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坐監(jiān)
駱永勝是在睡夢中被一陣激烈的砸門聲給驚醒的。
他的聽力一向很好,人也警覺,故而能夠聽到一個男人的吼聲。
“衙門緝拿疑犯,速速開門?!?p> 緝拿疑犯!
當這四個字傳進駱永勝耳朵里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那日的揚州!
荒宅破屋之中,自己帶著永捷這些孩子沒日沒夜的干著通下水的活計,想著安穩(wěn)求生,卻被人紅眼惦記,也是一隊官兵沖將進來,以鎖拿命犯為由誣他駱永勝為要犯同黨。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上一次,駱永勝靠著殺官差茍?zhí)映鰮P州,但這一次,卻不能如此,反受了羈絆。
嘆一口氣,駱永勝起身將懸掛的那把腰刀取下,藏進床底的夾層之中,而后整個人穿上衣服,戴上幞頭,坐在屋內(nèi)桌旁,添上熱茶兩碗。
密集的腳步聲很快便響起,由遠及近,直到臨近門旁砰的一聲。
緊閉的房門被從外面大力推開。
這一刻,駱永勝抬首,正與這名帶頭的官差四目相對,在官差的身后側(cè)方,站著一臉焦急的耿百順,還有永捷、成文等人。
“駱永勝......”
官差才開口,駱永勝就豎起手掌:“差爺不用多言,亦不用擔心,我駱某跟您回衙門,斷不會給您添麻煩?!?p> 活在這個時代,駱永勝可不會對衙門的執(zhí)法報以任何奢求,期冀有所謂的文明,更不可能問要什么緝捕令之物。
衙門拿人,拿一個沒有功名在身的人,需要什么理由嗎?
見到駱永勝如此配合,這差頭自然也是開心的,之前之所以大聲怒吼、粗暴撞門,實際上也是一種自行壯膽的行為,他是差,是差就怕在拿人緝盜的過程中碰到強人悍匪。
虧得這位駱員外是個商人,看起來倒是怯懦的多。
駱永勝瞄了一眼這差頭手里的鐐銬鎖具,臉上卻是沒有太多懼色,反是笑顏引手:“差爺若是不急,請先坐喝杯茶,我駱某便同你走一遭衙門?!?p> 好一個駱員外,此情此景還能這般鎮(zhèn)定如常人。
這般自如反倒弄得差頭心中驚疑不定,難不成這位駱員外背后真?zhèn)€勢力滔滔?若不然,何至于如此鎮(zhèn)定。
若是尋常百姓遇上官差拿人,一見鐐銬鎖具當場就得腿軟跪地,磕頭求饒,哪還有膽量邀請官差飲茶。
“駱員外是有功名在身不成?”
官差不敢肆意了,若是這駱永勝真有功名,他今日還就真得無功而返。
慢說這駱永勝只是疑犯,就是真?zhèn)€確定是犯人,也不能拿。
這就是趙宋的國法。
想要緝拿有功名的讀書人,必須先過堂審斷,確鑿之后交教諭褫去功名才可投監(jiān),如非殺人、奸淫此重罪不可判死刑。
若是有官職在身的士大夫集團成員,那就更不得了了,除了造反,再大的重罪都不能判死刑!而且地方還無權(quán)下最終審判結(jié)果,只負責查清案由事實,而后將案件的卷宗走驛館送呈東京汴梁。
麻煩是麻煩點,但是能夠凸顯中央對士大夫階級的重視,恪守太祖家法。
與士大夫共天下!
“非有功名在身?!瘪樣绖傩χ鴵u頭:“黔首百姓,一介白身?!?p> 聽得駱永勝沒有功名,差頭覺得自己的腰板又硬了起來,口吻再次生硬:“那就由不得你了,與我走一遭吧。”
駱永勝嘆氣,站起身,兩臂舉起伸出,任由兩名衙役上前為自己戴上鎖銬。
“帶走!”
差頭大手一揮,將駱永勝錮在中間,押著便走,沿途之上,耿百順帶著永捷等人只能赤目看著,卻不敢有任何作為。
這也是駱永勝早早交代下去的,他早就聊到會有這一刻的發(fā)生。
寧可著先束手就擒,也不能跟官府再起正面沖突。
因為現(xiàn)在的他,不是一無所有,他還有的是翻盤機會。
等到這隊官差離去,耿百順穩(wěn)定心神,開始發(fā)號施令。
“成文,你現(xiàn)在立刻去那侯三家求見,將此間之事報給侯三,永捷、成武,你們倆切莫可激動生非,帶著大家伙安心睡下,明日一早,照前日少爺囑咐那般,依令按照計劃行事?!?p> “是,都依耿叔您的?!?p> 永捷雖然心中難受,但今日這般發(fā)展都在駱永勝防范之內(nèi),更是早作安排應(yīng)對,耿百順的話他不敢不聽。
宅府重歸寂靜,只是所有人都已無心睡眠。
不提耿百順等人,只說駱永勝這邊被官差一路就帶進了北監(jiān)囚牢,換上囚衣后扔進了大獄之中,囚室之內(nèi),還有著六七個犯人,本是在睡覺,此刻亦被驚醒,眼神不善的看著駱永勝。
反是后者,心情卻是陡然一松。
還好是北監(jiān)。
洪州監(jiān)牢是一個整體,但是分南北兩監(jiān)室。
南監(jiān)是死囚牢,地勢低洼,潮濕陰森。北監(jiān)地勢平坦,采光均勻,關(guān)的大多都是輕刑犯或者便是駱永勝這般尚未過堂的嫌犯。
所以兩相一比,進北監(jiān)起碼說明還沒有到死局。
曹景德這些家伙,還沒有本事或者說能力可以直接越過刺史衙門定他駱永勝的死罪。
不過,雖說北監(jiān)較之南監(jiān)要好的多,但到底是監(jiān)獄,環(huán)境連駱永勝當年在揚州待過的荒宅破廟都比不上。
想想也是,一間監(jiān)室關(guān)押著七八,多時十來個犯人,吃喝拉撒都在一間屋內(nèi),能干凈到哪里去。
不過這屎尿之物的臭味,駱永勝卻是無視。
他都在糞坑中沐浴奮戰(zhàn)過大半個月,早就習以為常了。
故而當下可以神情自若的打量自己所處的這間監(jiān)室,靠著囚室外墻壁上那幾盞灰暗的燭光和窗口處撒下的銀輝。
囚室不大,大約十七八個平方,除了立木阻隔的囚門之外,僅墻壁上有一個窗口來通風換氣。囚內(nèi)一共有七個人,加上駱永勝便是八個。
嗯?應(yīng)該是九個。
在囚室的犄角旮旯處還有一個,若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嘿,新來的,犯了什么罪啊?!?p> 有被驚醒后睡不著的漢子沖駱永勝打聽著,想要摸摸駱永勝的來路。
駱永勝展顏一笑,而后又倏然變臉,殺機噴薄。
“殺、人!”
一句殺人,加上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狂暴,嚇得這問話漢子猛打一個激靈,當下再不敢言語,連滾帶爬的摸到靠墻的位置裝起睡來。
不只是他,其他幾個囚犯也都慌了神,能避這駱永勝多遠就避多遠。
誰敢跟殺人犯說話或共處一室啊。
萬一哪句話說不好,被拉了墊背,何苦來哉。
掃清了接下來可能會出現(xiàn)的麻煩,駱永勝在臨近門邊的位置清掃出一片干凈區(qū)域,又搶了一份草席鋪下,整個人就臥了上去,閉目假寐起來。
還別說,駱永勝何曾想過自己人生第一遭坐監(jiān),竟然會發(fā)生在宋朝。
這人生的體驗感,簡直拉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