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shù)母魧颖辉掖?,貫通了上下兩層的空間,廢棄的教室經(jīng)歷了粗暴的擴(kuò)建。從斷層邊緣垂下很多線路,連接著三棱柱型的裝置,它們和墻面上排布的管道一樣意義不明。
這里沒有擺放什么精密的儀器設(shè)備,只有一棵高大的蘋果樹突兀地生長在正中央。果樹莖干粗壯,枝條勻稱,葉片柔軟且富有光澤,看起來是經(jīng)過了細(xì)心的打理。每一顆果實都被套上了寫著編號的紙袋。
可教室里為什么會長著蘋果樹?
“那個,那個?!毖悦髦噶酥腹麡湎?,那里有一副被白布蓋著的畫架。
“我能看下那幅畫嗎?”
他的關(guān)注點(diǎn)總是令人稱奇。
“我建議你別,畫布底下有起爆裝置,揭開就會爆炸?!?p> 多看一眼就會爆炸的畫,聽上去像是在糊弄人,但如果是經(jīng)過小魔女之手,那還真有可能。
一根注射器打下后不久,腫脹的左手已經(jīng)差不多復(fù)原,只是顏色依舊暗沉。
“你回去后記得告訴她,就算是可以愈合傷口的能力,也不代表著能夠中和體內(nèi)的毒素?!?p> 羽川用針筒將小瓶內(nèi)的藥物注射進(jìn)試管里,她固定住調(diào)配好的兩管試劑,安上接口,倒扣著組裝在噴槍上,拉動后栓,藥劑充分混合。
“所以,在沒弄明白之前,不要過度依賴能力……哼,我也沒資格說你們就是了?!?p> 言明坐在一張課桌上,羽川翻弄著他的手掌,在傷口處噴灑著藥劑。
“這算是醫(yī)療設(shè)備嗎?”言明冷不丁地發(fā)問。
“噴槍和高壓水槍,你要選哪一個?”
“有花灑嗎?”
“水管給你,去路邊找根消防栓吧。”
羽川緊鎖的眉頭略微舒展。雖然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她的注意力卻始終集中在護(hù)理上,這讓言明回想起了千鶴曾對她的評價。
“其他人怎么樣了?”
“除了皮膚表面的毛蟲刺碎屑外,沒什么大不了的。千鶴也只是被麻醉進(jìn)入了假死狀態(tài)?!?p> “哼,干脆趁現(xiàn)在給她做個全身脫毛好了?!庇鸫ㄒ荒槈男Α?p> 聽起來不像是玩笑。
傷口處理完畢后,她小心地為言明纏上繃帶。
“明明都給你綁了止血帶還硬要上去折騰,要不是解毒劑配制得早,你的朋友們就等著吃席吧!”
“對不起!非常感謝你的及時救治,羽川學(xué)姐?!?p> “你知道就好?!?p> 她收拾著器材,回身瞄了言明幾眼,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止住了。
而與此同時的另一邊,田中正披著窗簾俯身跪倒在眾人面前。
“對不起!”
他恢復(fù)了正常的體格,一時之間反差很大。
“是我鬼迷心竅,狂妄地犯下了不可挽回的罪。我什么懲罰都可以接受,只是希望你們能夠原諒我?!?p> 千棘想要上前攙扶,但看向身旁沉默著的大野時,又不敢擅自做出決定。
“你的手臂,還能恢復(fù)嗎?”葉嘗試著主動詢問。
田中按住右肩默默地解釋道:“‘血精石’被破壞了,現(xiàn)在的我沒有自愈能力。除非再‘結(jié)繭’一次,不過需要幾天的時間。”
隨后趕來的羽川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緩兵之計是吧?”
田中一個激靈站起身,“不不不,我不會這么做的。如果你們能夠原諒我,一只手臂而已,就當(dāng)是我的贖罪了?!?p> “你就算再砍掉四只手臂又有什么用?能讓時光倒流嗎?”
羽川不依不饒,“收收你那可悲的討好型人格吧,場面話誰都會說。要是你一點(diǎn)教訓(xùn)都沒有吸取到,就算犯下再大的過錯,也只是你將來茶余飯后的談資罷了?!?p> 田中低著頭說不出話。
“羽川學(xué)姐,請你先饒過他吧,具體的事還是等千鶴和鈴音醒來后再商議為好?!贝笠跋胍騻€圓場。
“真虧你還知道分析自己的毒素啊?!庇鸫ň砥鹨晦麍蟾嫒咏o他。
田中曾托人檢驗過的自己的分泌物,事發(fā)后他又切下了自己的毒腺供羽川研制解毒劑。
事已至此,羽川并不想多管。
“隨你們的便吧,你們兩個記得把千鶴給帶走?!彼^也不回地離開了。
………………
“我說,讓田中和大野學(xué)長一起看護(hù)千鶴學(xué)姐,會不會不太妥?!比~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言明勸她不必?fù)?dān)心,“他們倆交流的機(jī)會本來就少,正好趁這個場合來解除誤會?!?p> “情敵之間的交流嗎……想想就覺得好尷尬?!鼻Ъ锌?。
“啊?!鼻Ъ蝗煌O履_步。
羽川不知何時繞到了出口外,正在這里等候眾人。
“羽川學(xué)姐,你還有什么事嗎?”葉發(fā)問道。
羽川撓了撓雜亂的頭發(fā),像是憋著什么事卻又不想往外說。猶豫再三后,她上前牽住言明的手。
“借你男朋友用用?!?p> 話音剛落,兩人憑空消失。
等再度睜開眼,言明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身處實驗室內(nèi)。
“瞬間移動!”
“是‘相對回溯’?!?p> 羽川沒有過多解釋,只是拉著言明來到了培養(yǎng)艙前。她打開艙門,底部是多層硅膠狀的填充物。
“沒了?!庇鸫M臉懊惱。
“筱被擄走了,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彼е?,言語里充滿了不甘。
“鈴音被擄走了?誰干的!”
羽川直指房間深處,言明順勢看向那一整面墻的顯示器。
“就算他能避開所有的探測器,也逃不出監(jiān)控的捕捉范圍?!?p> 所有屏幕上都顯示著同一時刻暫停的畫面。
“這是……”
畫面中,浪人打扮的大叔懷里抱著鈴音,跟隨在一位少女身后。
“逃跑二人組!”
………………
言明駐步在琪園家的大門外,他發(fā)信息向葉交代了自己本次的“奪回任務(wù)”,并承諾不會亂來。
眼前偌大的門扉讓他想起了曾與千棘的閑談,校園里似乎是有那么一位“黑道千金”。
稍作猶豫后,他決定還是敲個門先。
正要按下門鈴之際,莫名的囑咐聲自身后傳來。
“小朋友,這里可不是你該探險的地方?!?p> 來者一臉諂笑,舉止輕佻,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墨鏡。
“你好,我叫言明。我是來找琪園同學(xué)的,我想見她?!?p> “來找大小姐的?”男人吃了一驚,他將墨鏡撥上額頭,仔細(xì)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我說大小姐最近怎么不愿意回家,而且這周居然還沒去圖書館。”男人逐漸理解一切。
“跟我來吧?!彼鎺σ?。
言明跟隨著男人繞到了琪園家的后門。
“我是阿豹,大小姐的司機(jī)、保鏢兼跑腿的。”阿豹一面在前引路,一面自顧自地說著。
“言明小弟,大小姐可從沒交往過異性朋友,你別看她嘴上不饒人,實際上是個很怕孤獨(dú)的孩子。”
“她重視感情,對待事物也很專一。因為性格的執(zhí)拗,她會為了幫助別人而忘了自己,即使弄得滿身傷痕。”
“當(dāng)然,我不是在說大小姐皮膚不好?!?p> 阿豹攤開手,“大小姐也到了這個年紀(jì),雖然表面上藏著掖著,但她在私底下會偷偷地打扮自己?!?p> “所以?!卑⒈_始劃重點(diǎn),“不要吝嗇你的夸獎,去關(guān)注些當(dāng)下的時尚,你要嘗試著主動去引導(dǎo)她?!?p> “我們總會有照顧不了她的那一天。”
“到時候……”他回過身眼神冷峻,“你可要好好地待她?!?p> 雖然很想解釋誤會,但現(xiàn)在好像不是時候。
“?。科媪斯至?,怎么一個人都不在?”阿豹撓撓頭。
“說好了要迎接秋子姐回來,難道都去偷懶了?”
言明察覺到不對勁,自己又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壓迫感。
天色陰霾,庭院中流水空響,二人行進(jìn)在昏暗的走廊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土腥味,推開旁側(cè)虛掩的移門,室內(nèi)安靜地可怕。
剛踏進(jìn)屋內(nèi),臉上傳來陣陣的瘙癢,用手抹了抹,并無異樣。
“絲?”阿豹疑惑。
液珠從上方滴落,濺在腳邊的榻榻米上,留下一處漆黑的焦痕。
“快跑!”言明一把扯住阿豹的衣襟往外跳。
一聲輕微的響動后,躲在房梁上的獵手撲了個空。
它翻騰下身子撞開房門,脾氣暴戾。
是蜘蛛,汽車大小的蜘蛛。
漆黑的身體上帶著一抹幽藍(lán),它鰲肢飽滿,毒牙尖銳,須肢細(xì)長,眼睛被一根根尖刺貫穿,四對步足中的第三對向上外翻。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大的蜘蛛?!卑⒈锌馈?p> “小心!”
蜘蛛縱身躍起,迎面撲來。
阿豹翻滾躲避,他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對指虎,從容地套在指關(guān)節(jié)上。
“你小子的手受傷了吧,趁現(xiàn)在趕緊走?!?p> 原來言明手上的繃帶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
他的狀態(tài)不算樂觀,受上一場戰(zhàn)斗的影響,自己的左臂肌肉松弛,手指現(xiàn)在反應(yīng)遲緩,無法正常抓握。
但阿豹顯然不了解“回收者”的原理。它是伴隨著“卡片”而生,追殺玩家的存在。
“現(xiàn)在就送客還太早了些?!毖悦鲉问纸庀卵g的武器,甩出劍身。
他明白,自己惹的禍不能讓別人來承擔(dān)。
面對二人的對峙,蜘蛛悄然挪動著身位。雖說體型巨大,可它的動作卻異常靈巧。
一瞬間的突刺疾如掣電,獵手張開懷抱將阿豹攬入懷中。鰲肢顫動,毒牙收攏,這是象征著死亡的擁吻。
阿豹竭力地抑制著毒牙扎向自己,毒液順著尖端流下,他側(cè)身鞭腿將蜘蛛踢開,言明揮劍切下了兩節(jié)步足,剛想追擊就發(fā)現(xiàn)腳被地面牢牢地吸住了,像是踩進(jìn)了粘鼠板。
蜘蛛腹部末端排出的分泌物遇空氣凝結(jié)成絲。它開始警惕起來,快速地后退拉開距離,滴落的毒液帶有腐蝕性,將草坪染成黑色,升騰起陣陣白色的煙霧。
嗖——
飛刀一閃而過,沒入皮肉,只余下一截殷紅的綢緞。蜘蛛翻過身去,抽搐了幾下后便沒了動靜。
是誰?
屋檐下的女人身著黑色西裝,頭發(fā)簡練地扎向腦后,一抹蓬松的劉海垂在臉旁。
“怎么回事阿豹?大家都到哪里去了?”她神色嚴(yán)厲。
“秋子姐!”阿豹恢復(fù)了往常那副諂媚的模樣。
“我也是剛回來,還沒弄清楚狀況呢?!?p> 言明沒有多言。
“抱歉少年,看來你得多待一會了?!迸税参康?。
突然她眉頭一皺,幾步上前撥開言明,從內(nèi)側(cè)口袋里掏出左輪手槍。
砰砰砰砰——
她朝言明身后連開四槍,銀白色的槍口冒出縷縷硝煙。
蜘蛛居然還沒死透,正發(fā)出刺耳的鳴叫。
“打它腹部的背面!”言明趕緊提醒。
秋子抬高槍口,可對方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高抬著肢體吐出毒液,趁眾人躲避之際竟爬出院墻逃走了。
言明擲出武器,可惜沒有命中,劍刃扎在了墻壁上。
周遭的環(huán)境開始變化,像是褪去了一層陰森的濾鏡,陽光也逐漸明朗起來。
“秋子?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走廊里的由理既驚喜又詫異。
“大小姐?!鼻镒酉乱庾R地將手槍藏起,“工作剛結(jié)束,原計劃就是今天回來。怎么?阿龍他們沒和你說嗎?”
“搞砸了?!卑⒈闹X門。
秋子沒有理會。
“對了大小姐,我可能找到了你要的東西。”
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卡片,言明瞬間呆住了。
金屬的外表下流動著詭異的光芒,下陷的凹痕相互間錯,通體的紋路規(guī)則有序。
那是神明的恩賜,更是一趟通往深淵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