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插翅難飛
廖斌和崔喜成對坐在車窗前的座位上,對窗外的雪景沒有絲毫的興趣。眼看著奧洛夫那幾個蘇聯(lián)人離開了車站,他們自己卻坐在飛馳的火車上距離所謂的獵物越來越遠,被耍弄的那種恥辱、憤怒和無奈的情緒點起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卻又無處發(fā)泄。廖斌把遷怒的目光在崔喜成身上移來移去,越看越有氣。
崔喜成躲著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自知理虧,一直忍耐著,不過他也窩著一肚子火,看見廖斌總是瞪著自己,仿佛這樣的結(jié)果完全是自己造成的一樣,終于不想忍了,說:“我知道,我捅了婁子。可事從兩來,莫怪一人,造成現(xiàn)在這個局面不能完全是我一個人的錯吧?你要是不撿那個小紙團,不上他們的當(dāng),我后來也不會想到去炸他們,這個錯咱倆都有份兒。”
廖斌說:“我撿紙團確實欠考慮,不過你要是不去安放炸彈,他們起碼不會知道我們也在這個車上,那幾個蘇聯(lián)人也肯定會跟我們一塊坐到這趟車上,咱們動手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你倒好,把事情全給攪亂了?!?p> 崔喜成不服氣,但還是忍了忍說:“反正你是頭兒,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下回有什么事都是你說了算,我就只當(dāng)那個服從的,行了吧?”
廖斌見他服了軟,氣消了不少,說:“現(xiàn)在不是賭氣抱怨的時候,而是想辦法,怎么才能追上他們?!?p> 崔喜成灰心地說:“還要追他們,能追上嗎?”
廖斌說:“你的意思是就此回去了嗎?你這樣空手回去,別說拿金條住別墅了,恐怕白吃了一回苦,還得降職降薪,這輩子也別想在保密局抬起頭來。”
崔喜成發(fā)著牢騷說:“我們現(xiàn)在可是坐在離開滿洲里的火車上,離滿洲里越來越遠,可那幾個蘇聯(lián)人還在滿洲里呢,他們什么時候走,怎么走,咱們都不知道,怎么能找到他們呀?這可真成了捕風(fēng)捉影了?!?p> 廖斌說:“什么事只有想到才能做到,你想不到就絕對做不到。我現(xiàn)在就想,那幾個蘇聯(lián)人為什么不坐這趟車了,因為他們覺得咱們在車上,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威脅,他們當(dāng)然要避開我們?!?p> 崔喜成說:“你是說,他們?yōu)榱硕汩_咱們,錯開時間,會等到坐明天的這趟車走?”
廖斌繼續(xù)分析說:“我覺得也不會,他們沒在車上查到我們,會想到我們也不在車上,為了甩開咱們,他們不會等著坐下一趟車再走,很可能是馬上乘坐汽車離開了這里。那么他們就不會到太遠的地方,只能是滿洲里的下一站——海拉爾?!?p> 崔喜成立時精神大振,說:“有道理,有道理,現(xiàn)在也只能賭這一把了,而且很可能會賭贏?!钡撬t疑片刻,又說,“可咱們也在海拉爾下車,中共的人會不會設(shè)卡查咱們呀?”
廖斌說:“那還用問嗎?肯定會查,而且是嚴查,所以我們得想辦法提前下車,避開他們的檢查?!?p> 崔喜成說:“好。那我先去把咱們的東西取回來,好隨時準(zhǔn)備行動?!?p> 廖斌點點頭,說:“好,千萬小心?!?p> 崔喜成便走出硬臥間,裝作如廁的樣子,進了廁所劃上門,拉開頂蓋,先把包裹拿下來,將兩支短槍掖到腰間,再把五枚炸彈塞到兜里,然后又登高要把裹著長槍的鋪被卷拿下來,可是鋪被卷又粗又長,往里放時,看準(zhǔn)了上面的方洞,一推就進去了,現(xiàn)在往外拿,卻因為頂蓋方洞的口太小,幾次都被卡住,費了半天勁,累得仰著臉的崔喜成脖子都酸了,卻怎么也拿不出來。由于呆在里面的時間太長,有在外面等著如廁的乘客等得著急了,便敲門喊道:“喂,里邊的同志,怎么這么長時間?快點啊。”
崔喜成一著急,猛一用力,才把粗大的鋪被卷拽出來。
這時候外面的敲門聲變得雜亂起來,顯然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在敲門了。把鋪被卷拽出來的崔喜成反倒后悔了,在這么多人面前背著鋪被卷從廁所里走出去,無疑是告訴人們自己就是個特務(wù),讓人家一抓一個準(zhǔn)兒。因此,他不但沒有開門反而把門死死地頂住,生怕人們進來。他知道,陷于現(xiàn)在這個境地,他是插翅也難飛了,他除了把門頂住,再也想不出一點辦法。
外面等著的人更著急了,又拍門又喊叫的,鬧得聲響更大了。
廁所門前的混亂,立即把廖斌吸引過來了。他裝作不知內(nèi)情地打聽:“廁所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招來這么多人?”
幾個等著如廁的人憤憤地說:“廁所里有人,這么長時間了,他在里邊就是不開門。”
“我在這里等了快半個小時了,就是拉線兒屎也得拉完了,可里邊的人就是不出來。”
“咱們怎么叫他也不出來,肯定有鬼,說不定他就是個特務(wù)。”
廖斌聽得心驚肉跳,連忙對大家說:“不會吧。我叫門試試。”他撥開眾人敲了敲門喊道:“里邊的同志,你是有病暈到里邊了,還是想不開要跳車啊?再不開門公安同志可就拿鑰匙來了。你千萬要想開點啊!”
他這樣說竟沒人聽出是給崔喜成發(fā)出的暗示,有人還看著廖斌說:“看見沒有,你說什么都沒用,他就是不開門。”
外邊人聲喧嚷,里邊仍是沒有動靜。有人等不及了,只好向車廂另一頭廁所跑去,有幾個人則還站在原地等著看熱鬧。事情自然驚動了列車員,他拿著鑰匙跑來,擰開鎖一開門,一股夾著雪粒的猛烈寒風(fēng)撲面而來,只見里邊的車窗大開,上邊的頂蓋也敞著,卻不見人影,顯然是人已經(jīng)從窗戶那里跳下車去了。
“特務(wù),特務(wù),一定是特務(wù)跳車跑了?!?p> 就在人們發(fā)出驚呼的時候,廖斌卻安下心來,和人們一樣搖頭驚嘆著,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崔喜成果然是跳車跑了。
在火車的廁所里,他聽到廖斌的暗示之后,只得下決心打開窗戶跳車了。這時候,他在心里把廖斌罵了有上百遍,就憑這家伙一句話,自己就像垃圾一樣被扔出來了,他豈能不怨氣沖天。
他畢竟是經(jīng)過摔打的練家子,從飛馳的火車上跳下來,就地打了幾個滾兒,竟然毫發(fā)無損,隨后往回跑了二百多米,找到先扔下來的鋪被卷拖起就跑。
猛烈的寒風(fēng)吹來,頓時讓他感到溫暖的車廂里與外面完全是兩個世界。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天空陰沉沉的,四外是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寒風(fēng)卷著雪粒不斷地在抽打著他,讓他舉步艱難。在這種環(huán)境下,極易迷失方向,因此他不敢離鐵路線太遠,以便讓鐵路幫助他辨別方向。但是他又擔(dān)心鐵路沿線有人巡查,只能在距離鐵路不遠不近的地方行進。
他知道,他已經(jīng)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是過了初一還有十五,在危險的道路上,這只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