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一夜之間,天空中便只剩下毛毛細雨,就連昨日隨雨而來的大風也成了拂面輕風。有些見識得少的軍卒見了此景,都不住地感嘆北地天氣多變,與南邊很是有些不同云云。
不過此時,除了這些只需要聽從上峰安排調(diào)令便可以操刀提槍拈弓上陣的軍卒之外,其他的將校們都是無心欣賞雨后景色的了。
先是巡夜的兵官來報,昨夜大雨滂沱,積流成洪,有些不小心墜入的兵卒已經(jīng)被卷得不知去向,便向上全數(shù)報了身亡。細細算下,昨夜因大雨而死者竟有近二十人,傷亡額數(shù)不大,但總歸不是死在戰(zhàn)陣之上的,種蒙便撥了些錢財,讓身亡兵卒的同鄉(xiāng)帶回去與了其家人不提。
而后,又是部分來不及搬入和收拾好的木料、草食、箭矢、衣甲或得了潮,或因兵卒擠著過夜而點到了火子燃了,總之也是稍微損失了一些,令種蒙有些頭大。戰(zhàn)時萬事都要放大,萬萬松懈不得,為正軍心、明軍紀,種蒙便下令斬了兩個負責看守的隊正和十個兵卒,又將數(shù)十人打了軍棍了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在雨量漸小的時候,有軍卒發(fā)現(xiàn)營外來了群打著白旗的漢子,都穿著金軍的軍服,人數(shù)約莫有百余,擔心是要來襲擾的細作,便將此消息報與了種蒙。種蒙遣人前往詢問,方知昨夜金軍同樣因為大雨而生出了不少矛盾,那女真將官故意指使簽軍兵卒在雨夜去做什么舀水救洪的活當,被數(shù)百簽軍反了,殺了些金兵,卻又被女真人趕殺了一陣,只有這百余人逃得性命,緊趕慢趕一整晚,總算是到了周軍營帳。
種蒙聞之大喜,但心下又有些擔心是金軍派來的內(nèi)應,便讓其眾先于營外歇息,召了那叛逃簽軍的頭子進來細細問了。又見其人濃眉大眼,看著不像細作,便令人引這百余簽軍入營,分作十數(shù)股散至各營,先領(lǐng)些吃食和姜湯暖暖身子。
那簽軍頭頭名喚張迅,是河東太原人士,先前也是當過正兒八經(jīng)的漢軍軍官的。后來因為太原兵亂,河東諸將頗有些各自為政的割據(jù)傾向,在獨吉思忠整治之后,相當一部分的漢軍將校就成了女真軍政貴族之間斗爭的犧牲品,命不好的給斬了腦袋,命稍微好些的便被送進了簽軍,仍任原職……但這簽軍畢竟不是人待的不是?
張迅也早有反心,但礙于簽軍手無寸鐵,平素又很是被人看不起,無論是女真人還是契丹人都結(jié)交不到,想要起事便很是有些困難的。昨夜趁著大雨迫工,張迅情急之下才想到了直接鼓動造反的法子,但實際上卻不是為了什么奪權(quán)自立,腦子里想的多是利用那些身份低賤、不諳軍事的簽軍士兵的性命來為自己開一條逃生的路出來。
亂世嘛,雖然手段惡劣了些,但為了救命,也是沒有什么法子的。
張迅自然不會將這些小心思講給種蒙聽,為了抓緊時間在周軍里立足,他甚至還沒休息好便向種蒙提供了一個掌握戰(zhàn)爭主動權(quán)的好方法:提前設(shè)伏。
種蒙聽了張迅的建議,自然有些心動。趁著天氣尚未放晴,地面也還很是泥濘的時候,若先遣得一部往金軍必經(jīng)之路進行埋伏,養(yǎng)精蓄銳,待金人路過是給予一記重創(chuàng),自然是很不錯的……
“但道路泥濘,兵甲難行,將士們?nèi)羰且O(shè)伏,恐怕行軍過慢?!狈N蒙看著眼前有些急切的張迅,“萬一與金人在設(shè)伏地相遇,又該當如何?”
“殺便是了!”張迅雙眼通紅,不知是熬夜熬出來的還是心中對金人的恨意充斥了大腦,“難道周軍北伐,不是為了收復漢家故土嗎?難道不是為了殺盡殘暴不仁的女真人嗎?難道不是為了來救一救在金人治下被當成豬狗的漢人百姓嗎?”
“既是如此,那殺便是了,又有何難?”張迅有些激動,“總不至于周人的大帥,連殺些女真狗都不敢吧?!”
“腌臜貨!”正好進來稟報軍情的高源和扈再興隨著柴遷站在一旁,聽了這話,平素最是暴脾氣的扈再興便忍不住了,朝前一躥,雙手成拳,登時便要朝著張迅面門砸去。
就在扈再興離著張迅還有一步距離時,后者朝后猛地一退步,登時就是一個仆步下沉。此時還沒有太極拳的說法,但這一招一式之間卻也多帶上了些后世太極的步數(shù)。
扈再興見其人突然下身,一時有些收不住手,腳上卻不能停下,雙腿一蹬,便是個偽猛虎掏心的招式向張迅沖去。張迅見狀,直接放棄花里胡哨的架勢,整個人往地上一摔,朝左連著翻了兩個滾,堪堪躲過了這個莽漢的攻擊,但一身剛剛換上的干凈衣甲也給地上的泥水沾了個透,起身之時也已經(jīng)是一件花得不成樣子的藝術(shù)品了。
扈再興更慘,沒抓到人不說,本來就有些剎不住車的他直接一個狗吃屎的樣子摔倒在地,那泥水很是濺了些到眼睛里,弄得好大個漢子,大呼雙目失明云云,惹得要去將他拉起的高源不住地發(fā)笑。
“都是些爛脾氣的,教本帥怎么管才好?”種蒙見兩人略一過招,看向張迅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樣了,“你這身手便是在金人的漢軍里也是少有的吧?若我允你個隊正先做著,可行?”
“再好不過!”張迅拍了拍身子,泥漬紛紛落下,“我只有一個要求,便是我這隊正帶的都是要去殺金狗的兵,若是看管輜重糧草、放馬喂豬、運轉(zhuǎn)箭矢的……那便不當了!”
“倒也是個爽利的,好!”種蒙拍拍手笑道,“就依你,但兵卒恐怕得從你帶來的那些簽軍里挑,可行?”
張迅得了便宜,自然不能再得寸進尺,便點頭應是,自下去重新?lián)Q一套衣甲不提。
“柴校尉當管好手下的兵才是!”見張迅離去,種蒙轉(zhuǎn)頭沖柴遷說道,“冒冒失失,若是方才真?zhèn)€是一拳將張迅打死,倒損了一個身手不錯的隊正不是?不說這個……柴校尉,張迅的伏兵計若是可用,以你所見,當遣何人前去設(shè)伏?”
“狄將軍只合率騎襲敵,行那一騎當千之事,至于設(shè)伏的話……還是當擇心細膽大之人去做的為好?!辈襁w恭敬道,“依我所見,眾將之中,當屬張準、秦懷思兩人最好!”
“張準其人,出自兩淮水匪,尚未得朝廷招安前便常駛得快船,于河網(wǎng)密布處穿行,多以襲擾為戰(zhàn),此次雖是在陸上山間設(shè)伏,但仍可同理行之?!?p> “秦懷思也是水賊出身,不過是從那梁山泊來的,水陸并行,也善用設(shè)伏的法子破敵。據(jù)說受了招安后曾引官軍設(shè)伏,破匪兵兩萬,一舉定了梁山泊附近的義軍大勢,可見其人設(shè)伏的能力所在了?!?p> 種蒙微微頷首,對柴遷的回答表示贊同。名門出來的孩子,心性和想法總是要和普通人家的不一樣的才是,加之柴遷出自王府,這識人看人的本事確實是從小耳濡目染之下刻入骨子里的。
“張準和秦懷思,本帥也是有些屬意的。不過茲事體大,還是先將他們召來問問才好,切不能一語定之。”種蒙揮手讓親兵將兩名校尉叫來,不多時,面帶喜色的兩人先后到達了帥帳,顯然在路上已經(jīng)猜到了可能要發(fā)生的事情了。
種蒙將欲令兩人前往設(shè)伏取敵的想法告知后,張秦兩人均點頭應允,口稱必不負大帥所托。
“只是大雨剛過,尚未天晴,道路泥濘,將士們行路不便,恐怕時間上會耽擱些。”在陳述完自己的計劃后,張準沉聲道。
“無妨,只要比金人早到半日便成!”種蒙敲了敲桌,“這隊簽軍來了我們這里,金人必定會擔心其眾將金軍部分布防說與我們,那蕭可晉自是沙場宿將,設(shè)伏這樣的法子他也定然能夠想到的……須比金人快上半日,早些設(shè)伏,便是最好的應對方法!”
“末將領(lǐng)命!”見種蒙如此堅定,心里還有些擔心行軍緩慢的張準和秦懷思也打消了顧慮,應聲而退,自去點兵備戰(zhàn)了。
“柴校尉身子可是好了?”就在柴遷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出神時,種蒙的話冷不丁地將前者驚了一跳。
緩過神來的柴遷尷尬地咳了兩聲,道:“自然是好了,末將身子骨本就硬,那一掌雖然狠厲,總歸是沒要了命,加之邢醫(yī)官照看得好,早已經(jīng)可以上陣了?!?p> “若是柴校尉有意,也可與他們兩人一同前往設(shè)伏。”種蒙看似毫不在意地說道,“只是他們兩人已經(jīng)去點兵了……你這步子快要快些,莫要趕不上了!”
“末將……末將領(lǐng)命!”柴遷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出了得到上官賞識和得以出戰(zhàn)的喜悅與興奮,與先前那個“咆哮帥帳”的姿態(tài)正好相反。
終究是個孩子啊……
種蒙看著離去的柴遷,無奈地笑了笑,殊不知被稱作孩子的那人兩世為人,加起來的歲數(shù)都已經(jīng)趕上種家老太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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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秦)懷思為匪,寇山東,楊略招降之。后以伏兵計潰梁山泊匪,擒殺賊首,略甚贊之?!吨苁贰ぞ砣倭ち袀鞯谝话俣摹?
回火的木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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