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全國各地好像都在下雪,橋都除外。
橋都的冬天并不浪漫,始終下不起雪,空氣濕冷,能滲到骨子里去。
恰逢休息,陸望舒怡然地躺在床上,任暖和的棉被和她纏綿,耳機里播放著周杰倫的《愛情廢柴》。
她也看過這首歌的MV,而且不止一遍。捷克的建筑都覆著厚重的白雪,漫無邊際的雪地里,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緩步向前走著,氣質(zhì)憂郁。
那個留著胡子的憂郁男人自然就是杰倫,他人到中年,嗓音已經(jīng)變了,帶著略微的沙啞,也更加成熟,那種慵懶沙啞的聲音也讓陸望舒著迷。
她可真是太喜歡杰倫了,像是已經(jīng)喜歡了一輩子。
耳機里的人唱著:
“沒有你的冬天
我會一直唱著唱著
直到你出現(xiàn)
為你封麥
只唱你愛”
不自覺,眼窩已經(jīng)盈滿了冰涼的液體,陸望舒抬手拭去,以防流到耳朵里。有些糟糕,她越發(fā)控制不住情緒了。
……
時間過得飛快。
跨年那天學(xué)校沒有放假,文秋夫婦為此惋惜了好久。
寢室不算冷,陸望舒賴在被窩里,還有其他幾個女孩子陪著,倒也算得上安逸。
晚間,大家都圍坐在地毯上,面前擺滿了零食,小火鍋,甚至還有酒。
機緣巧合下,陸望舒和陳馭一起去買了烏蘇啤酒,其他兩個人不能喝酒,要么上臉得厲害,要么酒精過敏。
陸望舒之所以會知道“奪命大烏蘇”這種XJ啤酒,是因為看了大冰的《好嗎好的》那本書。
“故事長滿天涯海角,包括你和你的家鄉(xiāng)?!边@句話,她始終記得清楚。
網(wǎng)上對大冰的評價褒貶不一。
誠然,大冰的書里有很多人想要的江湖,他們希望丟棄眼前的工作,去川藏、去麗江追尋心中的理想世界。
但也不乏有人抨擊,認為他的書充斥著錯誤的價值觀,是沒有營養(yǎng)的雞湯,更有甚者,說是廁所讀刊。
大冰的作品究竟如何,陸望舒不多在乎,她只是在閑暇時間看到了這本書,恰好覺得他筆下的故事有趣,不管是否真實。
書中的人物看起來很幸福,那她就相信他們是幸福的。
倒也不至于一棒子打死,固然那些故事帶有夸張的色彩,但大冰只是讓大家知道世界上能夠存在很多種生活方式,未來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如果有夢想那就去嘗試,最好能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余生。
大冰本人也在書里清楚地表明了他并不是鼓勵讀者放棄學(xué)業(yè)或者工作,并不希望讀者在看了書后就盲目追尋內(nèi)心所謂的自由。
原話是這樣:“請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在過著你想過的生活,愿你我既可以朝九晚五,又能夠浪跡天涯,但千萬不要在該讀書的時候放棄學(xué)業(yè),浪跡天涯?!?p> 朝九晚五才是生活的常態(tài),但一時的浪跡天涯也不難。前提是,要能夠把兩者游刃有余的結(jié)合在一起。
這樣的人多嗎?寥寥可數(shù)。
必須承認,世界上大多數(shù)都只能是平凡人,陸望舒倒不會失落,從最開始,她就不愿選擇這種那種漂泊的生活。
偶爾她會覺得,長不大也挺好,尤其是在文秋夫婦身邊的時候。
要身負沉重的背包長途跋涉,況且又是獨自一人,到了那個時候,真的還能夠確保精神上面的充盈嗎?
陸望舒理所當(dāng)然的認為,就算遠方再新奇,也緩解不了那已然麻木的神經(jīng)。
她是饑餓的旅人,卻只鐘愛自家的炊煙。
陸望舒看過好多次那樣的日出,航船鳴著笛悠然駛過,踩碎了鋪在江面的金色紋路,水花歡快地跳躍,船的尾部像跟著一條金色尾巴。
晚間,江面的航標燈會按時亮起,那一條線,連接著好多橋都人的生命。
曲折的石板階梯永遠守在夢境深處,盡管兩旁的古老大樹遮住了正午的陽光,可金色光線還是會穿透枝葉的間隙,斑駁地映照在階梯上,星星點點。
生在橋都,長在橋都。這個小城的所有,小到一草一木,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小望舒的心上。
那長大了的望舒又怎能輕易舍棄?
瓶蓋被撬開,發(fā)出清脆聲響。
陳馭拿著開瓶器,笑得很好看,那雙眼又盈滿了水。陸望舒從復(fù)雜思緒里抽身,抬手她碰杯。
烏蘇酒確實比一般啤酒的口感好很多,度數(shù)也要高一些,所以兩人都沒有喝很多,小酌怡情。
臨近午夜,困意侵襲了陸望舒的大腦,她微瞇著眼,舒適地靠在陳馭腿上,卻還硬撐著眼皮和她們聊天。
“還有兩分鐘就跨年了??!”沈琴偷偷藏了智能機,在和男朋友打電話。
陽臺外面的煙花如期燃放,照亮了半片天空。陸望舒坐起身來,笑著和她們碰杯,四個杯子親昵地靠在一起,有酒有飲料。
陸望舒朦朧著眼睛,臉頰染著粉紅。希望啊,希望新的一年里,那些細碎的溫柔和期待能一直托住她,不可以下墜。
陽臺有風(fēng)吹過,使得陸望舒清醒了不少,她微仰起頭,眉眼清亮,面容依然透著稚嫩。
煙花如曇花一現(xiàn),又像流星般點點墜落而下,陸望舒將手機貼在耳邊,歡快地喊道:“徐修月!新年快樂!”
電話那頭的男人溫聲應(yīng):“望舒,新年快樂。”
陸望舒把那些未燃盡的煙火當(dāng)作流星,她闔上眼眸,無聲許愿:如果可以,我想再見徐修月一面。
此刻,她的心情平和似水,能夠跟新的一年坦然握手。
……
高三上學(xué)期結(jié)束得很快,伴著寂寞和忍耐,陸望舒正式放寒假了,僅僅只有十天。
周圍的鄰居們再次見到了陸家那個孩子,她隨時都跟在文秋夫婦身后,歡快得跟只小鳥似的。
這個時間段,徐修月自然沒在學(xué)校了,卻也不在公寓。徐家老爺子鬧騰得不行,要看看他這個親孫子。
天氣很好,是個暖和的冬天。
黑色車子在徐家的大門前停下,外院收滿了陽光,植物葉片上的綠色光澤格外新鮮。
徐安朗怡然地躺在搖椅里,銀白胡須泛著光亮,他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其實他早已聽見了聲響,卻沒有動作。
“爺爺?!毙煨拊戮彶阶呓佳坶g皆是溫潤。
“修月啊,爺爺現(xiàn)在想見你一面,可是越來越難了?!毙彀怖时犻_眼睛,緩慢坐起身來,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不怒自威。
“您言重了。”徐修月知道徐安朗的冷淡是何原因,卻沒有解釋。
徐安朗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徐修月,果然,身后沒跟著人。
似是早已預(yù)料到了這種結(jié)果,他又重新躺下,悠然道:“沒帶孫媳婦回來,不讓進家門?!?p> 徐安朗退休后就一直念叨著沒有事情做,他是個名副其實的老頑童,說要是能有個曾孫陪他玩那該多好。
很早之前他就半開著玩笑讓徐修月找個女朋友,如今,徐修月都二十有余了,自然是再躲不過。
近來幾年,老爺子越發(fā)不講理了。
“爺爺,我還有學(xué)業(yè)要完成,公司的事情,您也是知情的?!毙煨拊抡f得清楚,他并不會按照徐安朗的意思來。
見硬的不行,徐安朗只好施行“懷柔政策”,他軟下聲音:“你半年不歸一次家,你爸媽也整天沒個人影兒,這日子過著還有什么意思?不盡在欺負我這個老頭子嗎?”
徐修月面上含笑,溫聲說道:“您可以去廣場和其他老人下象棋,把他們叫到家里來喝茶也行?!?p> “那些老家伙,下棋根本就贏不了我?!钡靡獾纳袂楹芸煜В彀怖世浜咭宦?,“你這小子,又在敷衍我。”
“再者,花架那處還需您照料?!毙煨拊虏煌耆肋@位老人,“爺爺,如果沒其他事,我先上樓了?!?p> 徐安朗只好作罷,他重新靠回搖椅,隨聲吩咐道:“你去給我的花澆澆水,突然想起來有段時間沒去看了?!?p> 徐安朗愛在院子里置辦些花花草草,但他又不會照顧,都是家里人在幫著打理,不然,那些花早就連一片花瓣都不剩了。
“好?!毙煨拊聭?yīng)聲,拿起了灑水壺,他盡心為花朵植物們澆水,身姿挺拔,步履閑適。
植物泛著清香,陽光暖融融地包裹著徐修月,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都蘊著柔和的光澤。
不遠處,老人已然酣睡,夢中有他心心念念的小曾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