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螣蛇?是——‘十靈’之一的螣蛇?”
高順的渾厚嗓音響起,語氣透著濃濃興趣。
他剛整備就緒,似心有所感,回頭看了一眼,就被那道橫亙天地的幽暗蛇影所震撼,差點(diǎn)難以自持。
和楊黥那“奪妻之恨不共戴天”的心態(tài)不同,和張猛一肚子的羨慕嫉妒恨也不同,高順顯得平靜,有些肅然起敬。
天命,也是有位階的。
而高順口中的“十靈”,就是金字塔的頂端,真正的立于眾生之上。
十靈,分為“六神”和“四兇”。
六神即青龍、白虎、玄武、朱雀、勾陳(即麒麟)和螣蛇。
四兇則是指混沌、窮奇、梼杌和饕餮。
這十種天命,稟賦出神入化,命格貴不可言,僅有鯤鵬、燭陰、大黿、青丘之狐、犼等極少數(shù)天命能與之并駕齊驅(qū),但也要遜色稍許。
簡而言之,這十靈,可謂是王中之王,神上之神!
十靈中,屬螣蛇最為籍籍無名,甚至不及鯤鵬、應(yīng)龍等次一等的天命有名。但是,聲名不彰,其特性卻同樣強(qiáng)大,且種種天賦陰毒詭譎,介于正邪之間,詭異千變,難以測度。
楊信面沉如水,心生強(qiáng)烈警兆:“螣蛇”天命之人,還真能有天地反覆的手段!
但有一點(diǎn),讓他難以置信。
“區(qū)區(qū)白馬氐,能出這樣的能人?”楊信是真不信。
懸空蛇影潰散,似瀟瀟夜雨墜落,落入一座居中營帳,了無痕跡。
“是——那名書生!”楊信眼神一凜,低語道。
他認(rèn)出那個營帳。
楊黥微微皺眉,倒不是因?yàn)楸蝗私葑阆鹊堑奶烀撬憛挷淮_定因素。
楊信頭痛,摸著下巴道:“這下,有點(diǎn)難辦了……”
“難辦,我看就別辦了!”張猛輕哼一聲,無師自通地烏鴉哥附體,一臉跋扈道,“剛知天命,天賦肯定還未覺醒,干脆摸進(jìn)營帳一刀宰了,一了百了。”
“不可,這只能是最后手段。還有,永遠(yuǎn)不要小看一名天命者,即使是剛覺醒的天命者?!睏钚艙u搖頭,沉聲道,“我覺得,能爭取是最好的?!?p> 說實(shí)話,就這么宰了,他還真有點(diǎn)舍不得。
大爭之世什么最重要?——人才!
“書生和氐人并不是一伙的,好像只是俘虜?!睏铟糇钋宄约疑僦鞯男⌒乃迹烈髌?,附和道,“或許,我們能夠營救他,與他合作,甚至借此招攬他?!?p> 就情感而言,他是很想宰了那書生的。
但理智告訴他,即便那宰了對方,“螣蛇”也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天命比命運(yùn)更加無常,容不得個人選擇,只能盡人事,然后靜等著哪顆不長眼的流星砸中自己腦殼。
“不過,我們不能賭?!备唔槗u搖頭,他較為老成持重,“兵兇勢危,若行差踏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甚至可能會是滅頂之災(zāi)?!?p> 楊信聞言,卻忽然笑了,唇角上翹:“其實(shí)判斷那書生和氐人是不是一伙的,并不是難事?!?p> “哦?”
幾人聞言,都是一愣。
楊·心理磚家·厚黑大師·信目光閃爍,笑著道:“知天命可絕非小事,何況,那書生覺醒的,還是螣蛇命格。若他真是氐人手下,必然會第一時間稟報。如若不是,書生則會竭力隱藏……”
他正說著,書生營帳里燈火熄滅,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
……
“看來,咱們猜對了!”楊信大笑,眼中精芒一閃,下令道,“那就按原計劃來,只是別傷了那書生?!?p> 高順點(diǎn)點(diǎn)頭,拍了拍一旁正酣睡的鮑出:“阿出,著甲,準(zhǔn)備出戰(zhàn)!”
“喏!”
鮑出驀地睜眼,長身而起,熟練地披掛甲胄,有條不紊。
和張猛一樣,他也是甲士,親領(lǐng)著一什重甲步卒。須知,雖不如張猛詭計多端,但論勇猛,論氣力,鮑出可都在張猛之上。
趁著眾人準(zhǔn)備,楊信口述計劃,做最后確認(rèn)。
“等等,”楊黥忽然開口,“我個人覺得,戰(zhàn)術(shù)上還可以優(yōu)化一下。”
“說!”楊信有些頭痛,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對楊黥的“處女座”性格,所有人都早已習(xí)慣。
楊黥房中的最顯眼處,掛著一幅座右銘,也是他的人生信條,取自《禮記》,——“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p> 對此,楊信是由衷贊賞的,只是偶爾會覺得,那個叫“新”的家伙雖然是被動一方,但委實(shí)是有點(diǎn)操勞。
“我認(rèn)為,可分三步……”楊黥娓娓道來。
眾人靜靜傾聽,不時點(diǎn)頭。
……
夜色掩映下,兩支武卒小隊(duì)一東一西,潛入氐人陣中,悄無聲息。
……
一名氐人正在熟睡,鼾聲如雷。
黑暗中,一只手無聲探出,捂住他的口鼻。
氐人呼吸不順,皺著眉就要睜眼,但意識還處于混沌中,喉嚨處就傳來一道尖銳劇痛。
有人割斷了他的喉管!
嗚~~
氐人想要慘叫,嘴巴卻被死死捂住,而喉管處鮮血噴薄,僅是片刻,就帶走了他的全部生機(jī)。很快,他的反抗變得虛弱,無聲死去。
“第一個?!睏钚潘砷_手,渾身血污,臉色則很平靜。
在邊境“打獵”多年,見慣了異族屠戮漢民的場景,對于氐人,他可不會有半點(diǎn)同情。
他的身邊,眾武卒也完成首輪屠殺,相互以目示意后,著手下一輪。
“沒有營壘,沒有柵欄,甚至沒有崗哨?!睏钚虐蛋祿u頭,對氐王楊騰生出一絲輕視,“蠻夷就是蠻夷,爛泥扶不上墻?!?p> 他做了個手勢,麾下武卒游走于黑暗,盡量避開那匹天馬的光照,如同漫步于暗夜的死神,悄悄地收割生命。
無聲無息中,殺戮在整個氐營中反復(fù)上演。
黑暗里,一名名氐人在睡夢中丟掉性命,甚至都沒法反抗,就如橫店的鬼子般,死得無力且憋屈。
不知何時起,空氣中彌散著濃濃的血腥味。
楊信抽了抽鼻子,決定加快進(jìn)度。
殺的人太多,血腥味過于濃烈,氐人只要不是嗅覺失靈,很快就會反應(yīng)過來。
“敵襲!”
“敵襲!”
卻在這時,不遠(yuǎn)處,凄厲的叫喊響徹黑夜,打亂了楊信的計劃。
才喊了兩聲,那人就被楊黥一箭射倒。不過,氐人們已紛紛驚醒,如同被捅翻的蜂巢,喊聲四起,剎那沸騰!
“向我靠攏!”楊信當(dāng)機(jī)立斷,收攏武卒結(jié)陣,也不再隱匿蹤跡,左砍右殺,連續(xù)砍翻數(shù)名氐人。
他心生疑惑。
楊信斷定,以楊黥的謹(jǐn)慎小心,絕不會出什么紕漏,應(yīng)當(dāng)是出了什么變故。
他猜對了。
“該死!”楊黥一臉慍怒。
他的確沒出疏漏。
計劃進(jìn)行得很順利,但十分不巧,有一名氐人剛好起夜,又正巧和他迎頭撞上,雙方四目相接,連躲都來不及。
完美的計劃,精準(zhǔn)的執(zhí)行,本應(yīng)當(dāng)是一氣呵成的殺戮,卻毀于一個羌人的夜尿頻多,如此橫生變故,自然要逼死楊黥這強(qiáng)迫癥了。
“都跟我來!”楊黥拔刀在手,砍翻近處的氐人,惡狠狠道,“我最恨意外!”
不過,就這么一會,兩支武卒已斬殺了近三倍的氐人,己方卻一人未損,戰(zhàn)果其實(shí)已經(jīng)相當(dāng)驚人了。
更何況,楊黥還有后手。
他一向都有后手。
……
帳外喊殺聲、叫罵聲、兵戈聲四起,書生驚出一聲冷汗,小心地掀簾而出。
剛出營帳,濃烈的血腥味就嗆得他劇烈咳嗽。
“死了這么多人?什么時候死的?”書生大驚,滿腹疑竇,“來人是什么人?”
他忽然低下頭,望向自己的腳面。
腳面上,有陣陣震顫傳來。
而腳邊的野草,則是有規(guī)律地一起一伏著,像是某種頂禮膜拜,莊嚴(yán)而有節(jié)奏。
書生驀然轉(zhuǎn)頭。
眼前一幕,令他當(dāng)場化作一尊泥塑木雕!
夜色中,一群重甲步卒迎面襲來!
他們數(shù)量不多,約莫只是二十出頭,但皆雄壯威武,一身嶙峋重甲將他們武裝成了鋼鐵巨獸,氣勢洶洶,鋒不可擋。
僅僅二十余人,竟有著不遜千軍萬馬的絕倫氣勢!
尤其那領(lǐng)頭的兩人,一人肥碩彪悍,一人高大魁梧,都像是天神下凡,橫沖直撞,擋者披靡,氣象暴烈無匹。
“這,這些都是什么人?”書生喃喃,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機(jī)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