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三死一生
齊志剛讓大家回去睡個放心覺,自己卻放不下心來,睡一會醒一會地總睡不踏實。李紅軍留在了哈爾濱,他這個副手覺得擔(dān)子太重了,對任何事情不能有半點疏忽。而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兩個空投特務(wù)已經(jīng)解決了一個,另一個到現(xiàn)在也沒有任何消息,這終究是個禍害,此害不除,他豈能安下心來。當(dāng)他迷迷糊糊聽到車廂里動靜的時候,看見林美娟和郭思維已經(jīng)起來了,這才翻身起來去洗漱。
時間已是翌日清晨,三個人隔著車窗向外望去,一輪紅日從遠處的樹林后面正冉冉升起,大如車輪,使得冬天的大地披上了桔紅色的霞光,顯得格外的嫵媚和明亮。
三個人貪婪地看著外面的景色,誰都沒有說話,就要回到BJ了,那勝利的曙光仿佛已照徹到心里,讓他們充滿了怡悅。然而,這種心情一閃即逝,當(dāng)他們的目光從窗外收回后,互相看了看彼此,人人又都變得嚴(yán)肅起來。因為直到在哈爾濱上火車時,他們也沒有聽到李紅軍蘇醒過來的消息,大家的心情都十分的沉重,一路行來,車廂里始終是一種沉悶的氣氛。
就在這時候,列別杰夫走進了他們的車廂,大家奇怪地回過頭來看他的時候,他也看了看大家,卻沒有說話,只是向齊志剛做了一個要卷煙抽的動作。一路上,風(fēng)風(fēng)雨雨,同舟共濟,大家已經(jīng)成了好朋友,齊志剛便給了他一個紙條,并在上面替他撒上了碎煙葉,列別杰夫便卷起后點上,狠狠地抽了一大口。
郭思維看出他有心思,便問:“瓦利亞,發(fā)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訴我們?”
列別杰夫說:“從上了火車之后,將軍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今天起來后,就默默地坐在窗前,一句話也不說?!?p> 齊志剛說:“為了什么事???是不是因為那個俄國大娘們……”說到這里,林美娟忙悄悄地捅了他一下,他趕緊改口說,“啊啊……是不是因為那個什么達尼亞的事???”
幸虧翻譯的時候郭思維幫助他遮掩了過去,列別杰夫并未察覺出什么,仍然回答說:“這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李紅軍負(fù)了重傷,一直不見好轉(zhuǎn),讓他十分過意不去,將軍覺得到BJ見到許光達司令員的時候沒法交代?!?p> 說完,他又狠狠地抽了口煙。大家都沉默著,一時不知道怎樣回應(yīng)他。
齊志剛忽然拍了一下大腿,顯然是為了打破這沉悶的氣氛說:“嗨,咱們都是從戰(zhàn)場上走過來的人,負(fù)個傷不是常事?我們司令員怎么會把責(zé)任歸到將軍那里?不會的,你跟將軍說,這事他別往自己身上攬了?!?p> 郭思維卻另有解釋,說:“我不知道大家看出來沒有,將軍同志特別喜歡咱們的紅軍同志,因此他對紅軍同志的傷勢特別關(guān)心,他現(xiàn)在可能最擔(dān)心的是紅軍同志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他這樣一說,林美娟的俊臉一下子就變白了,齊志剛察覺了出來,看了一眼郭思維,馬上反駁說:“他能有什么危險?告訴你,這小子是屬貓的,有好幾條命呢,我保他沒事?!?p> 眾人聽了,都以為他在說玩笑話,默默地沒有回應(yīng)他。
齊志剛卻說:“你們不信是吧?那我就講一個關(guān)于他的故事,聽完了你們就信了?!?p> 列別杰夫一聽說他要講李紅軍的故事,連忙說:“齊同志,你能不能也講給將軍同志聽聽,他一定會很高興的?!?p> 看著列別杰夫誠懇的樣子,齊志剛只得答應(yīng)了。林美娟和郭思維知道他能白話,講的李紅軍的故事一定會很精彩,豈能放過,都跟著走了過去。
大家進了奧洛夫的軟臥,將軍有些奇怪,列別杰夫稍作解釋,將軍嚴(yán)肅的面容緩和了許多,伸了伸手,示意大家坐下來,一起來聽。
齊志剛振作精神,干咳一聲,像說書的一樣白話起來了:“將軍同志,我說的這事可都是真的,要有半點虛假,你關(guān)我禁閉?!?p> 這開場白頓時把大家都逗笑了,奧洛夫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轉(zhuǎn)而故意板著面孔說:“如果是,我會的?!?p> 一向嚴(yán)肅的將軍竟有這樣的回應(yīng),大家又都笑出聲來。
只聽齊志剛說道:“行。這故事是前年的事了,我們的部隊已經(jīng)開到了BJ郊區(qū)采育鎮(zhèn)外的附近,這里有一條河從鎮(zhèn)子的西邊和南邊繞過,東邊和北邊是一片大平原,全鎮(zhèn)南北向的主街有三四里左右長,駐守這個鎮(zhèn)的國民黨部隊大約有一個營的樣子,兵力和槍炮都非常密集,可是咱們又不能用炮轟,那會使鎮(zhèn)上的百姓有很大的傷亡,所以說它是塊難啃的骨頭。
上級決定讓我們偵察連對這個鎮(zhèn)進行偵察,期限是兩天。作為偵察連長的李紅軍知道這個窄長的鎮(zhèn)子,人口太密,進去人多了目標(biāo)太大,所以第一天他帶了兩個人在鎮(zhèn)子的外圍轉(zhuǎn)了一天,當(dāng)天夜里他就玩了個失蹤,一個人繞到鎮(zhèn)子的后面,偷渡了過去。他所以選擇這條路線,是因為敵人重點布防是在東北,西南有河的這邊敵人只是定時地有巡邏隊走過,有潛入的空隙。更重要的是過了河沒多遠就是民房,翻墻過去后極易隱藏。
紅軍過河后,躲過敵人的巡邏隊,上岸緊跑幾步便翻墻進了一家民宅,摸進人家的柴禾棚子里藏了起來?!?p> 林美娟替李紅軍著急地說:“他怎么不趁黑夜去偵察,反倒藏起來等天亮?。俊?p> 齊志剛說:“這你就不懂了,黑夜出去,街上一個人沒有,就你一個人這看那瞧的,這不是找人家抓嗎?他得等到天明以后,街上的人多了,才好混進去。你別打岔,好好聽我說?!?p> 他接著說:“你們見過心寬膽大的人沒有?紅軍就是。因為正是半夜,他躲在人家的柴禾棚里竟能瞇上眼睛睡了一覺,到天亮的時候,要不是有人捅他,他還在那睡呢。紅軍睜眼一看,原來是一個二八的大姑娘,嚯,這姑娘,那叫一個漂亮!長個鴨蛋圓的臉,大眼睛,細(xì)身條……”
他抬眼瞥了一眼林美娟,立即改口說:“啊啊……不過她和咱們林大姑娘相比,那可是差著一大截子呢?!?p> 林美娟撲哧地被他逗得笑了出來,說:“貧嘴,快正經(jīng)說你的吧?!?p> 齊志剛便接著說:“原來人家是早起來抱柴禾準(zhǔn)備燒火做飯的,這姑娘也是個膽大潑辣的人,一見自家的柴禾棚里睡著個帥小伙,沒慌也沒喊,只是猜摸著問他,你怎么躲到我們家里來了,你是不是逃兵?紅軍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沒有說話。那姑娘又說,你要是逃兵,讓他們逮著,就得槍斃,昨天還在南大橋斃了兩個呢。這姑娘小嘴叭叭的,說話比吃嫩黃瓜還脆,還沒等紅軍說話,她又說,要不你就是那邊的人。紅軍明知故問,那邊的人是什么人?姑娘說,裝什么傻?那邊就是共產(chǎn)黨唄,現(xiàn)在大伙都盼著他們過來呢,你到底是不是?紅軍含糊地說,不管是什么吧,你別跟別人說就行,我在這呆一會就走,不給你們添麻煩。沒想到那姑娘氣哼哼地說,我干嘛要把你說出去,我可不愿意一條人命說沒就沒了,你老實在這呆著,別動。
說完,她抱起一捆柴禾就走了。紅軍覺得被人發(fā)現(xiàn)了不太安全,正想著要不要離開這里,要是離開跟那個姑娘怎么說。這時候,那姑娘端著一個大碗來了,里邊有兩個窩頭,窩頭眼里還塞了一塊熟咸菜疙瘩。姑娘對紅軍說,大早起的,該吃飯了,快趁熱吃了。告訴你,我對你這么好,你可別往歪了想,這些日子死人太多,我得行善。紅軍說,是是,我知道大姐你是好人。那姑娘又不高興了,說,別叫我大姐,我看你比我還大呢。
紅軍知道不吃她的窩頭,準(zhǔn)得惹得她不高興,就一邊吃一邊想著怎么出去偵察敵情。正琢磨著,忽然聽見街上一通亂,有人在跑,有人在‘站住,站住’地喊。紅軍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姑娘慌慌張張地來了,說,外邊正抓人呢,你躲在這千萬別動,萬一他們要是進來把你堵在這,你就說我是你沒過門的媳婦,是從朱莊到我家來看我的。我叫秦秀英,你叫張金銘。聽見沒有?
紅軍遲疑著一時沒有應(yīng)聲。那姑娘急了,說,你要是不聽我的,讓他們抓住你可就沒命了,我這可是為了救你。
紅軍便點著頭連聲說謝謝,然后又問,他們?yōu)槭裁醋ト税??姑娘說,是抓壯勞力給他們修工事。紅軍一聽,這可是進行偵察的天賜良機啊,起身就往院外跑。那姑娘先是一愣,隨后趕緊追上去拽住他說,人家聽說抓壯工都到處躲,你怎么還要送上門去,你傻呀?紅軍跟她也解釋不清,只好說,大姐,你就讓我出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說,謝謝,謝謝。
紅軍這么一個好勞力,自投羅網(wǎng)地往人家手里送,那還不被人家抓???就這么著,紅軍成了人家的勞工。沒想到的是,他和被抓著的壯丁直接被押到了國民黨駐軍的營部。這里原是開當(dāng)鋪的地方,有三進的院子,旁邊還有兩個套院,中心的地方是他們存放典當(dāng)貨物的大倉庫,這倉庫高大結(jié)實,房頂就是個平臺,四周有城墻一樣垛口的矮墻,站在這里可以居高臨下地俯瞰全鎮(zhèn),是過去防備土匪搶劫的防御工事。國民黨兵讓勞工們往這房頂平臺上背麻包,加固四周的矮墻。紅軍扛著一百多斤的麻包登著臺階上了平臺,假借歇口氣的機會往四外一看,往東往西能看到鎮(zhèn)子的兩頭,知道這里是全鎮(zhèn)的制高點,平臺的垛子墻后面竟著三挺重機槍和五門迫擊炮,火力可以覆蓋整個東南的一片。當(dāng)時紅軍心想,這個地方要是不控制住,到時候戰(zhàn)斗一打響,我方的傷亡可就太大了。
他們扛完了麻包,又被押到河邊,用麻袋裝沙子用獨輪車往回運麻包。這回紅軍可露了餡,推獨輪車需要會點技術(shù),既要用力還得會掌握平衡,起小在部隊長大的紅軍沒干過這活兒,結(jié)果獨輪車上裝上三個麻包,沒走兩步就歪倒了,裝上再推,一溜歪斜地走兩步又倒了,漸漸地就與別人落后了老遠。
一般來說,是個農(nóng)民沒有不會推獨輪車的,國民黨兵帶隊的少尉小排長一下子就看出了問題,走過來問紅軍,你是干什么的?紅軍腦子轉(zhuǎn)得也快,回答說,我是做小買賣的,推這車還真不會。小排長顯然不信,懷疑地上下打量著他,突然抓住他的右手,翻過手心一看,摟槍機的右手食指有一層厚厚的硬皮老繭,那小排長像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似的得意地笑著說,竟是一個打槍的老手,你是那邊共軍過來偵查的探子!
他這么一嚷,幾個國民黨兵端著槍跑過來就想把他圍起來,紅軍沒別的辦法,轉(zhuǎn)身就跑,六七個人就一齊朝他開槍,按說紅軍沒跑出多遠,這么近的距離,這么多的人朝他開槍,那是必死無疑啊??墒撬馨∨?,子彈嗖嗖地從他腦后打過去,就是打不著。為啥呀?他們的槍法太臭了,加上紅軍是沿著河坡邊上的柳樹行子掩護著自己跑,所以他們愣是沒打著他。你們說,他是不是撿了條命?
可惜的是,紅軍還是沒有逃脫,因為正趕上對面有一隊的巡邏兵過來,把他截個正著,結(jié)果他還是讓人家給抓住了。從后面趕過來的小排長氣得不管三七二十一,連聲大喊,把他綁了,就地正法,就在這河邊,就地正法!旁邊一個小兵說,應(yīng)該把他交給長官去處理。那小排長說,什么交給長官?長官早說過了,凡是有通共嫌疑的,一律槍斃,何況他有共軍嫌疑。
于是幾個人真就把紅軍綁起來押到河邊要把他槍斃了。
眼看就要沒命了,幾個巡邏兵卻不干了,說我們天天巡邏,每天從河邊不知道走多少回,你們在這打死個人,我們得有多晦氣。南大橋那里不是斃過好幾個人了嗎?你們還是在那把他斃了吧。不管那個小排長怎么理論,幾個巡邏兵就是不讓,他只好帶著三個士兵押著紅軍奔南大橋了。
就這樣,紅軍在河坡這里沒讓人家斃了,又撿了一條命。
敵人押著紅軍去南大橋要穿過鎮(zhèn)子的主街,人們一看就知道這是要到南大橋槍斃人,一路走過去的時候招得許多人看熱鬧,紅軍也覺得自己這回肯定是沒命了。
沒想到,走著走著,人群里突然跑出一個姑娘,一把拽住紅軍罵道,你個找死的鬼,怎么讓人家押到這來了,你干什么傻事去了?那小排長連忙過來喊道,嗨嗨,你是他什么人?他是共軍,你不怕有通共嫌疑嗎?那姑娘說,什么共軍?他是我男人,怎么早起這會工夫就變成共軍了?然后就指指跟著小排長的一個國民黨兵說,他,叫張滿生,和我是一個村的,我們都認(rèn)識,不信你就問問他。小排長還是不相信,和那個叫張滿生的國民黨兵一起把紅軍叫到一邊問道,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兒,那女的叫什么名兒?紅軍就說,我叫張金銘,家在朱莊。她叫秦秀英,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小排長問那國民黨兵,他說得對嗎?國民黨兵說,對。
小排長沒話說了,可是還不甘心,指著紅軍的右手食指說:“那你手指上的老繭是怎么來的?”
紅軍從容地說:“長官,我不是說過嘛,我是做小買賣的?天天地用這個手指頭拎秤豪兒賣東西,能不磨出糨子嗎?”
這次小排長不得不信了,依然惡狠狠地說,不斃你也不能便宜你,回去干活去。就這樣,紅軍又撿了一條命。前前后后,他撿了三條命,你們說他命大不大?
當(dāng)天晚上,紅軍就潛回到了部隊。第二天夜里帶著我們偵察連的人走他摸進鎮(zhèn)子的路線,翻過了幾道墻院,直撲國民黨軍的營部,結(jié)果是里外開花,不到兩個小時,在傷亡很小的情況下就把這個鎮(zhèn)子拿下了?!?p> 大家聽著他講的故事,心里一陣松一陣緊的。這時,林美娟關(guān)心地問:“那個叫秦秀英的姑娘后來怎么樣了呢?”
齊志剛看了她一眼說:“鎮(zhèn)子解放以后,我們師長和紅軍帶著兩個戰(zhàn)士親自到她家感謝和慰問,還送去了一個大獎狀。紅軍和秦秀英倆人因為扮過假夫妻,再次見面都特別的不好意思,誰也不敢看誰,倆人的臉紅的啊,快成紅布了。幸虧秦秀英是有人家了,要不然這倆人……說不定……說不定,啊……是不是???”
大家一聽就知道他是說給林美娟聽的,都笑了起來。林美娟則笑著對奧洛夫說:“將軍同志,你關(guān)他的緊閉,他說的這些都是瞎編的。”
奧洛夫卻搖著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不不不。齊同志說的非??尚拧!?p> 大家聽了又都笑了起來。林美娟也笑了,俊臉卻紅得特別地明艷。
齊志剛最后總結(jié)說:“我的故事說完了,不過你們看,紅軍這一天一夜里,有三次必死無疑,可他都躲過來了,你們說,他是不是命大?所以說啊,他這次負(fù)傷雖然較重,一樣能躲過去,大家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說完,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意思是我這故事講得怎么樣,奧洛夫便先帶頭鼓起掌來。
齊志剛講完了李紅軍的故事,林美娟跟著他回到了硬座包廂,見郭思維被奧洛夫?qū)④娏粝抡f什么事情,便趁機問道:“就像你剛才說的,李紅軍一定會好起來的,是吧?”
“我什么時候說過瞎話?”齊志剛斬釘截鐵地說,“我敢打保票,紅軍不但會好起來,而且還會好得很快?!?p> 林美娟秀麗的臉蛋露出了笑容,漸漸地現(xiàn)出了緋紅。齊志剛看在眼里,竟扭過頭去嘿嘿嘿地笑了出來。林美娟警惕地問:“你笑什么?”
齊志剛說:“你笑還不準(zhǔn)我笑,有那么不講理的嗎?”
林美娟緊追不舍地問:“不對,你心里說不定憋什么壞呢,從實招來?!?p> 齊志剛說:“那好,我要是說出來,你可不能惱我。”
林美娟猶疑了一下,說:“行?!?p> 齊志剛便說:“那我可就實話實說了。這事還真是讓我不明白,過去我見你對李紅軍可以說是一百個瞅不上,一見著他就繃起臉來,冰涼冰涼的,連我看著都覺得冷颼颼的,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簡直快把紅軍當(dāng)成寶貝疙瘩了,他這一受傷,瞧你梨花帶雨哭得那樣兒,怎么勸都不管用,你說你這是怎么變過來的呢,能不能讓我明白明白?”
林美娟紅著臉狠狠地瞪著他,一句話也不肯說。
齊志剛一看她被問急了,連忙說:“得得得,你別生氣,氣出個好歹來,我可沒法向紅軍交代,算我沒問,行不行?”
說著,他盤腿坐在鋪上,抽出小紙條卷了一根煙,一聲不吭地抽起了悶煙。
林美娟看了他好一會,問:“生氣了?”
齊志剛把頭一扭說:“我沒生氣。我這人沒皮沒囊,哪有氣啊?!?p> 林美娟被他逗得噗哧笑了出來,說:“行。這一路上咱們已經(jīng)是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了,何況你還救過我的命,有心里話當(dāng)然可以跟你說,你大人大量,消消氣行不行?”
“嗯,這就對了?!饼R志剛高興了,挪著屁股往前湊了湊說:“說吧?!?p> 林美娟果然敞開了心扉說道:“就像你說的,我過去還真是看不上他,我承認(rèn),這是小布爾喬亞的思想在作怪,我覺得我和李紅軍門第出身不同,文化不同,這會使我們的生活習(xí)慣和生活方式有很大差異,因此我們不可能走到一起。”
齊志剛插上來說:“我說什么來著,這話我早就跟紅軍說過,我說人家那么高貴,你那么土,你小子沒戲?!?p> 林美娟笑著嗔斥他說:“去,別亂插嘴。其實更重要的還是他這個人,他太過聰明,心眼太多,可以說是詭計多端。我就想,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太累了,什么事都得在腦子里轉(zhuǎn)幾圈,你老得琢磨他心里在想什么,要不然,他算計了你,你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p> 聽到這里,齊志剛著急起來,替李紅軍辯解說:“這你就想錯了。照你這么說,紅軍不就成了奸猾小人了。他耍心眼,那得看他跟誰,跟敵人打仗,那就得動心眼,兵不厭詐嘛。可他跟自己人那是絕對的實誠,甚至有點傻實誠,我跟他這么長的時間我還不知道?其實他這人特正!”
林美娟不滿地說:“又亂插嘴,我這不是說我以前的看法嘛。不過你說的正是我現(xiàn)在的看法,過去我的確是有偏見?,F(xiàn)在,特別是咱們走過來的這一路,我發(fā)現(xiàn)他的確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他對自己的同志,對你,對我,對蘇聯(lián)的專家都非常體貼,不是表面的,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非常自然,讓人感到他是一個心腸很熱的人?!?p> 齊志剛使勁點著頭說:“對對對,你說得太對了,我早就說過你心細(xì),觀察得真準(zhǔn),紅軍其實就是這么個人?!?p> 林美娟接著說:“但是,最讓我佩服的是,這一路上,他與敵人斗智斗勇,歷經(jīng)了無數(shù)兇險,充分展示了他文韜武略的才華,讓我看清楚了什么是從槍林彈雨走過來的英雄,李紅軍就是。不單他是,你也是,和你們相比我覺得自己相差太遠,甚至有些渺小,你們都應(yīng)該是值得我仰視的英雄。”
齊志剛被她說得有點受不住了,大聲嚷道:“嘿,我說林美娟,你可真會夸獎人,把小禿子都夸得沒毛兒了,說得我的臉都發(fā)燒了。你夸紅軍,他是當(dāng)之無愧,你這么說我,我可是擔(dān)當(dāng)不起。再說,你也是了不起的,別這么小看自己?!?p> 林美娟說:“我說的都是心里話,而且你確實擔(dān)當(dāng)?shù)闷稹D莻€姓崔的是個頗有本事的空降特務(wù),可是他假投降讓你給識破了,也是你解決掉了他,否則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所以你這次是立了大功的,要不然咱們也不會護送著蘇聯(lián)專家勝利凱旋?!?p> 齊志剛赧然地說:“瞧你說的,我有那么英雄了得嗎?那家伙是趕巧碰上我了,算他們倒霉。再說,這也是紅軍看透了崔喜成,事先謀劃好的,主要的功勞應(yīng)該是他的,你要是夸紅軍,別再把我捎上。紅軍才是真正的英雄,要不是他看事看得準(zhǔn),點子多,計劃周密巧妙,咱們怎么會連打勝仗?。滿洲里這一趟,他干得就是漂亮?!?p> 林美娟像重新認(rèn)識他似的看著他說:“你倆平時說話都是粗粗拉拉的,沒想到你對他的評價這么高?!?p> 齊志剛說:“我倆都是能把命交給對方的戰(zhàn)友,從不隔心,可咱們說話辦事還是得實事求是啊。我說這仗打得漂亮,誰也不能否認(rèn)吧?而且還有一樣,我認(rèn)為他干得更漂亮?!?p> 林美娟問:“是什么?”
齊志剛大聲地說:“你們倆好到一塊了啊,郎才女貌,這事有多漂亮?。≌f到這,不用你說,我剛才的問題也有答案了?!?p> 林美娟不依不饒地追問:“你能有什么答案,準(zhǔn)都是胡說。”
齊志剛只是嘿嘿地壞笑,卻沒說出答案來。
林美娟明知道他沒有好話,仍逼著他說道:“說,你有什么答案,不然我一輩子都不理你。”
齊志剛說:“我要是說了,不許生氣?!?p> 林美娟看了他一會,終于下決心似的說:“我不生氣。”
齊志剛笑著說:“我的答案就是英雄愛美人,美人也愛英雄,你們倆愛到一塊了唄?!?p> 林美娟艷紅的俊臉綻放出美麗的笑容,卻嗔斥說:“去,我就知道你沒有正經(jīng)話,全是胡說八道。”
齊志剛笑了笑,卻很快斂去了笑容,說:“我這不是逗你開心嘛,省得老惦記紅軍?!?p> 一句話讓倆人的情緒又低落了下來,李紅軍一直沒清醒過來,這是倆人的心病。
不知不覺中,火車已經(jīng)進入了BJ的郊區(qū)。他們看著外面的景色,心里都十分激動。認(rèn)真算來,他們離開BJ也就一周左右的時間,但是整個驚心動魄的歷程卻讓他們感到那么漫長,讓他們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