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憶錦沒臉沒皮,等眼睛處的烏紫恢復(fù)后,照樣去夜色喝酒。
“先生,您好久沒再來,我等待許久了。”
聞聲,路憶錦回過頭來,是先前那個挨罵的小服務(wù)生,大概是想表達(dá)謝意。他無所謂地回絕了,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您?!?p> 服務(wù)生的神色很淡,眼睛始終晶亮,她端著托盤正想走開,卻被叫住了。
“忙嗎?陪我說會兒話?!?p> “好。”
相比起聊天,倒不如說是路憶錦有一搭沒一搭的單方面找話題,他用手輕襯著頭,桃花眼染著清淺醉意。
由此,他知道了那小服務(wù)生的名字,簡無心。
“誰給你取的名字?為什么叫無心?”
“我本名不叫這個,我自己改了,因?yàn)闆]有心就不會覺得痛了。”
路憶錦覺得有趣,便多留意了這個女孩幾眼。
平心而論,簡無心長得并不算漂亮,只能說清秀,身材也不高挑,可偏偏路憶錦覺得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再仔細(xì)去找,眼睛也挺獨(dú)特吧,清澈到透明,卻又透著與她這個年齡不符的老成。那么倔強(qiáng)的偽裝,防誰呢?
矛盾,矛盾極了。
路憶錦慢慢地變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他不再坐在座位上等待獵物入網(wǎng),而是整晚都跟在一個小服務(wù)生后面轉(zhuǎn)。
知道簡無心已經(jīng)在夜色酒吧工作很久了,路憶錦問:“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啊?”
“那大概,我沒有到您所在的區(qū)域服務(wù)過吧。”
簡無心捏緊了手中的抹布,自覺悲哀,她無數(shù)次的端著托盤從他面前經(jīng)過,還為他送過酒。
她旁觀著他和不同的人調(diào)情,甚至清晰記得那每一張嬌俏的臉。
可他從未注意過她。
這份隱秘的喜歡是什么時候開始的?簡無心無法計(jì)量清楚,但她從未打算挑明,甚至?xí)桃饣乇?,他太危險了,一不留神就會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他那樣的人,她玩不過。
萬萬沒想到,經(jīng)過那晚的難堪后,簡無心還是和路憶錦有了交集,且不受控制的在加深。
路憶錦經(jīng)常會去買簡無心的酒,她總是一本正經(jīng),他便起了逗弄的念頭。像是惡趣味,他很愛看她突然面紅的模樣。
他愿意和她待在一起,也順便為她免去了那些男人的騷擾。
“簡無心,換份工作吧,這里壞人偏多,不太適合你?!?p> “老板對我挺好的,上回鬧得那么大,她都沒有解雇我。況且,我需要這份工作?!?p> 堅(jiān)持堅(jiān)持,就會好的。
除了酒吧的工作,簡無心還另外找了幾份兼職,這就代表著,她沒有社交,摒棄了一切愛好。
她些許是營養(yǎng)不良,蒼白的臉色襯得眼底的青紫越發(fā)明顯。
路憶錦看在眼里,酸澀不知從何而來,他問:“這么拼命,為什么?”
簡無心輕描淡寫地回答:“需要生存?!?p> 路憶錦想了解更多,卻感覺得到她不想提及這個話題,他便作罷。
已經(jīng)不可收拾了,他對她越發(fā)好奇,好奇她的家庭,好奇她的經(jīng)歷,好奇她褪去正經(jīng)喜歡一個人的樣子。
這晚,路憶錦又來酒吧喝酒,他已然微醺,卻徑直去了簡無心身邊。
路憶錦一句又一句的主動找話題聊,可簡無心專注地擦著杯子,望也不望他,偶爾才會回應(yīng)一句。
路憶錦捏著酒杯,挫敗感來得迅速,她似乎從來都只是把他當(dāng)客人,除了賣酒,根本就不想和他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再按捺不住,他極其幼稚地問:“你為什么不愿看我?我長得嚇人嗎?很丑嗎?”
“你很帥?!?p>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p> 聞言,路憶錦心里涌上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頭腦也一陣發(fā)熱。
“你說喜歡我,為什么還不樂意靠近我?一直都是我主動找你說話的,你欠我好多回?!?p> 簡無心抬眼去看他,神情冷漠而理智,讓路憶錦心頭一陣發(fā)緊。
“喜歡就一定要靠近嗎?況且,我討厭自己喜歡你?!?p> “為什么?”
“我從不愿結(jié)識濫情的人,受傷了還不好意思哭?!?p> 好像,這場相識只是路憶錦一廂情愿,他死纏爛打,她被迫接受。
路憶錦艱難吞咽著,只覺喉頭滾燙,熱意穿過鼻腔,引得眼睛也升溫。
有客人需要酒,簡無心便去送,對話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之后幾天,路憶錦都沒去酒吧,似乎被簡無心的話打擊到了,每個字都?xì)埲蹋覀怂男摹?p> 他主動找她,買她的酒,和她說話,逗她笑,可她從不回應(yīng)。這一系列行為過于反常,路憶錦糟糕的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喜歡上了那個冷淡的女孩。
他偏好豐滿成熟的女人,而不是像她這樣的豆芽菜,也享受女人上前來討好的感覺,可她偏偏懶得搭理。
為什么是她?怎么就喜歡上了她?
近來,路憶錦一直都在躲著簡無心,誰都可以這樣說他濫情,唯獨(dú)她不行。
他不去見她,卻又很想她。
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后,路憶錦見徐修月得了空,便想去找他,沒想,校園里早就沒了他的身影。
好吧,那就去公寓找他。
“你陪我去見她吧,我他媽是真的不敢?!?p> 路憶錦將精致發(fā)型揉成了亂雞窩,認(rèn)命,他認(rèn)命。她明明就只是一個小姑娘,怎么有本事把他逼成了這個地步?
本以為會等到徐修月的嘲笑,但沒有,房間里充斥著寂靜。
“算了,想來你也不愿意?!?p> 路憶錦頹然起身,正打算離開,卻聽見了一個“好”字。
“真的?”
“我徐修月從不騙人。”
聞言,路憶錦眉眼間的喜色怎么都掩飾不住,活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
到了夜色后,路憶錦領(lǐng)著徐修月去了他常坐的位置。他如愿見到了簡無心,歡欣卻不復(fù)先前。
簡無心端著托盤給各個桌位的客人送酒水和飲料,來來去去,始終都沒有看路憶錦一眼。
不公平,他的視線全放在她身上。
心情沉入谷底,路憶錦招來簡無心,點(diǎn)了一些酒。
“先生,這是您需要的酒,請慢用?!焙啛o心笑得極為得體,只是把他當(dāng)成了一個普通客人。
徐修月抬眼看著兩人,眸色深沉,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簡無心將酒開好,擺到了路憶錦的面前,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先生,請自重?!?p> 她連臉色都沒變,禮貌而疏離。
最恨她這冷淡樣子,路憶錦卻只能妥協(xié)松手,“難道,你就沒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有吧?!?p> 路憶錦還未來得及欣喜,又聽見她說:“酒吧少了一個熟客,我的酒也賣得沒那么快了?!?p> “就這些嗎?”
“就這些了?!彼那榫w沒有絲毫起伏。
“簡無心,你是真的沒有心。我他媽在向你服軟示好,難道你看不出來嗎?”路憶錦紅著眼睛,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
“抱歉,我在工作?!焙啛o心不為所動,“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去服務(wù)其他客人了?!?p> 路憶錦再懶得糾纏,揮手讓她離開。他失意地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酒,又一杯一杯的往喉嚨灌。
“你不會喝酒。”瞧著他這種自殺式喝法,徐修月皺著眉阻止。
路憶錦沒有聽勸,倒酒的動作機(jī)械而呆滯,他眼里溢滿了受傷,卻又是笑著的。
“她看我跟看陌生人有什么區(qū)別?”
路憶錦的酒量不好,他自知這點(diǎn),平常在夜色也是小酌。心情差到極點(diǎn)的時候,會把徐修月騙到一起,如果徐修月在身邊,他就敢放心喝醉了。
“區(qū)區(qū)一個簡無心算什么?不知道還有多少比她更好的主動朝我身上撲?!?p> 路憶錦微闔著眼,臉上一片酡紅,眼角也是紅的,不知是因?yàn)楹染粕夏樳€是他強(qiáng)行抑制住眼淚而帶來的副作用。
徐修月并沒有喝酒,眉宇間透著淡淡的愁思。修長手指無意識地輕捏著杯身,晶亮的液體因他這動作而微微搖晃。
簡無心在向客人推薦酒水,路憶錦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她,像個孩子覬覦著最心愛的娃娃。
簡無心,你個壞女人,哄哄我吧,看我一眼也好。
精心理好的發(fā)型早已凌亂,他將臉貼近酒瓶,委屈得不行。
酒是賣出去了,有個男人卻心懷不軌,一把摟住了簡無心的肩膀,油膩的手也準(zhǔn)備往她身上摸。
簡無心不斷抗拒著,卻掙脫不開。
又是這種境況,路憶錦咬牙,上前揪住男人的衣領(lǐng)警告:“你再碰她一下試試?”
簡無心趕緊阻止:“路憶錦!你快放開他!如果你不想害我丟掉工作?!?p> 路憶錦瞪了男人一眼,極為不情愿的放了手。
“有你什么事?真是晦氣,碰到個神經(jīng)病!”那男人低頭整理衣領(lǐng),嘴里罵罵咧咧。
簡無心不停地鞠躬道歉:“對不起先生,請您原諒他,他不是有意的?!?p> 路憶錦皺著眉去拉簡無心,卻被她一把甩開。
氣從中來,他沒好氣的斥責(zé):“你憑什么要向他道歉?你做錯什么了?”
簡無心不聽,還是繼續(xù)道歉。路憶錦看不慣,直接把她往酒吧外面拉去。
手腕被捏得生疼,簡無心也再難忍耐,火氣在心頭四竄。
“你做什么?我在工作!工作你知道嗎?”
“所以,你的工作就是任由那些猥瑣男在你身上亂摸嗎?”
“這和你有關(guān)系嗎?”
路憶錦自嘲的想,這世上怎么會有她這種狠心的人?說的話能句句捅進(jìn)他的心窩。
“我他媽在幫你!”
“不需要?!?p> 路憶錦強(qiáng)忍著想掐死簡無心的沖動,連后槽牙都咬緊了。
他深呼吸,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一些,耐著性子解釋:“我喜歡你,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
“如果我心情好,在路上碰見一只可愛的小狗也愿意上前去逗逗,盡管它是只流浪狗。”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先問問你自己,我這種長相和家境會被你路憶錦放進(jìn)獵艷的考慮范圍嗎?”
簡無心輕笑出聲,眼底帶了凄涼的情緒。
“事實(shí)就是,你從未接觸我這種人,只是在逗我時得了趣,就誤以為是喜歡。一切都是新鮮感,等那該死的新鮮感過去了,我就會被你拋棄的。”
路憶錦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反駁,可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話。
“別說你不會,這個世界本就是這樣,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看見我身上穿的什么嗎?我同時做幾份兼職拼了命的掙錢,而你隨隨便便來酒吧一晚上就能花掉我半個月的生活費(fèi)。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p> 好難,真的好難。
眼帶疲憊,簡無心哽咽不已:“就算你真的喜歡我,但那點(diǎn)淺薄的喜歡又能抵得上什么?路憶錦,你是個成年人了,想法不要那么幼稚好嗎?”
路憶錦心里慌亂,感受到什么在悄然流逝,卻抓不住。
見簡無心紅了眼眶,他連忙想上前安慰,她卻后退一步,伸出手橫在了兩人中間。
“放過我吧,我沒有時間繼續(xù)跟你浪費(fèi)下去?!?p> 路憶錦雙腿灌了鉛,他只能目送著簡無心離開,那道背影明明就那么小,他卻留不住。
晚風(fēng)夾雜著絲絲熱氣吹拂而過,他竟然有想落淚的沖動,今晚喝了那么多酒,想來也是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