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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潮

100、海盜

人與潮 樂土土土土. 2150 2021-04-25 00:00:35

  懸崖邊上的少年正在消失。

  他的身體被暴虐的龍息燒成了比灰燼還要細小的灰燼,隨后又被龍的雙翼扇動出的高風吹起,如星海般散落在縹緲的宇宙中。

  歷經(jīng)漫長的漂泊后,曾經(jīng)組成‘他’的這些粒子彌散在虛空中,漸漸趨向一個冒著火光的黑洞,與其他的粒子在邁向它的途中匯聚成一條條迷離的系帶。

  猶如生命誕生之初,父體的因子穿過母體的通道,與形成生命的另一半因子結(jié)合,他在黑洞的深處再一次被宇宙所孕育,但與第一次出生在母親那充滿羊水的肚子不同。

  這里什么都沒有,既沒有溫暖的液體,也沒有流逝的時間,冥冥之中,他似乎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個例外,從未如此切實地體會過生命的渺小與黑暗的復(fù)雜。

  ....

  火云號海賊船船長文西帶領(lǐng)著他的手下們在這片結(jié)晶的黑色森林中行走,四處一片黑暗,迷霧籠罩在他們的上頭,即便是打著燈籠,這些海盜們也仍然壓制不住心里的恐懼。

  不過,好在他們的船長非同凡響,據(jù)說是從一個叫做非人類研究中心的地方里闖出來的,擅長一種在江湖上失傳多年的蛤蟆功。

  此刻,他頭戴著一頂草帽,上半身穿著一件無袖的白色背心,下半身穿著一條擁有‘孖煙通’之名的四角短褲,腳下則是踩著一雙老舊的拖鞋。

  這個造型十分特別,甚至可以讓人在眾多的海盜之中一眼就發(fā)現(xiàn)這位特立獨行的船長。

  “老板,我看這里鳥不拉屎,陰氣濕重,不像是有寶藏的地方啊?!庇形皇窒挛肺房s縮地望著迷霧籠罩的四周,膽戰(zhàn)心驚地說。

  “濕氣重有什么好驚奇的,出去以后買杯涼茶就好啦?!绷硪晃皇窒抡f。

  “涼茶包治百病么,怎么又是涼茶...”那位手下苦著臉說。

  “涼茶怎么了,沒事就該多喝喝涼茶,可以...”另一位對涼茶有著近乎病態(tài)般的迷信的手下正準備對這個膽小鬼講述有關(guān)涼茶的種種益處,可他的剛剛說完清熱去火四個字,前頭提著燈籠的一個家伙就著急地大喊,打斷了他的蓄勢待發(fā)的長篇大論。

  “鯨魚!鯨魚!”那個沒有禮貌的家伙跳起來大叫,“老板,這里有條鯨魚!”

  海賊們紛紛聞聲望去,這座森林的地面并不平整,一如靜止時的大海表面,林立的黑色結(jié)晶柱之間,連綿著一個比一個顛簸的黑色大浪。

  那個家伙發(fā)現(xiàn)的鯨魚是一條成年的白鯨。

  它的頭顱像是一座在海中聳立的大山,寬闊的背上爬滿深淺不一傷痕,隱約甚至還能發(fā)現(xiàn)幾桿斷折的魚叉牢牢地鑲嵌在它那厚實的血肉里,宛若人類士兵肩上的軍階。

  此刻的它已然死去多時,它的姿勢永遠停留在了朝向太陽躍出水面的那一刻,它的驕傲與雄偉都被封禁在黑色的晶體里。

  一如一塊龐大并且瑰麗的琥珀,即便其間穿插了漫長的死亡與迷霧,但也仍然無法阻擋它的軀體在無盡的沉默當中,發(fā)散出那種具有靈性的光芒。

  “這是一件藝術(shù)品。”文西船長站在這條鯨魚之前,叉著腰,細細地端詳。

  “藝術(shù)品...那是不是就代表著這條鯨魚很值錢?”又一位手下連忙問他。

  “沒錯,但我們帶不走它?!蔽奈鞔L說。

  “怎么會帶不走呢,我們用錘子敲碎那些晶石,再用刀把它割開不就行了么,將里面的脂肪和肉分離,把骨頭也給它拆下來,那拿出去市場里賣,都能換錢!”

  那位手下兩眼放光,躍躍欲試地說。

  “你把它拆了,它就不能算是藝術(shù)品了,”文西船長又說,“頂多就是普通的鯨魚,而且肉質(zhì)和脂肪也不怎么新鮮,估計很難出手?!?p>  “每一件藝術(shù)品的誕生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它是出自于上蒼之手的杰作,我們不必冒犯,”這個糟老頭子念念叨叨地說,“求與梵天合一,則制心克體,行諸善事,必不可棄?!?p>  一位新來的手下愣了一下,連忙提醒他,“老板,你別忘了,我們是海賊啊,海賊要是揚善懲惡,那我們還算個屁的海賊?。俊?p>  文西船長久久地望著這位年輕的手下,緩緩地說,“海賊也要信仰,不然這茫茫大海,你真以為單憑羅盤和航海圖就能過去了么?”

  那位年輕的手下還想反駁。

  但當他露出一副欲語又止的樣子時,文西船長果斷地開口,阻止了他。

  這個發(fā)際線已經(jīng)瀕臨失控邊緣的老男人淡淡地說,“夠了,無謂的話,我不想多講,就算講了,你也不一定會懂?!?p>  “如果覺得不合適,那就算了吧,要是不喜歡,那你就走啦。”

  “大海上,不止有火云號一艘船,你可以上其他人的船。”

  “說不定,那里會有你想要的前途?!?p>  ....

  講完以后,文西船長看都沒再看那位手下一眼,依舊從容地背著手,離開這條靜止的鯨魚,繼續(xù)信步往森林的更深處走。

  雖然濃霧漸漸入深,但眼見自己的船長竟然這樣淡定,這一群海賊也就紛紛放下緊繃的心情,沒有太多的緊張感,甚至于一路有說有笑地往前走,彷徨中,他們來到這里的目的仿佛不是為了尋寶,而是單純地奔著旅游觀光來的一樣。

  就像某些眼下時興的團建活動,文西船長不愧是在非人類研究中心呆過的人,思維與平常人不同,不僅講究藝術(shù),而且做什么也都敢于人先。

  如果海賊也有自己的編年史的話,文西船長大概是可以列為第一個首次帶領(lǐng)船員們舉辦團建活動的船長。

  雖然路不怎么好走,連綿不斷的海浪定止在地面上,使得他們不得不左右左右地繞開,為此消耗許多力氣,但船員們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都是難以掩飾的。

  在這眾多的歡呼聲中,那個被勸退的年輕人走在海賊隊伍的最后面,他不知為何,臉上總擺著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尤其是被船長勸退以后,他想嘗試著跟同伴一起笑,可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無論扯動嘴角,他還是怎么也笑不起來。

  不僅如此,他還覺得同伴們的聲音很吵很吵,吵得像是千萬根針扎在腦子里一樣,血淋淋的刺痛。

  于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他放慢了腳步,遠離了隊伍,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慢慢地...

  他迷失在死亡的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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