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都在歡迎新年的到來，氣氛越發(fā)火熱。橋都也不例外，街道上掛起了大紅燈籠，格外明艷好看。
灰塵飛起，一輛機(jī)車順利通過，把轎車組成的長隊甩在了后面。堵車這件事，已經(jīng)不再新鮮，差不多的令人煩心。
或許可以往其他方面想，堵車是個很好的證明，證明在外的人都?xì)w家過年了。
陸望舒緩步走在街沿，每一腳踏在地上都是一個響亮的吻。近來是晴天，卻還是很冷，她把自己包裹得嚴(yán)實，像個毛茸茸的小雪球。
她系著徐修月送的圍巾，脖頸間過于嬌弱，白皙之中布著幾絲青筋，布料柔軟，極其親昵地親吻著那處。
與眾多行人擦肩而過，陸望舒放緩腳步，回想起了以前。
除夕當(dāng)天，文秋會帶著陸望舒去理發(fā)店盤個漂亮的頭發(fā)，太過珍惜，她連睡覺都是小心翼翼的，怕壓塌了發(fā)型。
漂亮是漂亮過了，但年后洗頭發(fā)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頭發(fā)上全是凝固的發(fā)膠，加上雜多的鋼夾，半天都拆不散，急得陸望舒直想哭。
回憶加了分，她最為懷戀的，是迫不及待換上新衣服的那份雀躍，是嚇人的鞭炮，是清晨霧蒙蒙的天空，是門前爸爸和叔叔燒的旺盛爐火。
童年遠(yuǎn)去，都沒了。
對門那家人在貼對聯(lián)，場景熱鬧，有人圍著扶梯子，有人站在上方仰起頭貼。
陽光流轉(zhuǎn)，對聯(lián)上的金色字體愈發(fā)耀眼。陸望舒遠(yuǎn)遠(yuǎn)站著，看不清那些字，她知道，幸福無法用具體來定義。
今天該去外婆家拜訪，兩位老人很是和藹，連臉上的皺紋都是可愛的。
吃飯時，外公熱衷于給陸望舒倒酒，而文秋則在旁邊一直勸，說她是個女孩子，不適合喝那么多的酒。
陸風(fēng)航還沒開始笑呢，他的飯碗已經(jīng)被堆得很高了，都是兩位老人夾的。他不好拒絕，埋頭吃著肉。
興致上頭，陸望舒把外公倒的那杯白酒喝干凈了。她有些飄飄然，卻沒醉，臉不紅，路走得穩(wěn)，意識還很清醒。
沙發(fā)的角落躺著一只貓，黑白相間的奶牛貓，模樣老得落后。它不止嘴邊長了胡須，連眉頭上都有，白色的，直直豎著，帶有丑丑的憨態(tài)。
陸望舒將貓摟在懷里，為它順毛。它很少出聲，只是安安靜靜地趴著，老得過分，像是年邁得失了聲。
她忍不住想，這貓也會像人那樣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嗎？
沒過多久，貓掙脫了陸望舒的懷抱，伸展四肢，慢悠悠地走開了。
橋都人都愛好麻將，或是打牌，趁著過年，一大家人齊聚，這種娛樂項目是必不可少的。
陸望舒對這些提不起興趣，獨自坐在窗邊吹風(fēng)，很冷，但此刻她愿意拋開火爐。
日子寂且靜，只有竹葉知道她的心動了，微晃、微微蘇醒。
鷺城有牽掛，那個清俊男人，在這最喜慶的節(jié)日里，她想他陪在身邊。
……
新年那段時間總是忙碌的，是種熱鬧的忙碌。
怪不得呢，對門那家人昨天就在貼對聯(lián)，原來是喜事將近，他們家的大兒子娶媳婦了。
禮堂里，陸望舒就坐于賓客席，紅色桌布襯得她的皮膚越發(fā)白皙。
門口傳來動靜，眾人又笑又喊，她抬眼看去，那新娘還挺漂亮的。
遲遲不開席，手機(jī)又沒充好電，陸望舒只能坐在座位上發(fā)呆，被女孩抱了個滿懷，她才回神。
小雨是鄰居家的妹妹，乖巧得很，平時也愛跟著陸望舒。
“姐姐，外面好冷呢?！?p> 聞言，陸望舒用她的臉親昵地蹭小雨的臉，果然感受到了一片冰涼。
“沒事，姐姐暖和?！标懲娣稣砼缘囊巫?，示意小雨坐下，又將圍巾取下，整理后，重新圍住了她和小雨的脖子。
兩人共用一條圍巾，靠得極近，小雨笑得歡快，撲到陸望舒懷里撒嬌：“姐姐真好?！?p> 陸望舒摟著小雨，溫聲問：“你媽媽呢？”
“她和朋友在講話，我覺得無聊，就過來找姐姐你了呀?！毙∮赀€在換牙，說話也是童聲勇氣的，招人喜歡。
“小雨真乖。”
新人早已到了場，臺上正在舉行儀式。
陸望舒看得專注，小雨卻脆生生的問：“姐姐，你以后真的要找像周杰倫那樣的男朋友嗎？”
聞言，陸望舒輕輕點頭。她莫名想起徐修月，其實他和杰倫也不怎么像。
小雨愛找陸望舒玩，看見她房里貼滿了大大小小的海報，就很好奇。她問：這個人是誰??？姐姐你為什么要貼那么多他的照片在家里？他很出名嗎？
陸望舒便耐心地給出解釋，正因如此，小雨才提早認(rèn)識了周杰倫?；诖耍仓?，望舒姐姐最喜歡周杰倫了。
新人在交換戒指，小雨歪著頭，再問：“那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算了。”
“讓周杰倫幫你找?！?p> “你這丫頭，盡愛胡說?！睂嵲谡Z出驚人，陸望舒輕敲小雨的額頭。
讓周杰倫幫她找男朋友，這是現(xiàn)實中會發(fā)生的事嗎？星星過于遙遠(yuǎn)，甚至于，連見一面都很難。
后知后覺有些好笑，要是真能見到杰倫，她估計會激動得當(dāng)場暈過去。
小雨無辜地捂著額頭，不懂望舒姐姐為何敲了她的頭，又笑起來。
這桌還有個小男孩，小臉白白凈凈的，穿著件墨綠色的棉襖，可愛又乖巧。媽媽有事情要離開，將他交給了爸爸。
女人漸行漸遠(yuǎn)，男孩傷心的閉著眼睛大哭了起來，大概是不習(xí)慣和爸爸相處。
孩子的哭泣聲有些刺耳，男人卻絲毫不慌亂，他從口袋里拿出一顆糖遞給了男孩，又說了些什么話逗他。
挺奏效的，哭泣聲很快停止了。
男孩用小手抓著糖果，笑得開心，豆大的淚珠還掛在臉上。
陸望舒低垂著眉眼，誰也不再看。
小孩真好，干凈得像張白紙，一顆糖就能哄開心。
其實也不是那么好，小孩的世界很小，一點點難過就可以困住他們，傷起心來，整個世界都會倒塌。
儀式接近尾聲，新娘溫婉美好，新郎俊郎高大，這對壁人終成了眷屬。
眾人鼓起掌來，笑聲和叫喊聲都混作一片，陸望舒斂去復(fù)雜思緒，也跟著拍手，送去了祝福。
她抬眼看著前方，黑色瞳孔失了焦，責(zé)怪自己有些多愁善感。
……
雖然陸望舒已經(jīng)成年了，但還是在除夕當(dāng)天收到了紅包，不止是親人朋友的，還多了徐修月。
徐修月離開橋都將近半年了，她對他的濃烈思念早已變得綿長，沒有形狀，悠悠然地飛去那個海邊城市，不求結(jié)果。
今晚，想見他的念想?yún)s格外強(qiáng)烈。
陸望舒緊張地咬了咬下唇，再三思量，終是把消息發(fā)出去了。
【可以看看你嗎？】
幾乎是放下手機(jī)的瞬間，徐修月的視頻電話就打過來了。
沒想他會回復(fù)得那么快，陸望舒像只受了驚的兔子，對著冰冷的手機(jī)屏幕，她有些無措。
發(fā)型不亂吧？今天穿的衣服還算好看吧？她放不下心，連忙去照鏡子，確認(rèn)無誤后才點了接聽。
男人清俊的臉出現(xiàn)在手機(jī)屏幕上，陸望舒微張著唇，呼吸發(fā)緊。
歲月在無聲沉淀，徐修月越發(fā)成熟了，眉骨處的線條越發(fā)冷硬，眼眸深沉，自有他的風(fēng)情。不僅僅是容貌，姿態(tài)儒雅謙和，氣質(zhì)始終清淡。
陸望舒不敢眨眼，生怕他不見了。后知后覺，她的心口蘊著熱意，再往上游走，眼眶被惹得泛起紅。
徐修月和陸望舒于盛夏相逢，他獨給她柔軟，持續(xù)到了冬末。他念著與她相見，不要太遲，溫暖的春天正好。
靜默的夜，兩部手機(jī)亮著屏幕。
那姑娘戴著他送的圍巾，臉小小的，嬌俏得緊。徐修月眼里的笑意更甚，輕易地被取悅了。
他注意到了她只齊鎖骨的短發(fā)。
她講過，打理長發(fā)太費時間，就去理發(fā)店剪了，那回，她還委屈得落了淚，他哄了好久。
“望舒?！?p> “嗯，我聽得見?！?p> “我剛學(xué)會了一首歌，要不要聽？”
“當(dāng)然好啦?！?p> 唱歌這方面，徐修月還是不太擅長，他微抿薄唇，莫名有些羞赧。這個成熟穩(wěn)重的成年男人，再當(dāng)了一回少年郎。
聲線溫潤，透著涼意，與冬夜纏綿。
聽著聽著，陸望舒卻悄然紅了臉，只因他唱到：
——你啊你是真的漂亮。
我的望舒，你是真的漂亮。
徐修月很是專注，那雙深邃眼眸不再冰冷，甚至燙到了陸望舒的心。她別過臉去，睫毛輕顫。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新年。”
徐修月立于落地窗前，把鏡頭轉(zhuǎn)向了窗外，她得以望見他那邊的天空。
十二點的鐘聲準(zhǔn)時敲起，煙花遍布天空，燃起了火焰。
這璀璨迷離的景象下，映著無數(shù)人的期許和幸福，是她，也是他。
流光落盡，唯剩一輪圓月高高懸起，它清冷明亮，足以驅(qū)散周圍所有的黑暗。
陸望舒的面頰燃著溫柔的紅暈，似一朵遲開的花朵，她假裝欣賞月光，卻聽見他說：“望舒，來年我還會在?！?p> 不止是來年，還有很多年。
每年都會有個叫徐修月的男人對她說“新年快樂”。
大腦發(fā)暈，酥麻感蔓延了全身，就像石子投進(jìn)池水里，漾起了歡樂的波紋。
好半天，陸望舒才找回聲音，她笑起來，再次確認(rèn)：“要說話算話?！?p> “算話。”徐修月應(yīng)聲，眉眼間盡是柔意，薄唇溫柔地彎起。
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