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關(guān)于羅馬皇帝是個科幻迷這件事（二）

　　“我不僅是三體的粉絲，我還是很多科幻作家的死忠粉。科幻小說是我僅次于閱讀莎士比亞的愛好?！本刻苟∈皇来笮?，“我收藏有儒勒·凡爾賽的初版手稿，有時間帶你看看?！?p>　　“你們很多人都喜歡科幻作品啊?！避髯討n沉吟道。

　　無論是濟慈，還是面前中年人。他們二人的共同點就是都屬于科幻小說的愛好者。

　　作為一個從中世紀活到今天的人，科幻小說未免對這些渾身烙印著舊時代影子的人來說太過新潮。

　　別說宇宙飛船，賢者出生的年代里否定地心說都有被綁上火刑架的風險。

　　“這很正常。”賢者搓著手，“科幻小說內(nèi)核和我們這些人的境遇有相似之處，你知道它是什么？”

　　荀子憂考慮一下。

　　“探索？冒險？”

　　星艦，地心旅行，時空穿梭……如此種種，浪漫主義的探索和冒險是科幻文學作品里永恒的主體。

　　“不，是恐懼?！辟t者隨口抓過桌子上的一只茶杯。

　　“無力的宿命感，你有著永遠無法戰(zhàn)勝的敵人。高維文明，未來的時光機，注定將崩潰的帝國，因果循環(huán)的永恒失敗，黑色幽默中的毀滅……（注）”

　　他把吃剩的果核丟進茶杯里，看著蘋果核在水波中浮沉?！盁o論科技怎樣發(fā)展，大家都是脆弱的。”

　　“人類每一次正視自己的渺小，都是自身的一次巨大進步?！辟t者伸出手指攪了攪茶杯，引用一句科幻巨匠赫伯特《沙丘》三部曲的經(jīng)典段落。

　　滾燙的茶水一點點凍結(jié)，果核被冰封在深色茶水中。

　　“神秘側(cè)接觸的多了，你就會覺得赫伯特先生的這句話真他媽的有道理?！敝心耆藝@息的說，“簡直應該把這句話紋在每個白癡的臉上?！?p>　　“是那個怪物？”

　　一段記憶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在荀子憂腦海，長者無數(shù)眼球的章魚怪從海水下破浪而出，百米長的歌詩利亞號游輪在它面前就像是孩提放入水的折紙船般渺小。

　　充斥在心中的混亂和未知恐懼幾乎把自己摧毀。

　　“我年幼時遇到的章魚是什么東西?！彼种浮?p>　　“哈斯塔，風之神明。自從古神瓦爾因陷入昏睡以后。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和黃衣之主搶奪風元素的支配權(quán)，就算是你也不行?！?p>　　“就算？”荀子憂苦笑，“你說的詞匯我很多都沒有聽懂。但我何德何能能和那種東西相提并論。在直視它的瞬間，我都覺得自己瘋掉了。”

　　僅僅是回憶哈斯塔恐怖的形象，就讓他覺得口干舌燥。

　　荀子憂拿起托盤里看起來沒有人動過的茶杯，小口小口抿著茶水。

　　“大部分舊日支配者都有不可觀測的屬性。沒有足夠風元素親和力，看見哈斯塔瞬間就會瘋癲，在聯(lián)合會中，能夠直視哈斯塔的人也不多。”

　　“風元素，抱歉，我不明白您口中的風元素到底是什么。元素說這種陳舊的理論真的存在？”

　　荀子憂嘗試組織語言，用更加本質(zhì)的方法提問，“或者說，組成世界的東西……到底是原子還是四元素？”

　　世界是由原子組成的，這是基礎(chǔ)科學常識。

　　每個震旦人在接受義務教育的階段幾乎都學過棗糕模型、盧瑟福模型等一系列物理學模型。但并不是每個人都理解這句話有的重要。

　　物理學、化學、生物學……一切現(xiàn)代科學理論都與這句話脫不開關(guān)系。

　　這個概念就像“人需要喝水”“植物需要光合作用”一樣是最最最基礎(chǔ)的公理與事實，是科學認知體系的底層架構(gòu)。

　　著名物理學家費曼曾經(jīng)說過，如果世界就要毀滅了，人類所有科學，文化，經(jīng)濟成果都將在一夜之間付之東流，而你只能給后世留下唯一最有價值的話。

　　你要留下什么？

　　“學會愛？”、“不要戰(zhàn)爭？”、“保護環(huán)境？”、“從礦石中冶金的原理？”

　　都不對，這句話就應該是“世界是由原子組成的。”

　　這個知識是如此的重要，然而人們是在非常晚的近現(xiàn)代才搞明白此科學理論，在那之前，元素理論一直是最主流觀點。

　　元素理論在西方學說大概可分為“四元素說”，“第五元素說”，“燃素說”等一系列相關(guān)理論。

　　而在東方，“金、木、水、火、土，五行理論”同樣在極其漫長的時間里影響著每一個人。

　　總之，人類文明前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時間里，地球上曾經(jīng)生活過的百億人都堅定的相信目之所及的事物實質(zhì)上都是名為“元素”的東西在死死生生。

　　氣稀釋成了火，濃縮成了風，風再濃縮成為了云采……

　　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相生相克，源源不息……

　　這是過去人們的科學觀，放到現(xiàn)在這種科學觀被稱作哲學觀才對。

　　早就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物質(zhì)是由原子構(gòu)成的。以現(xiàn)在技術(shù)發(fā)展程度，你找塊木頭在最先進的電子顯微鏡下過一遍能看到它的結(jié)構(gòu)，你看到的是原子與分子而非木元素、燃素這些東西?！本刻苟∈皇老然卮疖髯討n第一個問題。

　　懸在心頭的石頭落了地，荀子憂剛剛覺得自己還是可以理解這個世界的時候，對方說出第二句話。

　　“元素也真的存在?！?p>　　“為什么？”

　　“沒有多余理由，事實勝于雄辯?！?p>　　賢者伸出手掌，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陣，找出了一枚錢幣。

　　錢幣黑乎乎的，老化非常嚴重，正面刻著圓腦袋帶著帽子的男子半身像，反面則是M形狀的建筑。

　　“這枚錢幣有什么特殊的？”

　　“一枚查士丁尼一世的銀幣，初版，但我要展示給你的不是這個?！辟t者說，“稍等?！?p>　　當著荀子憂的面，賢者的手心突然燃起白色的火焰。

　　“什么情況！”

　　熱浪鋪面而來，荀子憂身體后仰，讓自己的面頰離對方掌心燃燒的高溫遠一點。

　　在他注視中，錢幣在掌心火焰里變得紅亮。

　　金屬一點點融化，直到變成一團懸浮在手心上不斷翻滾的融化液體。

　　賢者輕輕吹口氣，微量風元素微粒包裹著這團融金。

　　無色無形的風在中年人命令下宛如工匠手里雕琢的臘模，它們推動融化的銀液成型、冷卻，最終變?yōu)橐幻渡嫌兄参锾俾y的指環(huán)。

　　“剛剛你眼前分別出現(xiàn)的分別是火元素和風元素的力量?！本刻苟∈皇勒f，“現(xiàn)在則是水元素。”

　　嘶嘶水蒸氣騰起所產(chǎn)生的白煙從指環(huán)四周冒出。

　　烈焰褪去塵封白銀表面的銹跡與霉點，消散的煙氣下是光潔如鏡的白銀。

　　“現(xiàn)在你相信元素理論存在了么？”

　　荀子憂咬著嘴唇，身體顫抖，他說，“我知道超能力力量的存在，我也尋找過它很久。我只是……我只是難以相信竟然是老掉牙的元素理論。”

　　“理解?！?p>　　“身體相信了，大腦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避髯討n顧不得燙，一口把茶杯里所有水喝干，讓微苦的茶漿壓下心中驚愕。

　　白色骨瓷杯被杯里的麝香葡萄紅茶熨的微熱，一邊托盤上擺放著Fortum Masons百貨出品的藍底黃漆的茶葉罐。

　　荀子憂提起這支茶葉罐。

　　他不懂歐式紅茶，也品不出FM家的高端發(fā)酵果茶和十幾塊錢一兩的野菊花有多么根本的不同，只是覺得手里拿著的茶葉罐看起來非常真實。

　　“就像這個茶葉罐，我從沒有見過這種茶葉罐，真漂亮。”荀子憂摸著茶葉罐冰冷封裝。

　　“我的大腦告訴我它們都不過是幻覺，可眼睛和手傳來的感覺都很真實?！?p>　　“我想你理解錯了?！辟t者把剛剛鍛造好的指環(huán)拋在空中，接住，又拋到空中。

　　“這里就是真實的，鏡結(jié)界不是幻象?！?p>　　“不是幻象？”荀子憂問，“您不是說是投影么?！?p>　　“當然是投影，投影和幻象是兩碼事。你的身體是真實的，難道身體留下的影子就是虛假的么？”

　　“你是說?！?p>　　“鏡世界是夾雜在真實世界和虛幻迷霧中的那道夾縫，它藏在陰影里，但它當然也是真實的一部分。”

　　“固有思維影響到你了，要去換個角度看世界?！辟t者說，“這是兩套并行的體系，神秘側(cè)，現(xiàn)實側(cè)，它們往往存在于不關(guān)聯(lián)兩個維度，又會在某些節(jié)點相交。這并不意味著一個代表著真實，一個代表著虛幻。

　　這個世界和你想象的不一樣。”

　　“比如說，在你的印象里，四元素說最早是由誰提出來的呢？”

　　“柏拉圖?！?p>　　“五行學說呢？”

　　“我不知道?！避髯討n思考了片刻，遺憾的搖頭?！耙苍S是諸子百家時的某一個人?！?p>　　“差不多，也可能稍微要早一點?；樱褪侨潍I公，震旦的殷末三仁之人，他向周武王講述‘天地之道’就提及了五行。當然那篇文獻有可能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儒者假托他人名所做，所以你說的也沒有錯?！?p>　　“他們都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啊，那個群星璀璨的時代。人類第一次從舊日支配者的恐懼中稍稍直起了腰?！本刻苟∈皇栏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