑口吻說，“也別責怪你的秘書，這是緊急會議。賢者親自下達的命令，我也是剛得到緊急通知?！?p> “竟然這么著急?！崩先嗣忌衣冻鲶@訝的弧度，“好多年沒有召開過臨時會議了吧，上一次是什么時候來著?！?p> “1962年，加勒比海，古巴導彈危機?！蹦腥寺柤纾澳菚r候我還沒有出生。”
老人撇撇嘴，“我記起來了，阿美利加試圖用流亡分子顛覆古巴政權(quán)，在吉隆灘慘敗，入侵者被人家打的屁滾尿流。不安分的國會山面前，和平真是脆弱?！?p> 年輕人說，“我們那時好像擔心一旦爆發(fā)核海戰(zhàn)，水底引爆的核魚雷會擾動海底結(jié)界。
當時紅色巨人的水下核潛艇編隊和附近對峙的八個航空母艦編隊上的核彈頭當量加起來超過3000萬噸。舊日支配者位于海底的空間封印也許會被爆炸波及。”
“別管舊日支配者了，核彈引發(fā)的核冬天就可以滅絕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類。我還記得那兩周里會議廳中總是擺放著一根十幾米長的雪茄狀物體?！崩先藫]舞著手中煙葉。
“蘇聯(lián)T-5核魚雷的模型，當量一萬一千噸，一枚就可以覆滅整個艦隊。深水炸彈逼迫下，B-46號潛艇差一點就把它射出去了，它爆炸的那刻就是人類的末日?！?p> “可最終我們什么也沒有做?！蹦贻p些的長老話語中流露出不滿。
“這是賢者的意思?！崩先寺柭柤?，用雪松木枝條把雪茄點燃，“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我們不可以干擾到任何正常社會的發(fā)展?！?p> “即使代價是死亡？”
“就算代價是死亡。這是聯(lián)合會的鐵則，過線的人過手剁手，過腳剁腳，過頭剁頭?！?p> “聽說以前不是這樣……”
老人抬起手，做出制止手勢。
“有些話等你做到了賢者的位置上再說。關(guān)于這次會議，你有什么要告訴我的嗎？”
“我們也許找到了風語者。”
清瘦男人壓低音量，把這個驚人的秘密告訴旁人。
“風語者！我還以為永遠失去了他，只是現(xiàn)在怕有些晚吧?！崩先藳]有表現(xiàn)出對方想象的驚喜。
“遲了幾十年，還來得及教會他引導自己的力量么？”清瘦男人也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誰知道呢，遲來總要比不來好?！?p> 老人搖頭說，“這不是問題的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這些年風語者一直落在舊日隱修會的手里。
三十年了，還可能讓他忠于我們么？
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隱修會試圖喚醒哈斯塔的現(xiàn)場，我們就感受到過風語者的氣息，我還以為他死在那次失敗的儀式中了?！?p> “我見過風語者了，樣子不超過二十歲。年齡和在盧旺達感受到風元素震動的時間對不上號。”坐在他們身邊的女性長老突然插嘴。
“有些秘術(shù)有抗擊衰老的能力。三十歲，二十歲。不過差了十年?；煜饋聿皇菦]有可能。”清瘦男人說。
“駐顏秘術(shù)還能有改變膚色的能力么？”女性長老翻動著剛剛由侍從下發(fā)到他們手里的檔案，“這上面顯示在盧旺達孤兒院里被帶走的小孩子是一個深色皮膚的男孩，而我看到的那個人是一個皮膚白凈的東方人?！?p> “奇怪，這是什么意思?！?p> 人們開始切切私語。
無數(shù)目光落在會議廳主位座椅上方，高背雕花座椅上空無一人。
“賢者呢？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會議開始的時間，他為什么還不出現(xiàn)！”女性長老聲音中帶著怒氣，“這樣玩忽職守真的好么？他已經(jīng)缺席了多少次例行長老會了?！?p> “窩在辦公室里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吧。他確實是做過皇帝，我們的賢者不應該是君士坦丁十一世么。還是我記錯了，其實是萬歷萬歲爺?！币晃怀錾碚鸬┑拈L老出言嘲諷。
會議廳里傳出輕微的笑意。
“阿芙洛狄忒長老，你是賢者的秘書，賢者怎么樣了？”
怎么樣了?
這個問題有很多種含義，也有很多種回答方法。
意味不明的問題落入耳中，女孩睜眼掃視片刻，又閉上琥珀色的眼睛。
“肅靜。時間到，會議開始?！?p> 白發(fā)鷹鉤鼻老者敲響了高懸在會議廳天花板上的青銅巨鐘，侍者立刻走出房間，并從外側(cè)推掩上大門。
隨著大門轟然關(guān)閉，會議室和外界隔絕成為兩個空間。
……
“我猜坐在左手第三個位置的葉梓白先生正在說我壞話。每一次在辦公室里見到他。他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沉迷于后宮的昏君。真是冤枉，當政那些年我原本一直以勤勉聞名?！?p> 賢者陡然出現(xiàn)在會議廳高腳雕花座椅上，嘴里正叼著一個蘋果。
他大大咬了一口蘋果，咀嚼間嘟囔著說。
“長老會開會的樣子其實就是一群好斗的公野豬為了搶母豬在泥漿里滾成一團。大家嘴里引經(jīng)據(jù)典，腦海里想的都是他們的母豬?！?p> 賢者將果肉吞進喉嚨，“他們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p> “知道嗎，坐在你座位上的老東西私下里偷偷摸摸的用希望島貨運航線往黑市走私煉金耗材。至于旁邊那位，從他老爸開始就和舊日隱修會暗地里有來往……”
突兀出現(xiàn)在座位上的荀子憂一邊扶著額頭緩解空間錯位感，一邊聽君士坦丁十一世對著圓桌上每一個座位上的人狂噴。
剛剛對方還在辦公室里拿一本英文版三體展示給他看，一個響指功夫就移動到這間用黃水晶燈和藍絲絨布妝點的會議室。
羅馬皇帝的話真是擲地有聲，沒有一個人敢于反駁賢者大人的話，因為這些座位上根本沒有人。
荀子憂目瞪口呆的望著賢者大人虛空輸出，對方興高采烈的樣子讓他不好打擾。
“唯一例外就是阿芙洛狄忒，我的女孩，我的珍珠?！本刻苟∈皇啦豢斓哪抗饴湓谧钅┒说南簧希凵駵厝崃似饋?，“漂亮少女總是能讓我們覺得年輕起來，不是嗎？”
他用歌劇男主角的語氣長嘆，“啊，美麗的姑娘，能允許我輕吻你的手嗎？”
“恕我直言。”荀子憂打斷賢者的表演，“這里一個人也沒有。莫非只有滿足某些特質(zhì)的人才能看見他們嗎？”
“當然，只有夠聰明的人才能看見他們的樣子。你瞧，旁邊那位老奶奶正在向你揮手呢?！本刻苟∈皇揽隙ǖ恼f。
“??？真的嗎？”
荀子憂試探性的伸出手抓向身側(cè)的座位，但只觸碰到一團空氣與座椅上堅硬的椅面。
“哈哈哈，騙到你了。”
賢者臉上迸發(fā)出愉快的笑意?！爱斎徊皇牵@不是奇怪版本的皇帝新裝新編。在現(xiàn)實世界里，他們正坐在這些椅子上，而在我們這個維度里，他們又是不存在的。
我們現(xiàn)在正處在現(xiàn)實世界的投影中，也就是所謂的鏡結(jié)界。
剛剛只是一時興起開個小玩笑，我實在是太討厭長老會了，它總讓我懷念坐在羅馬王位上的時光。
那時候其他人就算心里不以為然，在我面前也必須要裝作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現(xiàn)實維度，我們這個維度，鏡結(jié)界……”荀子憂突然聯(lián)想到什么，“先生，我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情，那時候我正在……”
“皇家加勒比公司旗下的歌詩利亞號游輪，458號房間，羅涉島旅游航線?！辟t者說出了荀子憂后半句話。
“您……您怎么知道的?！?p> 荀子憂驚訝的看著中年人的眼睛，“賢者大人，您又讀我的心了嗎?！?p> “不不不，你之前的心相也是我不小心聽到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擺擺手，“非必要情況下，我從不會主動這么做，這太缺乏教養(yǎng)了?！?p> 賢者摩挲著下顎，“當然，真實情況也比較失禮就是了。請見諒，為了保證信息的準確性，我們沒有其他選擇?！?p> 他抽出桌子上擺放著文件夾里的一份文件，“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里，有人用催眠儀式讀取了你年少時那段經(jīng)歷在潛意識里的記憶?！?p> “催眠？”
賢者把文件摁在光滑的桌面推著像荀子憂的方向滑過來。
荀子憂接住十幾頁打印紙，看著紙張上被涂抹了好幾遍的文字。
上面以問答和自己口述的筆法記錄了他在歌詩利亞號游輪上的一切經(jīng)歷。
有些部分自己大腦中的記憶都模糊不清，文件上卻寫的清清楚楚，連游輪走廊地毯的花紋樣子都有記錄。
荀子憂清醒狀態(tài)下回憶，完全無法記清所有細節(jié)。
“這太可怕了，心底的秘密在心理學專家面前就像寫在紙面上一樣?！避髯討n感到不寒而栗，任誰藏在心底的記憶被這么赤裸裸的挖掘出來都會感到恐懼。
“不好意思，必須盡可能追求信息完整?！?p> 君士坦丁十一世安慰道，“聯(lián)合會的催眠師很有職業(yè)操守，他祖上曾經(jīng)是皇帝的占卜師，嘴不嚴就會上斷頭臺。而且你想，程心女士為全人類的利益接受催眠。你現(xiàn)在享受的是和程心女士一樣的待遇，是不是酷多了?！?p> “沒有，還是覺得很可怕。”荀子憂老老實實的回答，“不過我現(xiàn)在相信你是《三體》的粉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