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停停走走
村莊叫胡家村,全村上下的老少爺們幾乎都姓胡,是一個自然姓氏村。
村子不大,但也有一百多戶人家,可是駱永勝觀察了一下,僅有四五十個男丁,半數(shù)還都是無所事事到處撒歡的半大小子。
人呢?
“都被官府帶走服徭役去咯。”
宋朝的丁徭不算繁重但也不少,不過宋朝的徭役制度比較寬松,允許以錢贖身,稱謂丁稅,到老百姓嘴里呢就叫丁錢。
向衙門交了丁錢,就不用服徭了。
這雖然不是什么仁政,但自古以來,百姓服勞役已有了幾千年歷史,老百姓也都能接受,眼下還有了機會能花錢贖身,反而覺得朝廷好了。
只是這項政策到中后期的時候又被趙家玩出了新鮮花樣,不僅收成年男子的丁稅,連孩子都不放過。
誰家有個小子,因為年歲太小沒法服勞役就得給朝廷錢,稱為掛丁稅。
真是窮盡手段斂百姓之財。
在地里忙活了一上午,駱永勝便覺得自己有些直不起腰,疼的厲害。
他得有多少年沒干過莊稼活了?
“駱兄弟累了吧,來喝口水?!?p> 駱永勝勞作的這塊地是一個名叫胡大山男人家里的,這是一個很健談的男人,一上午的時間他都在駱永勝的耳邊喋喋不休,用他的話說,他是在大山里面生下來的,所以叫胡大山。
接過胡大山遞來的水碗,駱永勝道了句謝,眼神瞥向一旁怔住。
“誒,那里有個女人?!?p> 這年頭男女大防還沒有提出來,宋承唐制,風(fēng)氣還算比較開放,在外面拋頭露面的婦女不在少數(shù),讓駱永勝感到新奇的地方是,這個在地里做活的女人看起來很年輕,還挺著個肚子,這是個孕婦。
“哦你說她啊?!焙笊娇戳艘谎?,臉上露出一絲曖昧的笑:“這女人是個寡婦,湖那邊葛家村嫁來的,剛嫁來沒幾天,男人就去服勞役死在了湖州,這便活活守了活寡。
結(jié)果后來沒多久便有了身孕,村里面都風(fēng)言,指不定肚子里誰的種呢,一個小寡婦在村里寡居,床上招了哪些漢子,誰知道呢。”
駱永勝看了胡大山一眼,眼神里有些不喜:“看到別人的不幸,會讓你覺得開心嗎?!?p> 后者語塞,訕訕不語。
因為這件事,駱永勝和胡大山后面的交流便少去了許多,后來胡大山地頭里的事情忙完之后,駱永勝還去了葛寡婦那邊幫了一個多時辰,即使這位可憐的小寡婦有些生疏拒絕,駱永勝還是把所有的事都給做完,從頭至尾,沒有跟這位寡婦開一句玩笑葷話。
等到一天忙完,胡家村的村老兌現(xiàn)了承諾,為駱永勝等人準(zhǔn)備了吃食,還找了兩間許久沒人住的茅草屋供駱永勝等人暫歇。
“吃完這頓飯,明日一早我們便離開,多謝村老收留之恩。”
或許是因為防備的心理,晚上吃飯的時候,村里的男人基本都來了,生怕駱永勝等人填飽肚子干出什么混賬事,這種警惕和不信任的姿態(tài),駱永勝也只是笑笑,還神情怡然的向村老敬了碗茶。
村老的態(tài)度倒是和藹的多,對于駱永勝的彬彬有禮很滿意,而且駱永勝身上的儒雅從容也讓村老覺得,這是一個讀書人,是儒商,不可能是土匪。
“村子簡陋,沒什么好招待的,不嫌棄便好。”村老還為駱永勝等人準(zhǔn)備了一包干糧,留備明日上路食用,讓駱永勝很是感動。
“駱小哥是讀書人吧?!?p> 吃完飯之后,村老留了駱永勝一句,呵呵笑著:“老朽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駱小哥愿不愿意為俺們胡家村作一首詩,或者題一筆字,你也看到了,村外的匾額已經(jīng)破損不堪了,若是可以,想麻煩駱小哥重新寫一手?!?p> 作詩、留字。
駱永勝心底有些為難,這兩樣他可是一樣都不會,村里人想要沾掛點風(fēng)雅之氣,好在這十里八村間有點面子無可厚非,關(guān)鍵是所托非人啊。
不過駱永勝當(dāng)下倒也沒有急著拒絕,而是沉吟一陣,如此道:“村老所請,我本不應(yīng)拒絕,不過我覺得與其作詩留字,倒不如說一下今日叨擾貴村所見,更與貴村有益?!?p> “哦?可是村里有哪些做得讓駱小哥看不順眼的地方。”村老環(huán)顧四周,斥責(zé)了一句:“誰今日行了粗鄙之舉,給咱們老胡家丟了面子?!?p> 眾人都茫然搖頭,不知道哪里做了讓駱永勝看不順眼的事情。
“這倒沒有,只是一點淺見罷了?!瘪樣绖贁r了村老一句,說道:“咱們這個村子雖說地處蘇州地界,魚米之鄉(xiāng),自耕自供也得落個怡然自得,但有民百戶,收成有限,去掉一年里的吃用還要交賦子、丁稅,怕也是所剩無多。
這里距離蘇州城不遠,村老何不讓村里的小伙子進城闖蕩,一來也能學(xué)點手藝混口吃的,二來也為村里省下不少的口糧,更省的這些小伙子終日在村里無所事事,白白虛度了歲月?!?p> 進城做工?
圍觀的人里響起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但多都是有拒絕的味道,便是村老也是嘆了口氣。
“這個想法我們之前倒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出門事事難啊,孩子們?nèi)チ颂K州,人生地不熟,很容易受人欺負,以前也不是沒有進城的,但卻被人騙盡了錢財只好賣身委于人家做丁做奴,所以我們更不放心把孩子送進城了。”
這回答讓駱永勝沉默,他倒是把這一點給忘了。
蘇州離胡家村不遠,僅十幾里地,但就這十幾里地的相隔,讓胡家村上下對蘇州都是陌生的很。
去一個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的地方打拼,放到后世都不容易,何況這個時代呢。
這個發(fā)現(xiàn),也讓駱永勝打消了想要繼續(xù)靠言語蠱惑村老的想法。
他本想明日走的時候,能夠從這胡家村再多帶走幾個年輕小伙子呢。
一夜再無多言,翌日臨走的時候,駱永勝還是為村老留了胡家村三個字。
用他的那把腰刀。
胡家村,駱永勝留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