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外,人群四散。
陸望舒落在最后面,她閑適地漫步,絲毫不急。卻不想,在那個分叉口她遇見了同樣悠閑的李淮文。
自然而然的,李淮文走到了陸望舒身邊,他和她并肩,像是已經(jīng)做了千萬回這個動作。
“所以,就這樣考完了?”
聽得他有些感慨,陸望舒?zhèn)冗^頭看,應(yīng)聲:“是啊!”
“不必多問,我陸姐肯定有把握。”
“那當(dāng)然是了?!?p> “你要去橋大嗎?”
“嗯,那是我多年以來的夢想。”
“唔……挺好?!崩罨次陌氪怪劢?,踢開了腳下的碎石,“我家里人安排,要我去首都那邊的大學(xué)?!?p> 聞言,陸望舒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首都的大學(xué)條件很不錯,再加上你自身很優(yōu)秀,以后肯定會得到更好的發(fā)展?!?p> “可能是吧?!?p> 李淮文淡聲應(yīng),仿佛興致不是很高。
男女宿舍樓相對而立,中間是一截長長的階梯。
“李淮文,我走了?!?p> 陸望舒轉(zhuǎn)過身,正準(zhǔn)備回寢室,卻被他叫住了。
“想吃糖嗎?”
“啊?”
“想吃糖嗎?”李淮文看著陸望舒的眼睛,重復(fù)了一遍,那眉眼間蘊(yùn)著認(rèn)真。
趁她愣神之際,他又笑著開口:“估計(jì)以后你就吃不到我給的糖了,怎么說都有些遺憾?!?p> 周圍,不斷有人出入。
李淮文就站在陸望舒跟前,沒有動作,他仿佛被時間定格住了。那劍眉下有雙純凈眼眸,永遠(yuǎn)裝著盛夏的晴空。
以后,她再也沒有機(jī)會和他當(dāng)同桌了。
陸望舒攤開手心,嬌蠻地問:“糖呢?”
“沒帶,跟我走,現(xiàn)在去超市買也不遲?!?p> “啊?李淮文你在逗我開心呢?!?p> “好陸姐,你可別生我氣?!?p> ……
從超市出來后,李淮文拿了整整一袋糖,他順手遞給了陸望舒一顆。
陸望舒撕開糖衣,把糖放進(jìn)了嘴里,那瞬間,熟悉的濃郁的奶味在舌尖綻放。
李淮文用手指捏著糖袋的包裝紙,發(fā)出了清脆的摩擦音。
“你知道嗎?我每天早上都會在衣服口袋里放糖,就算忘了吃早飯也不會忘了這件事?!?p> 他的語氣有些漫不經(jīng)心,只是,揉糖紙的聲音越發(fā)清脆了。
陸望舒?zhèn)冗^臉去看李淮文,他卻沒有看她,那下頜線條略微緊繃。
“我媽好幾次都從洗衣機(jī)里撿到糖紙,她還罵我來著,怪我換衣服不把口袋掏干凈。”
“我哪里還記得?只知道我每件衣服的口袋里都有糖,從做你同桌開始?!?p> 陸望舒怔怔地看著李淮文,她終于反應(yīng)過來,眼前這少年在一層一層地剖他的心。
她微張著嘴,自覺馬虎得過了頭。
“我怎么就喜歡上了你這么木頭的人呢?”李淮文終于看了過來,笑得苦澀,“陸望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喜歡你,唯獨(dú)你不知道?!?p> 陸望舒眼里的慌亂證明了一切,她從未對他生出過別樣的心思。
“李淮文,我——”
“你先別說話?!?p> 李淮文打斷了她,他依舊在笑,但那片晴空已經(jīng)染上了郁色。
“我其實(shí)也并不是非要你回應(yīng)什么,更不希望我會給你造成困擾。陸望舒,我希望你開心,永遠(yuǎn)開心?!?p> 陸望舒出神地看著李淮文的眼睛,那里面藏了一個少年最純粹的心意。
像是踏進(jìn)了晨曦中的森林,耳邊有溪水在潺潺流淌,她擁抱了最柔和的那縷清風(fēng)。
他是個很美好的人,但是,那些錯過的瞬間不會再重新體會一次。
陸望舒笑起來:“我不得不承認(rèn)啊,你還真挺帥的。不過我媽說了,太帥的男人靠不住?!?p> 李淮文自然也明白了她話外的意思,那漂亮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受傷。
“也是,我長得這么帥,確實(shí)太沒安全感了?!崩罨次目聪蚯胺剑Φ锰谷?,“怪我,都怪我。”
氣氛依舊輕松,就像平常的閑聊那般。
隨后,李淮文轉(zhuǎn)移了話題。他神色如常,但若是仔細(xì)去看,就會發(fā)現(xiàn)那眼底一片黯然。
……
宿舍樓下,兩人相對而站。
“好了,就到這里吧。以后還會有其他人給你買糖?!?p> 李淮文把整袋糖全塞到陸望舒手里,又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一把糖,也給了她。
他笑得狡黠,其實(shí)身上有糖,只是為了騙她和他多說會兒話。
陸望舒捧著糖,自覺這些糖比千金還重。
歲月無常,誰知下一次見面會是在什么時候?
李淮文的眼里深藏不舍,再看她一眼就好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會這么喜歡她。
“李淮文喜歡陸望舒,是李淮文的事,但要不要選擇記住,是你陸望舒的事。”
他微張著嘴,伸手指了指那缺了一小塊的門牙,模樣莫名傻氣。陸望舒被這動作逗笑了,卻又瞬間紅了眼眶。
“李淮文,謝謝你?!?p> 謝謝你那么喜歡我。
見她一副要哭的模樣,李淮文上前想安慰她,卻又突然意識到什么,便止住了動作。
再偽裝不下去,他別過臉去,艱難出聲:“騙你的,我可沒那么大度,陸望舒,你不許忘了我。多年以后,你想起的李淮文是個大混蛋也好,是個自戀的幼稚鬼也罷,只要你還記得我?!?p> “好,我會記得你?!?p> 她會記住他的喜歡,記得他這般純粹的心意。
陸望舒目送著李淮文離開,那背影頎長而挺拔,少年永遠(yuǎn)神采飛揚(yáng)。
初中那會兒,李淮文幫陸望舒打跑了欺負(fù)她的幾個壞孩子,他明明已經(jīng)鼻青臉腫了,卻還要佯裝沒事。
那時,他也像這樣只留給她一個逞強(qiáng)的背影。
時間不會重來,少年的心意沒被察覺,那便永遠(yuǎn)地停留在了從前。
……
陸望舒拖著腳步回了寢室,嘴里的糖還未完全融化。她推開門,卻見陳馭拉著個行李箱迎面走來,還背著個包。
“不是明天才能走嗎?”
沈琴笑著解釋:“你也要陳馭走得掉才行,她實(shí)在耐不住了,正推著行李箱進(jìn)行回家的最后一次彩排呢?!?p> 陸望舒便理解了,打趣道:“回家也要排練嗎?最后一次啊,估計(jì)陳馭等會兒還會拉著箱子轉(zhuǎn)悠?!?p> 房間內(nèi),一片笑聲。
陳馭倒也不在意,也跟著笑,那水眸閃著光亮。她松開箱子的拉桿,又把重重的背包放下,才說:“回家哪有不積極的嘛,你們一個二個,還不都在收拾東西?說不定明天跑得比我還快呢。”
見她們果真都在收拾行李,陸望舒也搬出來了自己蒙灰的行李箱。
要回家了,是那么確切。
第三天,要過英語口語考試。
陸望舒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完就立馬跟著陳馭她們?nèi)チ私虒W(xué)樓。
隊(duì)伍很長,蜿蜒著伸進(jìn)樓道,陸望舒排在其中,時不時探頭去看前方的情況,太陽照在她的臉上,燥熱難耐。
所幸,口試還是挺快的,隊(duì)伍在不斷前進(jìn),沒過多久就輪到了陸望舒。一句句英文十分流利地吐出,老師提問題她也能應(yīng)對自如,沒有多大難度。
踏出教學(xué)樓那一刻,塵埃落定。
天氣晴好,街道明凈而開闊。
“永安中學(xué)”四個燙金大字嵌在校門上方,每一個筆畫都流轉(zhuǎn)著光亮。彩色旗幟飛揚(yáng),樹立著千千萬萬的青春。
畢業(yè)了,高三學(xué)生都忙著回家,而陸風(fēng)航夫婦早就說過,要來接陸望舒。
人群擁擠,車鳴不停。陸望舒站在校門前找尋陸風(fēng)航夫婦的身影,只一眼,她就鎖定了目標(biāo)。
陸望舒飛跑過去,像只歡快的小鳥,她撲到文秋懷里撒嬌:“秋秋,我真的太想你了?!?p> “那我呢?”見女兒這樣區(qū)別對待,陸風(fēng)航當(dāng)即就不樂意了。
陸望舒又連忙挽住陸風(fēng)航的手臂,說:“好爸爸,我也很想你呀。”
夫妻倆被她嬌憨的樣子逗樂了。
“就你最討人喜歡。”文秋把一瓶巧克力奶塞到陸望舒手里,“寢室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我和你爸去幫你提行李?!?p> “好了呀,我們快進(jìn)去吧?!?p> 陸風(fēng)航夫婦邁步上了階梯,不自覺地抬起眼打量這個學(xué)校。除了開家長會,兩人都很少來。
莫名的感覺涌上心頭,陸望舒下意識往身后看了一眼,那瞬間,心尖都在顫抖。
對面,那道身影修長而挺拔,氣質(zhì)清淡似水。她微張著唇,滿臉錯愕,又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那男人靜立在人群之外,眉眼清潤,遠(yuǎn)遠(yuǎn)地對她笑了。
陸望舒終于能夠確認(rèn),徐修月來橋都了,現(xiàn)在就站在她的學(xué)校外面。
他來了!他來了!陸望舒腦海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遙遙隔著馬路,徐修月把手機(jī)舉高,陸望舒立即會意,急忙拿出了自己的手機(jī)看消息。
【你先回家,做好自己的事情,我可以等你?!?p> 【好,我知道啦!】
陸望舒捂著心口,再看了對面一眼,就轉(zhuǎn)身跟上了陸風(fēng)航夫婦的腳步。
……
陸風(fēng)航夫妻倆推開了寢室門,聽聞動靜,里面的三個女孩都把視線投了過來。
“叔叔阿姨好!”
“你們好??!”
短暫的相識后,便是漫長的離別。
你好,再見。這個死規(guī)律沒有誰能夠打破。
不多時,陸風(fēng)航和文秋已經(jīng)提著行李箱下樓了,而陸望舒還在做道別。
初次相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清晰得像是已經(jīng)刻在了神經(jīng)里。四個女孩擁抱在一起,面上都還帶著笑,離別不一定要哭哭啼啼的。
陸望舒率先離開,她握著門把手,濕了眼睫,那牽強(qiáng)的笑容終于隱去。
到最后,四人都還是紅了眼眶。
“下次再見。”
“下次再見?!?p> 陸望舒輕輕關(guān)上寢室門,隔絕了里面的世界。她用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中滑過。
下次見面會是什么時候呢?世界這么大,如果不刻意去相遇的話,那就再也見不到了。
大家心知肚明,卻還是心懷美好期待。
校門前早已沒了徐修月的身影。
陸風(fēng)航把行李放進(jìn)后備箱后,便發(fā)動車子往家開去。
車?yán)锓胖芙軅惖母?,青澀的男聲唱道:“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jié)……”
陸望舒輕聲跟著哼唱,眉眼淡然。她把車窗打開,看著街景不斷倒退,任風(fēng)吹亂頭發(fā)。
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呢?她說不上來。
昨天考完最后一堂試出考場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己會情緒崩潰的大哭一場,但是沒有。
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輕松,更多的是悵然若失。突然間就懈怠下來,丟了目標(biāo),她還不習(xí)慣。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高中三年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